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第二天午饭后,周文星问周路平:“你以前老说,咱们家你妈做饭第一好吃;你姐姐做饭第二好吃;爸爸做饭最难吃。从你妈走后至今,只要你一回来,就吃爸爸做的饭,如今都过了大半年了,你觉得现在爸爸的做饭手艺怎么样啊?”周路平说:“有些方面像我妈,有些方面像我姐,有些方面谁也不像。”周文星问:“齵,哪些方面谁也不像呀?”周路平说:“第一,您在用盐上,比我姐淡,又比我妈咸。第二,在刀法上,一种菜老用一种刀法。第三,您做菜,煎炒烹炸的时候少,蒸煮炖熬的时候多。”周文星听罢抚掌大笑:“你这小子还真是个善观察、爱发现、会分析、能表达的人呀。第一,用盐是根据我的口味儿,既不像你妈那样恪守营养学家的言论,又不像你姐姐那样随心所欲的游性儿胡来。第二,爱吃的菜就切的块儿大些。这样可以让所吃的东西充分接触口腔内壁和舌面儿,使人在反复咀嚼中,尽情享受美味带来的特殊快感。对于那些既不好吃又有营养的东西,就要尽量切成细丝儿,使之接触口腔内壁和舌面儿的面积减到最小,以此减少难吃的感觉。当然,这还只是我个人的初步体验和感性认识,虽然还没上升到理论层面上,但是只要悉心研究、不断探索,终有一日会有我本人的相关理论问世的。第三,煎炒烹炸,食材里的营养成分被破坏的太多;蒸煮炖熬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食材中的营养成分。你姐你妈她们只是会按传统方式做饭菜,从来不做感性探索和理论研究,所以老是十几年几十年如一日的按部就班的埋头苦作,从没什么大变化。你老爸我跟她们的主要区别就是:事事悉心探索,注意总结经验,不断提高能力,逐步接近理论。不过这话可不足为外人道呀。”周文星说完得意的笑了。周路平心里暗笑:“什么‘不足为外人道’呀,不就是不敢让我妈知道吗。”周路平忍住笑,问:“爸,我听人说过一幅对联儿,不知是什么意思,您给我说说。这副对联儿是:‘别人过年二上八下;我辞旧岁九外一中。’”周文星听了略加思索,然后放声大笑:“你这家伙是从哪儿听来的呀,作这幅对联而的人还真有个琢磨劲儿。这幅对联儿上联儿里的‘二上八下’说的是捏饺子的指位;下联儿里的‘九外一中’说的是团窝头的指位。”周路平听了也放声大笑。周文星说:“我做饭中,谁都不像的方面就是我自己的东西了。你觉得爸爸自己的东西怎么样?”周路平说:“到现在为止,您自己的东西,比我妈刚去干校的时候强多了。”周文星笑着说:“看来还是你妈说的对:‘在做饭上,没有笨人,只有懒人。’老子在《道德经》里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老子居然把烹饪之术与治国之能等量齐观,可见烹饪之术是不可小觑的了。如此说来,我还真有必要好好儿钻研钻研烹饪技能,争取你妈从干校回来的时候,好使我这些谁都不像的做饭手艺,能独树一帜、自成一家。大画家齐白石先生说过:‘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你是怎么看这句话的?”周路平说:“齐老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学别人学到一定的程度,就该有自己的特点了。如果要是一味的学所学的人,学的再好、学的再像,也只能是像某某人,而永远也没有他自己的特点,这就等于在像别人的同时,就把他自己给完全淹没了。”周文星笑着说:“就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爸爸为什么要问你这个吗?”周路平想了想说:“您是不是要让我学着用自己的眼光儿看事儿、看人,看社会、看人生啊?”周文星说:“是啊!昨天夜里我想了大半夜,你姐姐走到如今这一步,就是在政治上一味地毫无分析的迷信学校、社会和有关书报上的政治宣传的结果,而且陷的很深,深的都迷失了自我,深的都无法回头了。”周路平问:“和我姐有相近环境的人应该也不少吧,人家多数人怎么没这样啊?”周文星说:“问的好,你说是为什么呀?”周路平本想听听爸爸怎样说,谁知道他老人家又反问了自己。他想了想说:“一九六八年春,全国发起了一阵儿大学毛主席五篇哲学著作的运动。当时,我们学校和其它一些学校按照区教育局的通知,参加了在华源中学举行的一次学习毛主席五篇哲学著作的讲用会,也就是我曾跟您说过的‘山外青山楼外楼’的那次讲用会。我记得最清楚的哲学道理就是那个朗诵过这句宋诗的外校女中学生在讲用时说的:‘外因是事物变化的一般条件,内因是事物变化的根本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而起变化。’其实她说的是毛主席在《矛盾论》里说的意思。