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洗手盤的水,如記憶的漩渦,快速流進底下的排水孔,我逐漸睡醒,記起說過的無數蠢話,下過未曾兌現的承諾。重覆的場景,身邊是那名貴的餐桌,銀製精美刀叉和碟盤,莉莉的後面是那面古董鏡子,可以見到我熟悉、尷尬、未發育的身體。

「我會保護你的。」

這令人難堪的一句說話,同樣我到底是什麼意思,以一個什麼立場向莉莉說這句話。

我無法改變記憶裡已發生的事,收回已說出口的話,眼白白看著過去的自己,幼稚地拋出一個個落空的承諾。

是否人的記憶,絕大部分都由這些不堪回首、尷尬的片段層層疊起形成。





莉莉拉長衣袖,遮掩住她手臂上的瘀青。回憶裡頭的莉莉沒有年齡,驟眼看是十歲的小女孩,舉手投足間似十四、十五歲的少女,說起話卻像她死時二十歲的模樣。

莉莉拒絕了我的保護,可能她深知我的懦弱,知道我不會保護她,與其承受希望破滅的難受,倒不一開始便不抱期待。

但她還是向我靠過來,迎合著我的吻和撫摸,我們仍然會在陰暗角落裡性愛,現在想來這是她逃避自身災難,逃避現實的一種做法,並不代表她愛我。

我走到莉莉的父親面前,他正在廚房裡屠宰整隻豬,忙著為大宅的宴會準備。我拾起枱上的雞蛋朝他丟,我當時以為莉莉身上的傷是他造成。

他一時間呆若木雞,停下已揮在空中的肉刀,黏稠的蛋汁慢慢流過他半禿,所剩無幾的頭髮,流到他眉上改變方向,再流經他眼角。他瞇細一邊眼睛,像什麼都沒發生,連頭也沒抬起來看我,繼續斬豬肉,他一邊手捉住豬腳,一邊用刀砍落豬粗大的腿肌腱上,斬過幾刀都斬不斷。他深呼吸,大叫一聲再揮,刀猶如撞上木砧板,發出巨大聲音,將豬和豬的大腿一分為二,大概那隻豬已經放血,只有少量血液濺到他白色的圍裙上。





「你別再碰莉莉。」

我警告他。

現在想來,我跟莉莉的父親是一樣的,因為我們到最後什麼都沒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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