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夜,破滅已來到我們身邊。

「殺生石騙倒了全部人。」

就憑織雲道出這句,我已經能夠了解現狀不妙。而我的視線落到他的後方,薄紅夜幕沒有跟日照昇起而漸漸落幕,反而不願離去,不分晝夜的天色維持着曖昧,更使人困惑。

「逢魔之刻沒有正常運作,現在時份大約是清晨。」織雲再說後便走出房間,好使我替衣。我亦不敢怠慢,抱著焦慮下趕緊換好衣棠,把散發的長髮簡單紮起,畢竟現在不是講究外表的時候。

在一同走向大社後,我們便發現了大量的人影停留,看似出雲的居民都聚集於大社之內。





「是巫女大人!」

就人群中的一聲,一切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我的方向。

「巫女大人…還有……」「這邊的是…織雲大人嗎?」

在人們感惑之際,織雲首先把拉起我的手,主題站到眾人前。

「各位,很久沒見。」他率先向居民們請安,使現場本來緊張的氣氛頓時有所緩和。他當年在漁村擊退影鱷的事蹟早已傳開,視為除妖的英雄成為傳聞。他的出現多少穩下人們不安的心情,而同時地,他的登場等同向民眾告示現狀異常。





而我也不能單是站着。

「金、銀,快報告民眾的狀況。」

「不過,春奈大人已不再是主巫女……」
「請跟民眾一起……」

那倆傢伙竟說出這樣的話。

馬上使我心頭一怒,大吼:「笨蛋!」





「我還穿著這裏的巫女服!」

不管是否應有的作為舉止,我緊握着自己的衣襟,用繃緊的臉孔再說:「那我就是出雲的巫女,就有責任保護此地的全部人!」

兩人不敵我的話語,本想如此說道。

但他們從以前沒有一次贏過我,也沒打算贏過我。因為他們深知,我想做的事不會簡單被道理阻止,任性至極的丫頭。

看著我的表情後,他們將態度一變。以快而簡的答覆,伴隨恭敬的態度:「多虧宮司大人及時下令,沒有人員受傷。」

太好了。

我在內心不禁放鬆一口氣。





「要放心還太早。」這把聲線是宮司先生,他從拜殿的方向走來。

「自古所謂的聖地,實際等同於禁地。而不可接觸之地中,當中最危險的是存在封印之地。」

宮司的聲音穿過人群,群眾自然散到左右兩邊。

「只是,出雲是特殊的聖地。不存在危險的封印才沒有受害。」他本嚴肅的臉孔添上愁色,盯看異樣的天空,道出:「看樣子,殺生石的詛咒使世界之間的牆壁消失了。」

一切封印的本質皆是結界。

而當世界失去界限的概念,封印的概念自然會失效,過去所封存的禍害將會重現人間,世界必然陷入混亂。

我亦從沒想過,官司的愁眉會使自己如此不安。他的職責就是守護聖地,曾渡過眾多修羅場的他竟露出愁容,而要將巨大身影的陰霾吞掉,單憑我一人恐怕不行。

「不愧是出雲大社的宮司,居然直接看出異樣的真相,就正如你所說。」織雲說。





「不過,這方面「我們」已做好對策。陽向家上下全體已進入介備狀態,民眾早已安排到神社內避難。」

「至於附近最多封印的陽向本家,陽向緋夏小姐們已在趕去。」

「陽向緋夏…嗎。」

不知為何,宮司先生聽見緋夏姐的名字後,感覺他的表情放鬆了一點。他認識緋夏姐的嗎…?

先不管這件事,那東邊呢?