毛主席的原话是:‘唯物辩证法认为,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鸡蛋因得适当的温度而变化为鸡子,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鸡子,因为二者的根据是不同的。’周文星问:“你怎么这么熟悉毛主席的这段话呀?而且还说用就用的?”周路平说:“六八年寒假一开学,学校就让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小盲生反复学习毛主席的五篇哲学著作。当时我们人人都能熟背毛主席五篇哲学著作里的好些哲学语录,当然也包括这段语录。这段语录不但《矛盾论》里有,而且《毛主席语录》里也有。对于毛主席的好些哲学语录,我们不但能倒背如流,而且还能活学活用呢。”周文星听周路平这么一说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嚯,还能活学活用了呢?”说道这儿,他看着周路平想:“六八年寒假一开学,当时倒是听他说过学哲学的事儿,我只当他们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学,顶多也就是小孩子跟着起起哄而已,谁成想他们竟然也学出了名堂。怪不得这小子脑子那么快、嘴头子那么硬呢,有时候他抽不冷子问的话让我都感到猝不及防、难以招架,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不得了,难怪世间有‘后生可畏’的俗话了。”第39章2周文星看见周路平嘴微动了一下儿,问:“你要说什么?”周路平说:“我想说,我姐走到今天这一步,尽管有很多外部原因的影响,但是归根结底,起决定作用的主要因素还是在我姐本人身上。比如:她的思想意识、她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等等,当然,跟她的个性也有一定关系。”周文星高兴地说:“看来你对毛主席的这段话还真的会背又会用呀!你分析的很对,你能这么看问题,说明了你从你姐姐的事件中总结出了经验和教训。你已经开始学着用自己的耳目独立观察人生,开始学着用自己的大脑独立思考问题了,不简单。以后你还要进一步学好深入思考和广泛观察人生、社会与世界的本领,让自己尽快成熟起来。这样,你将来走进社会以后,才能尽量减少盲从性和盲目性。在运用分析法和总结法时,你最好还要能根据实际灵活运用,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特别是遇到亟待解决的问题时,还要能够不拘一格随机变通。这种方法使用的好,你的一生都会多处主动、游刃有余。”周路平听了爸爸夸奖他的话很高兴。他问:“爸,您说咱们国家将来会出现罗斯福那样的残疾人元首吗?”周文星一愣,严肃的说:“我刚夸你两句,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问这个干吗?”周路平说:“前两天我和吴运时、李小村闲聊时,说过这个问题。我们的感觉是咱们国家即使有了像罗斯福那样身残强能的巨头性人物也绝不可能当国家元首,而且永远不能。您看呢?”周文星说:“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简单的说就是中美的情况很不同,比如历史的、文化的、文明的、特别是社会制度的根本不同。因此这件事儿不能简单类比。虽然罗斯福当选了美国总统,也不能说明他们的所谓民主制度就一定有多好,更不能说明他们的现行社会制度有什么先进性。”说到这儿,周文星的脸色登时严肃了起来:“现在中美关系这么敌对,你们说的话题又是如此犯忌,你们就不好好儿想想后果有多严重吗?!现在可还是个一人获罪珠帘全家的年月呢,在政治问题上可一丁点儿也不能马虎呀!没事儿时,你们总觉得自由自在。一不留神大祸临头时,天地鬼神都救不了你们!不经什么事,不知什么事的厉害。你们这些无知的小盲童在政治大事上按照毛主席的思想说话就行了,别净胡扯政治话题。今天你们一时兴起,图个嘴痛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谁知道你们的哪句话就是将来的定时炸弹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一旦被人咬上,你想不承认都没门儿,这就叫祸从口出。咱们家出了你姐姐这档子未卜吉凶的凹头事儿就够瞧的了,你就别无事生非给咱们家再惹祸了。以后不许你再说这类混账话。”周路平听爸爸如此说,也就蔫儿了。周文星看了看周路平:“你找个机会,想法子把跟他们说过的话圆圆,以后就别说政治话题了。”周路平说:“是是,我一定把这个话题找回来,您就放心吧。”周路平本想趁着爸爸今天高兴,想多问一些问题。比如问完了罗斯福的事儿,他还想接着问问诸如“人性高度解放”一类的问题。可是让周文星这么一来就都给吓回去了。