四年前,文守正於酒店貴賓室門外「巧遇」卓名山,遞上名片(馬同材接了),隨口說:「卓先生,明天恆指會超過三萬點。」微笑一下,便離去。  

 馬同材不待吩咐便扔了名片,卓名山根本就對文守正不屑一顧。其時,香港股市低迷多時,長期徘徊二萬三、四千點,要說一日之間暴升數千點,不是說沒可能,只是機會甚微。翌日,恆生指數收市時報三萬零一百二十點。卓名山覺得有趣,囑咐馬同材通知接待處、保安室,如有位戴眼鏡、高瘦身型、斯斯文文的外來人士想要見他,好好招待── 他料定文守正會來。豈料沒有。

過了數天,在木球會的休息室,卓名山與另一富商莫永福閒談,文守正從莫永福身後經過,並向卓名山點一點頭,繼而坐於另邊。  

 「好傢伙!不過太孩子氣。」卓名山竟然紓尊,親自走近文守正。  

 「其實我是真的喜歡木球的,卓先生。」  





 「不必耍這些小手段了,可以和告訴我幾天前的預測,是甚麼一回事嗎?」    

「過去的就別太在意了,我要告訴你的是兩天後。」    

卓名山不禁傾前了身子。    

「恆指會先挫後上,跌至二萬二千點,尾段回升,但最終也未能超過三萬點。」    

「內幕消息?哪裡得來的?」    





「嘿……卓先生,這是我的名片。」文守正恭敬的雙手遞上,「這次別丟了啊!」    

卓名山不置可否,看過名片再抬頭的時候,文守正已不在了。卓名山不期然有點憤怒:「小子!已明明的叫你別再耍手段,現在又來一次?想要玩心理嘛,哼!幼稚!」

雖然是如此想著,奇怪的是,卓名山正在微笑。    

文守正第三次與卓名山見面是在「名山企業」集團大樓中的卓名山的辦公室。    

「一切就如你所說的。」    





文守正像是接受讚賞一般的點頭。    

「可以告訴我了麼?你從何得知這等內幕消息?」    

「不可以。」  

 卓名山面色一沉。    

「因為,根本就沒有內幕消息!」文守正說得斬釘截鐵。    

卓名山疑惑:「那怎麼……」     

「卓先生,如果我說,我是『看』出來的,你信麼?」    

那次會面,卓名山沒有回答文守正,他用行動回應。卓名山親自延聘文守正出任「名山企業」的顧問。從來都說位高權重,但文守正在集團的職分可說是位不高權不重,其職位不在行政人員之列,手下亦無兵無勇。不過,無損他的超然身分── 無人過問工作,單向卓名山匯報。  





 四年以來,文守正言無不準,不論是投資股票還是買地收購,都讓卓名山屢獲「眼光獨到」的榮譽。漸漸地,卓名山不復事必躬親,許多重大決策,找來文守正商討一下,便爽快的簽署作實;與其說是商討,毋寧說是聆聽,因為那些都是文守正精闢的分析;而爽快,也是一種無可選擇的態度,當一切分析結果是沒有一點可置喙的地方時,不爽快也不行。    

坊間輿論,卓名山從前以「股壇狙擊手」的姿態在金融界衝鋒陷陣,後來建構了碩大的事業王國,可以指點江山,不用披甲攻掠了;及至近年,卓名山慧眼識英雄,對文守正委以重任,使集團發展更上一層樓!卓名山,真不愧為金融奇才、商界傳奇!    

「怎樣?近來傳媒對『名山』的評價,一致向好啊!」股評人某試圖巴結文守正。    

「我想,是因為我們的確值得好評吧!哈……哈……!」文守正有如角色扮演。    

「但我覺得,吹捧山爺,吹得有點太過了!」    

「沒有這回事吧?」    

「怎麼不是?山爺是厲害,但畢竟遲暮了,若非正哥你…… 」    





「好了,時候差不多了,你不是要趕赴財經台做直播節目嗎?」    

「唏!難得遇到正哥,小弟想請益嘛!況且時侯尚早──」    

「對!時候尚早,所以,許多事情不要太早說。」文守正正色地道。    

股評人一征,然後識趣地作揖告辭。


•• •• 



 涂予心不在焉。他表面上沒有異樣,依然木訥,正在埋首於座位上,寫著圖片設計的介紹文案。其實,他承受著極大的震撼,五內翻騰不已。  





 ── 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怎麼辦?/就是今天?/然後呢?/有弄錯嗎?是!或許是巧合。/    

── 巧 合 ?    