「那東邊呢?還有話說…小思呢?」

陽向家沒駐守在東邊,雨宮家當主不在……而我四處張望亦不見小思的身影。





織雲明明說會跟她一起前來,而依織雲的性格不會讓她跟緋夏姐一起前往危險的地方。

是否遇上不測了?這瞬間冒起的念頭使我感到毛骨悚然。

「這點你可放心,東邊幾乎沒有封印殘留世上,所以人手雖少,但暫時沒有太大問題。」

「至於思織小姐,這數天發生了不少事。現在在岩國跟彩葉和凜華小姐在一起。都遇最強的存在一起,她比誰也能先安心吧。」

看來我在努力工作的數天裏,背後有不少東西都在活動。大家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在努力,內心感覺很狡猾的同時,也很感激。雖不甘心,但也多虧如此,才能被守護着人們的人身安全。

而要驅散這片滿佈天空的愁色……

「接下來就輪到我們…」「履行我們的職責。對吧?」

我之所插入他的話,是因為我不想那是他一人的台詞。





如果我只是隻身一人,肯定在甚麼也沒做之前世界已經完了。

「真是的,世界真是不能沒有我們呢。」

所以我很慶幸,對於我不是一人這件事。

「稻荷,那「道路」麻煩了。」織雲在一旁喃喃細語隨後示意,我和他便一同走向大道前的鳥居。而向着跟隨上來的居民,我轉身開口說道。

「大家,出雲…我重要的歸所就託給大家了。但要記住,當我回來時,你們任何一人都不準受傷……更不能死去!」

我向眾人敬下一禮後,抬起頭來,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然後面向鳥居。

「出雲春奈主巫女,現在出發去拯救世界!」

一路順風,身後的這番話不知重疊了多少次,我卻能聽到一清二楚。說後我們便穿過鳥居,消失在人們的眼前,然而人們支持的聲音仍然在通道迴響,使我更是下定決心,亦有勇氣面對未知的困局。

透過神明的通道,我們到達的不是任何地方,而是落進毛茸茸的,是在九尾狐的背上,並且感覺在奔跑中。

當我用力一扯牠背上的毛髮,牠馬上說:

「大祭剛完汝應該很疲倦才是…小巫女比想像中有精神實在太好了。」

原來是稻荷大人,此舉可失禮。

「都說了不用擔心這點。她的精神是基於她充足的睡眠,大家不都這樣說了嗎。」

織雲顯得有點無奈,在背後被討論不禁使我感到害羞,並抱怨:「你們在不知道的地方都在討論甚麼?…算了,告訴我要做甚麼。反正已討論好了吧?」

「根絕殺生石的氣息,然後安全回來…就這兩點。」

稻荷大人淡然地道出了目標。同時我亦感到疑惑。

「…可以嗎?是稻荷大人的熟人吧?」

「正因為熟稔她才可以。」

雖然看不到正面的容貌,但感覺現在的稻荷大人比之前要輕鬆,話語不再左右不定,能穩定地對話。

「毀滅世界甚麼的,如果是相反的立場,她一定會阻止吾。小巫女,能看到前方的暗雲嗎?」

「嗯。看到。」

看著由身邊的林木漸少,甚至變成一片枯萎的涸境,前方更是彷彿是被濃霧包圍,卻是比霧色更暗啞、像是混入黑色的泥土般混濁。

「害怕嗎?」

「…不害怕。」我握著織雲的手說道。

「愛情會使人盲目,不過這樣比較好吧。」

「與汝不同,吾很害怕。」稻荷大人再說:「那一帶正是殺生石所劃下,會拒絕一切生物、生靈,由污穢組成的結界。故此連神明亦不能輕易突破。不過對於汝等,則是輕而易舉的事。」

「小巫女,汝曾經為不能使用靈力而失落吧,但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要驅使自身完全不具有的事物,本就不可能。」

「完全不具有的事物…指的是才能嗎?」我反問道。

「不對不對。雖然吾不完全否定,所謂沒有才能的陰陽師,他們連咒符不能成功啟動。理由有兩個,靈力太少且在根本上控制不了靈力。然而汝,不是能夠使用本具靈力的咒符嗎?那不是一般能成就的事,且答案也一顯而見…」

