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嗱,你而家行入一個森林,你要揀一種動物陪你,你會揀?」阿怡問出第一題。

阿文第一個在腦海中浮現出的「動物」,是阿怡。

人類也是動物吧。

但由於是第一次玩這個心理測驗,還是不要太直白比較好。

「人類…」阿文回答。





「咁…點解係人類?」

「因為,可以同我溝通,唔會悶。而且有探險嘅感覺。」

「哦哦,咁你覺得呢個森林係點?」阿怡繼續問。

「唔…有啲陰森,無咩陽光,但又唔係全黑嗰隻。」阿文答。

「咁行下行下,你遇到一種動物,你覺得會係咩?」阿怡問。





「雀仔。」

「點解係雀仔?咁你覺得隻雀仔會點同你帶入去嘅人類交流?」阿怡問。

「無點解係雀仔㗎喎…森林入面有雀仔唔係好平常咩?我諗佢係似寵物小精靈入面嘅波波咁,會喺我哋頭頂飛下,又降落喺膊頭玩下咁。」

「哦哦,咁而家行出森林喇,你見到間屋,你覺得要行幾耐同點樣先行到去呢?」阿怡問。

「行十分鐘掛?應該就好易行到去嘅。」阿文答。





「咁間屋係點?」

「正正常常一間屋仔咁掛?但應該係鎖住咗,要敲門,但入面無人。」阿文說。

「哦?咁呀…咁…你而家入咗去喇!你覺得入面係點?」

「唔係鎖住咗咩?我話鎖住咗㗎喎!」

「你咪理,總之你而家就入咗去啦!」阿怡說。

「呀…咁樣呀…咁入面應該係好簡約,得好小傢私,有個窗,但唔多陽光透入嚟。」阿文答。

「咁你見到檯面有杯水,你覺得杯水有幾成滿?」

「應該係空嘅…」





「好,玩完喇~多謝參與!」

「吓?咁突然?咁玩嚟做咩?有咩意思?」阿文不解。

「有意思嘅…你嘅答案代表住唔同嘢。」

「咁係咩?」阿文問。

「一開始你揀陪你入森林嘅動物,係你鍾意嘅對象要有嘅條件,對森林嘅形容係你對社會嘅睇法,遇到嘅動物代表你自己特質,出森林之後同間屋嘅距離係代表人地要幾耐行入你個心,對間屋嘅形容就係你嘅內心世界,而最後杯水就係你嘅慾望。」阿怡把解答說出來。

阿文心臟泵了大大的一下。

還好剛才回答的時候,沒有說想帶阿怡進去。





但這個心理測驗…不就是想套出我對另一半的要求嗎?

「咁你嘅答案係咩?」

「我揀兔仔,森林嘅形容同你差唔多,遇到蛇,不過兩者都係玩玩下,條蛇無惡意,出到森林之後無一個特定時間行到間屋,可能好快可能好耐,間屋都係普普通通嘅一間屋,入面有齊生活嘅必需品。」阿怡答。

「點解係兔仔?」阿文問。

「因為…得意囉!同埋當我唔開心嘅時候,我可以咩都唔講攬住佢。」阿怡說。

「哦哦,咁你屬蛇㗎?」阿文乘機想試探一下阿怡的出生年份。

阿怡當然不會讓他得逞,只是如常瞪了阿文一眼。

「咁…係邊個同你玩呢個心理測驗㗎?」





「呀,係我家姐。」還好不是前男友之類的答案。

「哦哦…好!洗碗!」阿文說。

這個心理測驗對他來說意義重大,阿文不敢說好準,但亦不覺得不準,怎樣也好,他得消化一下阿怡的答案。

「係呢,咁你覺得準唔準?」阿文臨離開之前問阿怡。

「ok準啦~」

「咁一齊洗碗繼續傾?」阿文問。

「好~」





阿文和阿怡分別拿著自己空的飯盒走到pantry。

「係呢,你家姐而家做緊咩?」阿文問。

「佢喺澳洲搞啲學校tour。」

「長做?」

「係呀~」

「咁即係有澳洲passport喇喎?佢喺嗰面讀書?」

「係呀~但唔係喺嗰度讀書,係之後先過去。」

「咁佢讀咩㗎?幫到佢搵工?」

「佢讀心理嘅,搵工就應該唔太關事。」

「哦…所以就同你玩咗頭先個心理測驗…咁佢長期唔喺香港,會唔會好掛住佢?」阿文問。

「一時時啦,所以我哋每年都會飛過去睇佢。或者佢會飛返嚟。」

「哦!咁你之前去澳洲就係探佢?」

「係呀~」

「我都想去嗰度做嘢呀,又會咁好有人請都有?」

「咁嗰陣佢咁啱老闆有offer俾佢,如果佢交到數嘅話就繼續簽,咁佢又到數,有人簽咪索性留喺嗰度。」阿怡說。

「你同你家姐關係好唔好?」

「ok啦,不過佢太痴身哈哈~」

「我同我家姐關係就麻麻。」

「咁姐妹又唔同嘅~」

「係呢,我哋要唔要對下答案?」阿文問。

「可以呀!」

「突然之間咁順攤嘅?」

「咁我諗你嘅答案同你諗嘅答案背後嘅想法可能唔同㗎嘛!況且個心理測驗都係你內心一啲想法嘅投射,咁可能大家理解個問題都有唔同,令到投射出嚟嗰樣嘢都唔同,所以對下答案都好㗎,可以清楚啲~」阿怡說。

