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個罪人 下一個 就在你身邊》: 一。冰箱
一。 冰箱
小健很喜歡吃。
由小時候開始,他就很喜歡吃。他的媽媽告訴他,他第一句講的話是:「吃」。
基本上,小健沒有甚麼食物是不吃的;他喜愛吃零食,特別喜愛某牌子的辣味洋芋片。
但要數小健最愛吃的,就是肉。
他甚麼肉都愛吃,豬肉﹑牛肉﹑雞肉﹑羊肉﹑駝鳥肉﹑馬肉……
所以,小健的個子一點也不小,他是個體重二百磅,頂著個大大的肚腩的胖子。
他算不上癡肥,也不是暴食症,就是真的很喜歡吃,以致有些時候都不會節制自己的食慾,有些時候即使他已很飽了但還在點菜,結果總是剩下大堆食物。
小時候,要寫那篇每個人都寫過的(我的志願)時,小健毫不猶豫的寫上「廚師」。
他當時的理由很簡單也很單純,就是因為當廚師,能做出很多美味的菜來,讓自己能大快朵頤之餘,別人也能一起快樂地吃。
他最喜歡的就是吃了。
後來,順理成章地,小健中學畢業後,就跑到了一家中菜館當廚房學徒。
當學徒的日子並不易過,小健咬緊牙關,默默努力地在每天下班回家後練習做不同的菜式,想要燒得一手好菜。
他最拿手煮的是肉類。每次煮肉類,他自己也會忍不住吃一點點。
不過,無論他如何努力地鑽研廚藝,還是未能得到師傅的認同。
然後有一天,師傅一臉惋惜的拍拍他的肩,看著他身上充滿泥黃色油漬的工作服說:「阿健,我知道你已很努力,不過,還是不行。你還是放棄走廚師這條路吧。趁你還年輕,去讀讀進修課程的甚麼的吧?總好過你在廚房裡耗。」
就這樣,小健抱著一腔無法實現的熱誠,心裡無奈,頹然地離開中菜館。
他受到了很大的打?,他失去了一直以來的夢想,頓時成了雙失青年,終日耽在家裡。
他餓了就隨便泡個杯麵,家裡囤積了大量食物,但於他而言,都索然無味,僅僅能讓他果腹。
他失去了對美味食物的追求,吃就單單純粹是為了想吃。
他愈吃愈多,愈吃愈隨便,體重也隨之飆升。
一天夜裡,他獨個兒坐在沙發裡,手裡拿著一包辣味洋芋片,一邊吃,眼睛一邊緊盯著電視螢幕。
電視播放著一飲食節目,該節目主持人正在介紹一道道令人垂涎的菜式。
小健望著螢幕上的各種菜式,吞了一口涎沫。今晚節目介紹的全都是用肉類為主要食材的菜式。
好想吃肉啊。小健心想。
突然,廚房裡傳來轟隆轟隆的怪聲,還有急促的卡察卡察聲,就像是有人在快速拉動抽屜的那種聲音。
小健狐疑的向廚房走去,他的廚房凌亂不堪,各種口味的方便麵塞滿了一列列的架子,而且滿地都是空的杯麵和吃完了的方便面的包裝袋。
他留意到怪聲是從冰箱傳來的。
他很久沒有打開冰箱了。他很久很久沒有再下廚,因此也沒有買菜,他想吃的時候只是吃杯麵那一類談不上要烹調的食物,因此冰箱裡應該是空空如也的。
那麼這怪聲又是甚麼回事。
小健有點兒不安,把手伸向冰箱的門。怪聲戛然停止,他把冰箱的門拉開。
小健看到了冰箱裡的景象,倒抽了一口涼氣。
冰箱裡全是一份份整齊擺放好的肉。
看肉的顏色與質感,應該是豬肉吧。
小健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畢竟他好久沒有買肉了,而且就算真的有,量也不會如此的多。
小健把冰箱的門關上,又再拉開。他希望那些肉只是他太累了而出現的幻覺。
但是冰箱裡依然擺放著一份份的肉,他低低喊了一聲「不可能」。
