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次真係唔嚟?」阿行問。
 
「不了,本身係我朋友嘅位嚟,唔搶佢啦。」青青搖頭,今晚之後,她便功成身退。
 
「咁我哋交換吓contact?」他忽然有點害羞,又故作輕鬆。
 
青青遲疑,一切之初,她都沒有交友的目的。
 
她最後答:「有緣就會再見,冇緣嘅話,換嚟都無謂。」
 




「好啊,」他有些失望,但又打起精神:「後日開sem,加油啦。」
 
阿行一直思考,是否他說了一些不對勁的話、得罪了她;但她的面容一直都十分平和,眼睛時時有笑意,不似抗拒與他交好——難道這只是社交禮儀?所有的和善,其實都並不出於本意?
 
青青只是不喜歡和見了一次面的人,因為交換了聯絡方式而強行聯絡。她和前度正正如此相識、相知,如今回想,她還是不願有同樣的經歷。
 
算了,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一個女生;他反問自己,其實她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普普通通的長相和身材,只是恰恰,有點緣分。
 
她迷信緣分,並不相信世上有完美合襯的一對,所有人的相遇都是一種緣;而她,不會動手促成任何一段關係,除非她已經動心。
 




青青還未到家,便收到雅君的短訊。
 
「吓,你畀個ig佢都好吖!」雅君驚訝:「咁就錯過咗,真係好唔抵囉……」
 
青青散漫地說:「有緣咪會再見囉,驚咩。」
 
「佢好醜?」
 
「唔係,都OK。」青青回想:「但係佢好瘦,我諗佢腰圍仲幼過我,唔得唔得。」
 




失戀令她經歷了反復的厭食和暴食,現在好了一點,但也比以前胖了許多,肚子似煎蛋下鍋的第一秒。
 
她自卑,這一年裏,她不斷挑剔自己的不足,時常對鏡找出外型缺點;這樣的女子,連她本人都不喜歡。
 
她知道一個人的價值不應套牢在腰圍的數字上,然而、然而。
 
「瘦可以增肥!但好男人錯過咗就冇!」雅君不解。
 
「你又知佢係好男人?邊有樣睇㗎,大家都好蠱惑。」青青想起阿行的眼神。
 
青青只遇過一個好男人,「新垣結衣」。
 
她掃走所以向鏡頭展示肌肉和帥臉的用户,最後只挑選了賞心悅目的結衣。她沒有選錯,對方沒有約炮,也沒有傳陰莖照片給她——這已是於她而言,交友軟件上的好男人。
 
這樣的緣分,卻最短暫。




 
「最蠱惑咪你……」雅君打了一個呵欠:「又話想出pool、羨慕人哋有拖拍;但到實際操作呢,又唔出街、又唔玩、又唔約人,點會拍到拖。」
 
雅君沒有說錯。
 
確實,青青經常說:「我好想要男人啊!」
 
但這句話就像她口中的「我好想食宵夜」一樣,她不是真的餓,而是、只是,口痕。
 
她只是想有人陪。
 
這一年中,青青的生活起了很多不同的變化,例如她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寫作之上,然而如此又令她很窮,於是又外出打工,之後再三更半夜做功課;這樣來來回回的平淡日常,有時令她覺得,自己渴望一個擁抱——
 
僅僅如此。
 




不是充滿情慾的甜言蜜語,而是,一個溫暖舒適的擁抱。
 
她所有的壓力都找不到人訴說。雅君是好朋友,然而,青青不打算讓她聽沉悶的嘮叨。大家都忙,誰人不辛苦呢?她懂得自我排解。
 
所以,她姑且有無病呻吟的孤獨。
 
每一個夜晚,她都離不開電話,總是要播放一些影片,然後不專心地聽着,這已經變成她的習慣,不為什麼。
 
阿行回到宿舍樓下,伊嵐約了他問問今天的情況。她本來就不是想去什麼speed dating,只想和他看見更多的人,然後成為陪在他身邊的唯一;怎知她不能陪伴他出席,有些擔心。
 
「唉——」阿行無奈。
 
「歎咩氣呀?」伊嵐關切地問。
 
「冇人愛我。個個都係要嗰陣時先搵我,一完咗,就抌埋我去一二邊。」突然之間,他十分灰心。




 
今晚被拒絕,就似是勾線的衣角,他越行越遠就是被解析得越來越爛;所有舊時不快都似詐屍,翻騰出不被愛的孤單。
 
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無法被愛——是否?
 
「做咩?今日唔順利?」伊嵐暗喜。
 
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一直都很空虛——源自愛而不得,但因為已經太久、太久,他的孤獨感是內化而含蓄的,使他不會做出太進取的事,即使,他有感覺。
 
她不會出奇於、他今日遇到自己合眼緣的女生,非自願單身的人要看一個人順眼,是極其容易的事。
 
「我同一個女仔幾啱傾,但佢唔肯留contact畀我,話有緣再見……」他頓了頓:「算啦,人哋又唔係奉旨冧我嘅。」
 
他逼自己釋懷。此刻,卻分不清為誰頹喪。
 




伊嵐竊喜,她見證了阿行的上段戀情,替他痛心,他不應遭受那樣的對待——為何戀愛無愛、仍愛?她比任何人都首先認識他,卻無能力阻止他喜歡他人。至今,唯有他不受女子青睞,她仍能多高興一下。
 
這一種情感,不止友誼,但她不會嘗試逾越友情;因為他對她無意。
 
即使她不甘心。
 
「唔緊要啦,見一面啫,可能你哋根本唔夾,而家咁樣可能係好事!」她安慰。
 
阿行沒有回應,因為他知道,青青有「肥仔聰」那面;二人契合。
 
雖然,以前他確實喜歡Jenny,但是和她戀愛,更似互相傷害。他對她好,他本人卻不快樂,心總念記她隨時會走,而且她並不珍惜他,將一切付出當是理所當然,苛斥、責罵無一落下。
 
Jenny也不快樂,空有被愛的心安理得,但面對他時,總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珍惜不等於愛,但愛通常都會包含珍惜。
 
他和Jenny在思想上從不親近,性格不合,但就是被吸引;他喜歡她,喜歡她的好,便連同她的壞一併喜歡。
 
所以當他遇見「肥仔聰」,他感歎和女子相處愉快,原來是如此滋味。
 
他不是對青青有多大好感,而是,一個甚少有愛的流通的人,只需遇到稍為有感覺的人,便會莫名地幻想更多的以後,多聊兩句便輕易心動,卻沒有任何確切的憑證。
 
交友app的極速「沉船」現象,原因多數如此。
 
然而無用。
 
有緣再見,有緣、有緣;地球再圓,都轉不到重遇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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