── 大蠢材!想甚麼的!巧合?現在想到功合?你的人生就已經證明了沒有巧合!/

真是!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    

涂予胡思亂想,他此刻的心思腦袋,確是紊亂至極。多年來,他一直夢到這個女子,每隔一段便出現在夢中的這個戴眼鏡的女子,本已習以為常,差不多夢見時已覺無甚特別,幾乎連「記夢」也不想記她了。然而,就在今天,在他工作的地方,她真真正正的出現了!雖然,在夢中一直看不清楚她的容貌,而剛才,也就是剛才的一瞬,他只看了她一眼,藉著預力以外的一種能力,涂予確切的肯定,這個眼睛沾上霧氣的女子,是夢中的那個她。    

「你回來了?有否留意到公司多了一個人?」莫仲年貼心的給涂予傳了個短訊。    

「有。」簡潔的回覆,但涂予滿腦疑竇,莫先生為何刻意告訴我?    

「是我刻意請來協助你的。」    





不是說過不用請的嗎?怎麼又變卦?急急的想動手指回覆短訊作拒絕。    

但莫仲年比他快:「我知道,我們商議過不給你的部門增加人手,但我有我的原因,況且,這位原小姐並非你部門的,而是公關部。」    

「公關部已有人跟進我的工作。」    

「原小姐是專門協助你的,你其實可一如既往,不必跟她有任何接觸的。」    

莫仲年見到最後的短訊標示為「已讀」,而涂予沒有再回應,並且短訊狀態已「離線」,知道他已不再推辭了。

莫仲年離開公司,驅車去見姜師父。姜師父隱居大埔邊陲,臨海而居,平素若干相熟客戶登門造訪,姜師父聊聊幾句相贈,所收相金已足夠生活無憂;因為那些熟客,皆如莫仲年一樣的身份顯赫。  

 莫仲年沿著海邊走,走到小碼頭,在釣魚翁身旁坐下。    

「師父,我又來打攪了。」    

「莫先生,你真守時。」姜師父沒有正眼看莫仲年,只望著魚桿。    

「照你吩咐,我給貴人請了個女助手,然後呢?他們如何有助我的運勢?」耐性欠奉的莫仲年,向來單刀直入。    

「還記得當日我叫你要請一個怎樣的人去搞美術那些東西嗎?」    

「記得?到現在也覺得奇怪的!你要我請個雙目無神、木訥的、戴眼鏡的。」    

「唔!你又記得你之後問我甚麼?」    

莫仲年想了一想,恍然:「啊!哈!我問了剛才那個問題,如何助我?」    

姜師父含笑地説:「不如你告訴我,這個男的如何助你?」    

「別的不說,有幾次我在大班房跟娜娜親熱,那回事嘛!真的有點忘我……這個涂予!貴人呀!他直接衝入我的房間,跟我說:尚有十分鐘……怎料!我老婆就在十多分鐘後直接上來我大班房!你說是否神奇?」    

姜師父微笑不語。    

「還有更重要的,他的畫呀設計呀,我不太懂欣賞,但我覺得就是有一點點靈氣,叫我舒泰舒泰的!」

莫仲年說得猶如一個為孩子感到自豪的父親。    

姜師父「啊唷」一聲,趕忙的收回魚絲,「待了大半天,總算有收穫了!」上釣的是一尾大鱸。    

「你之前說甚麼來著?」姜師父一邊放好大魚一邊說,「如何助你?」    

「對!」剛說了,莫仲年便聯想起來,「唔……」    

「想起來了麼?你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時,我贈你的四個字嗎?」    

莫仲年如夢初醒,「『順其自然』?」    

「不就是嘛?可不容易啊!」     

「是的,真難。」莫仲年苦笑了一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