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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出窗外除黑暗,還一遍荒蕪,世界彷彿剩下沿路軌經過的路牌和黃色信號燈。擠迫車箱裡頭,所有旅客都包裹得厚重,把臉藏在衣服下,於火車的顛簸中勉強入睡。

我壓低自己的聲量,將錄音機貼到嘴邊。

「日期,時間⋯⋯第七次訪問⋯⋯」

「他抱怨著最近的天氣轉冷,監獄裡給的禦寒衣物太單薄,棉被不夠厚⋯⋯」





「『下次可以給你帶點我的舊衣物。』我這樣的對他說。」

「『千萬不要,他們會收走你帶給我的所有物品,不要說書或文具,即使是衣物,他們為了安全,會割破表面,檢查內部,確保沒藏任何違禁品。』他慌張說。」

「我話:『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嗎?』」

「他靜默了很久,垂下頭來,久久不啟齒。『⋯⋯你能來跟我聊天,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本來我就不多朋友,因為我的所作所為,也沒有親戚會來⋯⋯他們將我困在獨立的囚室,四面牆外,就只有床、洗手盤和廁所⋯⋯』他如此回答,猶如一個害羞男孩的告白。」

「『你的所作所為⋯⋯除了殺死十二個女生外,根據你口供你還殺了你父母,到現時為止,警方都找不到你父母的屍體,這和你處理那十二人個女生的屍體方式截然不同,為什麼你要丟掉你父母的屍體?』我問。」





「『我第一個殺的人,便是我母親,她是個永遠哀傷的女人,自從我父親拋棄她,我就從未見她笑過⋯⋯』比起內心感受,對於他的罪行,他反而更容易說出口。」

我好像吵醒了旁邊的一個小女孩,她睡眼惺忪的看向我。

「『我守著浴室,拿著刀坐在浴缸等她放工回來⋯⋯我記得她直至死前,都是悲傷又疲累的表情,我是幫她解決問題,不能讓她繼續受苦下去。』」

「『我把她丟掉了,當時我不想被拘捕,之後因為實在太簡單,又殺了幾個路上的女生,停不來,對,是腦裡的蜥蜴叫我繼續做,然後是腦裡的馬教我,如何去肢解她們⋯⋯』」

「『⋯⋯那十二個女生,彷彿是練習一樣,讓我熟悉每個步驟,我覺得自己練夠了,就出發去找我的父親。』」





「『我從窗裡看見他和他的新家庭正在吃晚餐,一個年輕美麗,容光煥發的妻子和可愛女兒,因為趕路,我將身上的所有錢花光在車票上,又餓又凍,看著他們一枱豐富的食物,我第一個感覺卻是:一定要殺死他。』」

「『因為憎恨?你會恨你父親拋棄你和你母親嗎?』我問。」

那小女孩從團團圍住的衣服堆裡,睜著圓滾滾天真眼睛,露出純真笑容。

「他抬高頭,雙手交疊,擺出疑惑的表情,想了想答:『我想我不是因為恨他而殺死他,更似是上天給我的任務或使命,一定要完成⋯⋯但最終我還是弄得一團糟,男人和女人的身體簡直差天共地⋯⋯可以說成完全不同的兩種生物⋯⋯』他苦笑著說。」

「媽媽⋯⋯」

那小女孩轉身,嘗試搖醒一旁她的媽媽,我瞬間在衣服裡停下錄音機,趕緊閉上眼裝睡。

睡夢中想起這次訪問最後,約翰說自己執行死刑的當日,會有一眾受害者家屬列席觀看,他很害怕,很希望自己有人相伴,於是邀請我出席。

看著他誠懇的臉,我不自覺答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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