他沉吟了一会儿,有些嗫嚅的问:“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能问问您吗?”周文星说:“又是什么问题呀?”周路平说:“我们几个在议论文革中的一些人用反革命这个罪名儿整人时,都不懂什么叫反革命,它的具体含义究竟是什么呀?为什么有些人老爱用这个罪名儿整人呢?而且是一整一个准儿,从不落空?”周文星说:“这倒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至少你们弄明白这个问题以后,能帮你们避祸。据有人考证,反革命一词源于苏联布尔什维克的谴责性语言。这个罪名儿国共两党早期都没少用过。两党最初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用这个罪名儿也确实打击过不少反革命势力,维护了正在发展中的革命力量。但是到了国共两党分裂以后,两党也都在各自党内用这个罪名儿整肃过党内的对立面儿。这个罪名儿的具体含义在国共两党中的解释是不同的。在共产党里,不同的时期对此也有不同的解释。就是在同一个时期,不同的人对同样的人和事儿的解释也是不同的。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对同样的人和事儿的解释也是不同的。对全党而言,什么是反革命并不重要,谁是反革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定的时间和范围里,谁对这个罪名儿有最终的解释权。对普通党员个人来说,就是个站队问题了。站好了队、跟对了人,有事儿也没事儿;站错了队、跟错了人,没事儿也有事儿。毛主席有一段话,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意是: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会有左中右之分。我觉得,作为个人而言,就要时时想着:自己可千万别站到右边儿的队伍里去呀。”听到这儿,周路平想:“怪不得毛主席说过:‘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方面,他就是反革命派。什么人只是口头上站在革命人民方面而实际上则另是一样,他就是一个口头革命派。如果不但在口头上而且在行动上也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一个完全的革命派’的话呢。看来,这还真不是个小问题呀!可是我将来走向社会以后该怎么站队呢?……”第39章3周文星也不管周路平想没想事儿,还只顾说他自己的:“从历史上看,我党在处理反革命问题上,既有过值得弘扬的正面经验,又有过值得汲取的反面教训呀!以前的事儿就不说了。就拿新中国成立之初说吧,当时为了打击国民党撤走时留下的好些暗藏的军警宪特分子对新生的人民政权的猖狂破坏,毛主席亲自领导了为期一年的镇压反革命运动。当时它与抗美援朝、新解放区的土改运动被称为三大运动。经过镇反运动,消灭了大量暗藏的国民党反革命残余势力;也消灭了大量的土匪和各种黑恶势力;稳定了新生的人民政权;保障了土地改革和抗美援朝运动的正常进行;为新中国即将开始的大规模恢复国民经济的建设创造了安定的条件;同时也沉重的打击了国内外各种反革命力量,使他们破坏新中国的反革命企图彻底破产。这些功绩是应该也必须肯定的。但是到了反右运动以后,有些人就开始用这个罪名儿随意整人了。从那时起,特别是文革以来,这类现象就更是越来越混乱、越来越严重了。混乱到处都有反革命,时时都有获罪忧的程度了;严重到随便给人定罪,任意恶处人命的地步了。你的顶头儿上司要是存心整你,你就是什么都没说,什么全没干,他要说你是反革命,你也绝对没跑儿。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你不是,你就不是,是也不是。一旦你的顶头儿上司说你是反革命,你就是身有百口,口有百舌,也无法辨明你的清白,因为这类东西不但根本不讲理,而且还要千方百计的利用手中的权力强力施行自己那套整人手段。一旦如此,你什么也别怨,只怨你遇上了大浑蛋。要是到了这个地步,虽然是茫茫人生路千种,但留给你的却只有昏昏黄泉径一条了。我老是在想:一个党的领导干部,在工作中,特别是在处理关系到人的命运和前途的重大问题上,所体现出来的思想,究竟哪些是党的政策?哪些是他个人的私货?其中又是个占多大比例?为什么会这样儿?这些都是很难分清,又是很应该深思的重要问题。特别要警惕的是,有些干部常常披着党的外衣,嘴里说的、手上干的,都是他个人的私利,谁要是稍加有意,他就说你反党。反党的罪名儿可是等同于反革命的呀!这些问题一直以来都是甄别干部、区分忠奸的大困境,否则在我党历史上怎么会隐藏过大恶像善、大奸似忠的谄佞之徒呢?