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了巴士站,隨意上了一輛車,坐了一會,累了就下車,繼續逛。太陽很大,我全身都在冒汗。
沒有在管眼前的事,我更感覺到身體的變化,那些細胞忙着幫我排熱,血管浮上皮膚,毛細孔擴大,水分慢慢形成水珠,自我的額頭,胸口流下,有點鹹,應該可以用來調味。
這樣每個人都會吃進我的東西,卻毫不知情,想到他們愚蠢的樣子,我不禁失笑。
我逛了很多地方,商場、行人路、後巷、公園、圖書館、大廈,但還是沒有那種接近了一點的感覺。很煩,真的很煩。
一定是我不夠純粹,我要冷靜下來。
所有人都想控制我,我應該反客為主,我本來就是主。
我抬頭,看到一間教堂。怎麼了,不滿我說自己是主嗎?
我徑自走進教堂,沒有理會想派小冊子給我的人,就坐在第二排,前面的椅背安裝了一個小架子,放着聖經和歌集,我翻了翻,不感興趣,就放到原位。
我看着教堂絢爛的彩色玻璃、各種雕像、燭光、低頭的人、司琴、十字架⋯⋯
開始奏樂了。



我是罪人,寬恕我吧,赦免我吧,洗滌我腐爛的心靈吧。

聽着各種的「哈里路亞」,我不禁顫抖起來,是聖靈感動了嗎,一定是上帝的蒙召!
我笑得抽搐。
明明歌詞全都走音,那些人竟然可以虔誠地雙手合十跟唱着,深深感動到的樣子,實在是太有趣了。
我掩着臉,裝作我也是一份子,還哭出聲音來,講道的神父偷偷注視我好一會兒。
唉,我不行這樣子,我真的想洗掉罪行的。
我乖乖地坐着聽道,想起古惑仔的神父的時候,就用力掐大腿。
放下屠刀,立地信耶穌。


唱了不知多少首歌,人們舉高了紙杯,我有一瞬間以為要乾杯,沒想到教會那麼歡樂。
仔細一看,才發現裏頭是一根蠟燭。坐在邊上的人點起蠟燭,把火傳到旁邊的人,笑着互相說些什麼,應該都是「祝褔你」之類的吧,真的很像傳聖火。
可憐自己坐在一旁的我,沒有蠟燭杯,前後左右也沒有人,我也想參與阿,想哭。
我四處張望,神父下了台,從紙箱抽出一個杯子,點火,再拿出一個杯子,走過來給我。他傾斜杯子,向我微笑點頭,傳了聖火給我︰「願主祝褔你。」
「希望啦。」我非常有禮貌地回道。
「主一直喺你身邊。」他認真地看着我,似乎要向我發射愛的光波。
「我感覺到!」我雀躍回道,想知道他還會說些什麼,但是他只微笑點了一下頭,就走了。

哎,怎麼不多說一點阿,難道我背後站着撒旦嗎?



彌撒還是崇拜完了後,我到處看看,找到了告解室,有點像木造的電話亭,也有點像衣櫃。正當我想打開門之際,有一個帶眼鏡梳起頭髮的中年婦女喝止了我,一看就知道是沒人要的那款,她厲聲道:「唔可以隨便入去㗎!」
「我有罪喎。」我認真回道。
「係教徒先可以入去㗎。」她盯着我。
「我係喎。」我委屈說道。
「你唔係!我頭先見住你褻瀆神靈!」
無視我可憐兮兮的樣子,她指着我罵道:「我望住你㗎喇! 唱歌戈陣喺道笑,仲要坐咁前,個個都睇到!」她看向附近的人,似乎要他們同意她,他們只面面相覤。
你不是期待那些口講信主,背後犯盡十誡的人,會挺身而出幫你這個老虔婆吧?
「我地要彼此相愛阿。」我誠懇地說道。老虔婆似乎有點不知所措,當然了,她應該有三十年沒聽到這句話吧。
她一臉看到了鬼般看了我一眼,又尷尬地撇過頭,完全失了剛才的霸氣,然後她轉身步向神父,跟他說了些什麼,又瞄了我一眼,神父點頭,向我走來。
哦,打小報告。
剛好我也想找神父,謝謝你阿臭婊子。
神父慢慢走到我面前,婊子站到他身後瞪着我。狐假虎威。
「歡迎你。」神父伸手道,「第一次嚟?」
我伸出手,握道︰「係阿,我行行下突然有種感覺要行入嚟,就行咗入嚟。」
神父嗯了一聲,微笑道︰「好,好。」


沉默。
「你平時都有返教會?」
「有阿。」我直直看着婊子道,她撇過頭來。
「返邊道阿?」他詢問道。
「都係屋企附近果啲。」我隨口回道,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接着道︰「我想告解。」
神父有點為難地看着我,開口道︰「要受咗洗先可以告解。」婊子用力點頭。
「哦,即係圍內自己玩?」神父似乎有點嚇到,過了一會才回道:「你今日嚟到呢道都係神嘅安排,只要你繼續受到感召,返到主嘅懷抱,佢會原諒你。」
「咁即係圍威喂?」我再一次問道。
「你可以祈禱慚悔。」他直直盯着我。
「明哂,唔該。」我微笑,步出教堂。

偽善。
我相信神存在,但不信宗教,宗教只是人類的產物和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