可是,他心裡的惶恐很快就被食慾蓋過。他好久沒有吃肉了。
他隨便從冰箱裡取了一份肉出來,細細端詳。看這份肉的淡紅色與略連脂肪的質感,這應該是梅頭肉吧。
他拿著肉走到流理台,取出好久沒使用的刀,有點兒生硬地把肉切成一份份等份,他打算將肉切成肉粒炒。
他又拿出一塊乾布,抹去灶頭上的污漬,並且把鐵鑊洗了洗。
他先把鐵鑊燒熱,再加入少許食油,然後把肉粒全放進鑊裡。
燒熱了的油發出啪滋啪滋的聲音,肉粒的顏色漸漸由淡紅轉為金黃色,並傳來一陣陣肉香。
啊,小健突然想起,這肉還沒有醃,可能會不夠味道。
他隨即從調味架中取出鹽和糖,稍微在鑊中撤了一把。
幾分鐘後,肉粒熟了,小健把肉粒放到一只盤子裡,端出廳裡的飯桌上。
電視機還在播放著那齣飲食節目。
小健有點兒緊張,用筷子將一粒肉粒緩緩夾起,放進嘴裡。
很美味。非常美味。
小健很快就把盤子裡的肉粒全吃光了。
那個味道,怎麼說呢,那個口感絕對是豬肉沒錯,但那味道比豬肉鮮多了,一口咬下去,肉香便滲滿整個口腔,還有其肉汁與油脂,使小健把肉粒吃光﹑打了一個滿足的飽嗝以後,仍然齒頰留香。即使嚐肉如小健,也沒法百份百確定這是甚麼肉。
但小健決定不去深究。這肉的味道太好了。
那天以後,小健每天都煮那些神秘出現的肉來吃,一日三餐都吃。
他發現那肉即使不經調味,味道也非常鮮美。而且每當肉被小健吃光時,翌日冰箱裡就會自動補充那肉。
他突然想,要是把這肉煮成一道菜式,任誰也會覺得美味的,而且還有源源不絕的肉供應,他可以成為他夢寐以求的廚師。
但有一件事,頗令小健在意的。
有一天,小健跑到超級市場裡買食油和調味品,一個不認識的女孩走向他。
女孩看來只有七﹑八歲,她看著小健的眼睛說:「哥哥,你很胖哦,不要吃太多肉嘛。」小健看看身旁這女孩,覺得她長得可愛,正想摸摸她的頭說句「哥哥不是胖,是壯」的時候,小女孩說出了讓小健吃驚的話語。
「你在吃的肉是要代價的。」她的表情紋風不動的說,「那些可是人肉哦。」
小健臉色轉為鐵青,「你說甚麼?」他問女孩。
女孩卻忽爾掛起一臉笑容,「我亂說的!哥哥你真的好胖啊!」她邊說邊一蹦一跳的走開。
留下小健呆呆的站在原地。人肉?怎麼可能,那明明是豬肉。
小健現正身處那他曾渡兩年光陰的中菜館廚房,他正為以前跟隨的師傅下廚。他要讓以前看不起他的人證明自己有能力,他第一個要獲得認同的,就是曾放棄他的師傅。
他跑到中菜館去,向師傅提出讓他重回廚房的請求。師傅起初不願意,還對小健說:「為什麼你還不放棄呢,你根本不是那塊料子。」
可是小健堅持,他向師傅說,「讓我試一試,讓我為你煮一道菜,如果你滿意,不,你一定會讚不絕口的,就請再收我為徙吧。」
就這樣,小健帶著從家裡冰箱帶來的肉片,準備要烹調出一道讓師傅大跌眼鏡的美味菜式。
他認為太花巧的烹調只會令肉片的美味失色,因此他只簡單地把肉片炒香上碟,並另外以肉片煞成一鍋肉片湯。
他一臉滿意地把肉片和肉湯取出大廳,放在師傅面前的圓桌子上。
色﹑香﹑味俱全,師傅一定會很滿意的,小健心想。
師傅皺起眉頭,「就這些?你要我品嚐的就只是這些豬肉片?」他質問小健。
「師傅,」小健誠懇的看著師傅說,「請你先試試看!」小健把盛著肉片的碟子再推前一點點。
師傅用筷子夾起了一片肉片,放進嘴裡。
成功了!小健心想,這麼美味的肉片,他怎麼可能不喜歡!