「汝不具有的正是「靈力」本身。」


靈力的解釋因人而異,但在所有說法中,類似的共通點,就是「靈力」萌生於靈魂;而靈魂由「靈力」所組成……

「難道我…沒有靈魂嗎?」

「不對!!」

這下子,連織雲也跟稻荷大人一起吼道。

「靈魂雖由「靈力」所組成,卻不是全由「靈力」組成。我和春奈的靈魂是因為這特質,才擁有「奇蹟」的異名。」

他為此打了個比方,靈魂是一頭蝸牛,會產生黏液留下痕跡,而我們是天生沒有黏液的蝸牛,在生物上本是不可能,所以是奇蹟。

如是者,我們自身沒有靈力的同時,亦不會被外在的靈力所探知,成為了殺生石結界惟一的漏洞。

「道理我是明白了,為甚麼偏偏要用蝸牛作比喻……就沒有更好的比喻嗎?」

雖然易懂,但被喻為蝸牛是有點討厭。


【織雲視角】

「進入之後的事只能依靠汝們,吾會在接近待機,如有不委便馬上回來。千萬不要勉強。」

「最後一句,抱歉小織,沒有給汝時間留下後代。」


「突然又說甚麼……再者要是留了的話……」

「即使世界毀滅我也不會讓她參與。」我答道。


「對象末必是小巫女…想一想,汝是要去拯救世界的,與這樣的大人物留下孩子…有何女子會拒絕?」

「況且,要是汝的請求的話,小思也好、陽向的巫女也好,全部一一」


「…不要告訴他奇怪的事!!」


春奈的一拳在稻荷的頭上炸裂。

即使是我,也未曾向稻荷動過手。


「你是屬於我的!所以絕對要一起回來!」

「…今後的事就今後再想!所以……」

她用不甘的眼神,而且臉頰變得羞紅,使我一時間也不知所措。

「不要再說下去!要是待會分心了怎麼辦!」

有點色情的話題就此完結,我們亦目視到稻荷命人準備的據點。


當到達狐族準備的留守據點,在那裏我們一切所需行李已被收拾。

而進入殺生石結界,我們所需要的只有一件行李。就是三神器之一,八咫鏡。八咫鏡的鏡面被一匹白布蓋着,實物大小好比圖形茶几;用另外的布帶將它纏到身上後,背起就像是背着巨石,我的重心都一口氣往後移。

時間緊迫,在準備好道具後,稻荷則堅持要繼續送我們上路,即使將要進入大氣開始佈有污穢,所謂貼近結界外的周邊,祂也沒有卻步。

出於體質,我和春奈沒有特別影響,但再深入前方的話,恐怕擁有神明級別的靈力亦不可能將污穢中和、甚至突破。再者,我更怕稻荷會勉強自己。

「稻荷,接下來就交給我們。你先回去。」我說。

「保留體力汝等的體力更重要,這程度的污穢算甚麼…這程度連感冒也不會患上!賜!!」稻荷揚起嘴角,吐出烈焰開路。
而殺生石彷似對稻荷的話產生反應,一旁的污穢突然成形,把祂絆倒,使我們一同絆倒。

「汝等無事吧!?」

事實上絆倒的只有稻荷,我和春奈則是安全落地。然而污穢突然把目標定向我,本應不可能被察覺的,它們卻向我襲來。

「稻荷!快張開嘴巴!」

接連避開成形的污穢,我便把脖子上的緣物拋進祂的口中。果然污穢就此消失,化回空氣。

「看似殺生石對祢的靈力有所反應,先替我保管一下吧。我們要出發了。」

「保重了…。」

稻荷沒有多說,只直向據點奔走,留下我們。祂內心肯定依然很忐忑,不能親身面對,並且要他人承受赴死的風險,有萬種抱歉,所以才選擇默默離開。

有話要說,就等回來再說。

這就是神明惟一可為我們作下的祈願。


「八咫鏡由我背吧,這樣才較能安心。」我說。

「甚麼啊!也不用這種「不能放心交給這傢伙」般的語氣吧?」春奈不滿地答話。

「那你要背嗎?」

「才不要,摔壞了怎麼!」

「那最初就不要多口…!」

「那最初不用那種說法不就可以了…!」

我們一同轉身,身上早已纏上神化,如風般同時進入陰霾之中。看似爭吵的對話只是轉移視線,我們真正的對話一直用共鳴進行。

(就這樣分頭上山,直接在殺生石集合。)