然而阿文卻有聽沒有懂。

「但就快洗完碗喇喎…」

「放工囉!」

「咁一齊走㗎喇喎!」

「好~」

自從認識阿怡以來,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和她在早上偶遇一起上班,和她在午飯後一起散步,和她在放工時一起離開…

這種發展明明看似那麼順利,卻為什麼覺得還是隔著些什麼?

阿文不清楚這是否自卑感所形成的障礙,只單純地覺得,為什麼眼前這個女生,可以對自己笑,可以倚靠自己,可以經常和自己出雙入對,可以對自己好,可以溫柔,可以神經質,卻偏偏不可以多透露一點關於自己的事。

阿文不知道由什麼時候開始,腦海中幻想出一個不存在的敵人。

有個他,曾經讓阿怡死心塌地不惜一切地愛。

在對阿怡的過去一無所知的狀態下,這個幻想敵日益發大,硬生生塞進了阿文的軀殼當中,阻礙了和阿怡的「正常」相處。

能擊退這個敵人的,就只有阿怡的答案。

阿文覺得,我們之間應該足夠近了吧?

這個心理測驗已經是足夠明顯的暗示了吧?

連同這段日子以來累積下的種種,足夠了吧?

阿文想知道答案了。

同樣在這一天,阿文和阿怡第一次吵架。

說是吵架,其實不過是阿文單方面渲洩自己的不滿,因為阿怡是那種滿腔怒氣和委屈都只會一言不發的人。

「你真係好自以為是。」

朦朦朧朧的記憶中,阿文只找回這句最後對阿怡說的話。

原本是開開心心高高興興一起放工去對那個心理測驗的答案,看看彼此間的想法有沒有什麼異同。

然而不知怎的,事情走向未如理想。

阿文看著阿怡走進地鐵站,最後一眼看見的表情滿是失落。

阿文把話說出口後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有多過份,撐著跌跌宕宕的身軀回到家中。

腦海之中不停回想剛才的片段,不停回想是那一個觸發點令阿文一發不可收拾地進逼阿怡。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點解你想同我玩呢個心理測驗嘅…?」阿文問。

「無點解㗎喎…想玩咪玩…」

「咁…你覺得我係一個點嘅人?」

「咪又係咁…哈哈…」

「咁即係點?」

「即係…咁囉…」阿怡說。

「即係,我對你嚟講,只係一個連形容都做唔到嘅人?」

「唔係呀唔係…總之…要知嘅就會知㗎喇…有啲嘢時間耐咗,就算唔講都會知㗎!」

「咁而家呢?我對你嚟講,係啲咩?」

阿怡沒有答話。

「即係,我而家對你嚟講,就係一個無話可說嘅人?」

阿怡搖搖頭,卻依舊沒有答話。

來到這裡,阿文臨近一個所謂「跳掣」的狀態。

為什麼眼前這個人可以…可以…可以…

阿文找不出一個詞語來形容當下他對阿怡的想法。

「咁你呢?你覺得我覺得嘅你係點?」

「呃…都係咁囉…」

「你可唔可以搵次答下問題?」

「我一早已經講咗我唔鍾意講自己嘅嘢㗎啦…」

「點解你仲會覺得呢啲嘢剩係你自己嘅嘢?」

阿怡沒有答話。

後來阿文自己也記不清自己說了些什麼,打撈記憶的時候同樣出現障礙,只記得…

「你真係好自以為是。」

傷害阿怡的說話同樣地傷害著自己,身軀像是榨乾了血一樣躺在大廳的梳化,眼淚靜靜地流淌,無人知曉地掉落。

對你來說,我算什麼?

原來對你來說,我什麼都不算是。

打開whatsapp和阿怡的對話,阿文暗暗期待著會像上次「生果事件」一樣,阿怡會察覺到自己的難受來安慰。

可是連在線上也一直看不到。

阿文在對話框中打了又打,打了又打,都不外乎是打sorry這五個英文字母,卻總是沒勇氣傳送…

那個最後一眼看見的表情蓋過了對話的記憶,委屈、失落、不忿…種種情緒揉合在一起難以區分,簡單來說就是難過…

「sorry…」

「you don’t deserve my forgiveness.」

以後…該怎麼算?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