「嗚噁!」師傅一口把口中的肉片吐了出來,「這是甚麼?好腥!而且……」他用筷子在碟子中撩撥著肉片細看,「這不可能是豬肉!這到底是甚麼肉?!」他怒目看著小健。
小健一臉不可置信,他隨即夾起一片肉片吃,味道沒有問題啊!很美味!
「師傅!這只是豬肉!哪裡腥了?很美味啊!」小健沮喪的說,「你再吃一片看看吧?好不好?」他幾乎是哀求師傅了。
「小健,你不要再執著於廚師夢了好不好?你看你煮個肉也煮得如此不堪!」師傅又憤怒又惋惜地對小健說,「這肉實在是太難吃!」
於是,小健再一次,被師傅放棄,頹然離開中菜館。
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只有他一個人認為那肉美味嗎?
翌日早晨,小健被拍門聲吵醒。他緩緩走下床,揉著惺忪的眼睛走向玄關。一大清早的,誰這麼閑?
小健旋開門把,打開門,面前的是三﹑四個身穿制服的男子。這是……警察?
「許明健先生,」其中一個制服男子亮出警員證說,「我們是警察,要入屋搜查,請你開門。」他頓了頓,「這是搜查令。」
小健呆呆的把鐵閘拉開,警察走進屋裡到處搜索,小健的腦袋還沒來得及反應。
「長官!有發現!」一名在廚房搜查的警員大喊,「冰箱裡有很多肉!」
小健看向廚房,糟了,那些不明來歷的肉……
「許明健先生,昨日一名男子報案,稱吃了你煮的肉之後感到身體不適,噁心發燒並腹痛,現在還在留院,」那名該是警官的男人看著小健說,「而你煮的那些肉,我們化驗過了,」他邊說邊將小健雙手鎖上手銬,「那些肉,是人肉,而且,是近期一名失蹤者的肉。」
小健一臉匪夷所思,那些,那些明明是豬肉!
小健被帶到警署接受審問,可是連小健自己也說不清那些肉是如何得來,警方也沒有證據指出小健曾殺人。
於是,警方只能扣留小健。
小健呆呆的坐著,想起家裡廚房那個冰箱,想起那些肉,那些他吃了記不起多少次的肉,是人肉……
一陣噁心的感覺傳來,小健嘔吐了一地的髒物。這些嘔吐物,大多也是他吃過的人肉的渣滓吧。
過了一陣子,小健餓了。
可是他發現,他對其他食物已無興趣。
他只想食肉,只想食那種味道極鮮美的肉。
他無法抗拒這種慾望,他偷偷溜出了警署。
他在街上隨處晃,看到了一個癱坐在路邊,滿身酒氣的男子。
雖然酒味有點臭,不過……
小健徙手把醉漢撃昏,把他拖到寂靜無人的小巷裡,小健拎起了一個垃圾桶,向醉漢的頭部打去。
咚,咚,咚。
醉漢頭破血流,一動也不動。
小健的肚子咕咕作響,他餓了。
他把醉漢吃掉了。
小健很快便被追捕他的警察抓到,並發現了醉漢支離破碎的屍體。
被啃光光得只剩骨頭和頭部的屍體。
小健被捕,被關進牢裡。
他餓了,可是並沒有東西可以吃。
電視上放著一則新聞報導。
「今日清晨,發現一名囚犯於牢房中身亡,懷疑他活生生將自己吃掉,導致失血過多死亡……」
我看著電視機螢幕,嘴角掛起淺淺的一抹微笑。
第一個罪人,暴食。
下一個罪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