(了解。注意其他機關。)

(我知道的。)

從山腳起步,一旦接近,本凹凸不平的地版長出手掌,無數的手掌在山上湧現,不斷向我襲來。我完全被盯上了。

由污穢成形的漆黑手掌不只大量,更有着驚人的速度以及能夠伸延到遠處。即使處於在神化下,我亦快要被趕上。

(織雲…!現在來幫你!)

(不行!春奈趕到山上待機。)

這個空間基本上是由污穢組成,存在於空氣的污穢可隨時化為任何形狀、應對任何情況。而當黑掌的延伸距離到達上限,它們會消失,在目標附近的污穢則生成新的黑掌進行捕捉。

看來在這個距離,神器之間會互相被探測,從剛才起八咫鏡便不斷向我們傳達勾玉,即殺生石的所在地。

(春奈,準備接住神器。要比她更快!)

(遵命!)

我拔繩解開布封,並用盡全力將八咫鏡投向山上方向。黑掌們頓時迷失方向,它正為有不明物進入了結界內而無法探知而感到迷失。

八咫鏡停留空中,下一秒,地上的黑掌則打算延伸至上空,打算先取得八咫鏡。然而卻被春奈搶先一步,迷失的大量黑掌只好急轉方向追趕。

(來,傳球!)

我則用全速趕向接應,第二次成功避開黑掌們的圍堵。我們透過利用山上的地形,環繞山走引導着大量污穢。殺生石就在眼前,身後卻大量污穢。而春奈一個從天而降,交差一刻,我們同時把手放在八咫鏡上。

感覺就在一瞬間,純陽之子的力量和八咫鏡一體化。

「消失吧,污穢!」

一束龐大的能量由地面掃射向遠方,劃出一條橙紅的直線,被直擊的一切污穢灰飛煙滅,而這股能量像是會在空氣不斷傳播,僅僅十數秒已將一帶化作燎原,甚至空氣都在燃燒。我們因其威力的反動而重心後傾,那股能量便劃破了天空,露出一筆蔚藍。

我們順勢將八咫鏡射出的能量對向殺生石,她在燃燒下啼起悲鳴,也像是沉啞的怒吼,而整個空間彷彿在回應這番聲音,從地底的深層發生了震動。

「地震?」

下一個瞬間,一度度裂痕從山腳延伸至我們腳下,一下巨響後,地面便產生大量裂縫,並噴射出熔岩。幸好我們看準時機先跳到空中,繼續將鏡面射向殺生石。

當我認為這已是她最後的反抗時,裂開的地面突然飛來一小塊的熔岩。

在空中的無法閃躲,八咫鏡的鏡面因此被擊碎。想起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我和春奈趕緊鬆手,腳掌相疊並用力一踏,分邊遠離破碎、準備爆炸的八咫鏡。

頓時,世界失去了聲音。

只見眼前形成一個巨形的球體,宛如太陽本身。春奈一躍的距離不足,正面熱風將她吹到山上,她的一聲悲鳴使我面臨前所未有的絕望感。

「春奈!」

我則落在了山腳的平地,一心趕緊去找她連續躍向山上方向,一時沒有在意落腳點,差點掉落熔漿,卻也一味只想前進,不管身後的裂縫龜裂得更嚴重。

找到她時,她正流着鮮血,背脊還插着鏡的碎片。雖然有反應,但此時她的神智不太清醒。

撒退。

這就是我現在的心聲。


「救我。」「殺死我。」

然而,周邊突然傳出的脆弱無比呼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