从以往的大量现象看,这个问题绝非共产党里独有。凡是监督机制不健全的组织系统,都难免陷入这个困境,所不同的是表现形式和表现程度相异罢了。怄,我怎么扯的这么远了?还是说你们吧,当然,你们现在还是学生,即使说过些稍微过头儿的话,老师也会谅解你们的。但是将来到了社会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你们一旦被人咬上了,你们就成了反革命分子了。要是人多的话,就得被打成反革命集团了。如此危险的情况,如此严重的后果,你们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要是一不留神被治了反革命罪,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到时候,不但你们这些人遭殃,而且你们的亲友也得跟着遭罪,就连这些人的后代也永无出头之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小事儿呀!你们可千万要多加留神呀。”周文星所说的话在周路平心里产生了很大的紧张感和沉重感,也在他心里投下了困惑和迷惘的阴影。他想:“幸亏跟爸爸说了反革命的问题,听见了爸爸的严厉警告和厉害分析,要是自己老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信口开河的话,说不定哪一天还真没准儿被人咬一口呢。自己以后说话还真得多加谨慎,可别真来个祸从口出、殃及亲友啊!倘若如此,那可就百命莫赎、生不如死了!”周文星看着正在思考着的周路平说:“你现在正是长身体、长学问、长见识的重要时期,也是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逐步形成的关键时期,可不能荒废大好时光啊。我想,从下礼拜开始,只要你在学校没有重要事情,最好还是每个礼拜六都回家来,我尽量给你多念些书,多讲些书,这对你一生都会有意义的。”周路平听后心里大悦。他问:“您都准备给我念哪些方面的书啊?”周文星说:“自然是多给你念些科学、文化、军事和哲学方面的书了。文化方面以艺术类为主,科学方面咱们再商量。我下礼拜先写份书单子,等你回来时咱们再研究。总之,趁着你妈没回来这段时间,你尽量多学点儿东西。等你妈一回来,要是再把小路成接家来,时间可就没这么充裕了。”周路平说:“行,就全按您说的办吧。不过您也要量力而行,既别影响您的工作,又别影响您的健康。”周文星高兴的说:“好儿子,果然开始懂事儿了,知道心疼你老爸了,真不错啊。”爷儿俩都笑了。周文星问:“你都喜欢学哪方面的东西啊?”周路平说:“文学,主要是咱们国家的古代文学;历史,除了咱们国家的历史外,还要学两次世界大战的历史;哲学、物理,主要是高能物理方面的知识;地里、军事,主要是战略战术思想和武器知识;外交,主要是两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外交知识;还要学习二战对世界格局变化的影响等等。”第39章4周文星说:“这些内容挺好,我尽量给你找吧。在文学上,我看你还是要多学习学习怎样阅读和欣赏宋元明清时期的话本、散曲、戏剧和小说而吧。比如:《错斩崔宁》、《碾玉观音》、《窦娥冤》、《汉宫秋》、《梧桐雨》、《墙头马上》、《倩女离魂》、《西厢记》、临川似梦、三言’、二拍、《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长生殿》、《桃花扇》、《儒林外史》什么的。还有,以前我跟你姐姐给你念过《红楼梦》,那时你还小,有好些东西也没听懂。如今你都快十六岁了,你还得补上这一课。还要给你念念清末民初的四大黑幕小说,也有人叫它是四大谴责小说,也就是《官场现形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老残游记》和《孽海花》。对了,还有《孙子兵法》。你别看它是兵书,可那里有大智慧。你今后凡是遇上博弈性质的问题,在这本书里大多都能找到理论性根据。如果你能熟背、熟解此书,那你的本事可就了不得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这些书,你要是真的读进去了,读懂了,读通了,你就能站在一个新的思想、文化、历史、文明和哲学高度上,充分的领略到咱们国家上下五千年、纵横九州地的人文精髓和民族灵魂了。大概这就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吧。”周路平说:“爸,您说的真好。您的这番情真意切的金石良言,都能感召了一颗厌恶读书的文盲者之心,使其非要如饥似渴的学习不可了。”周文星笑着说:“你少跟我这儿油嘴滑舌的耍贫嘴,你要真能明白你老爸这颗当爹的心,我也就谢天谢地、心满意足了。”周路平说:“别的我不敢说大话,您对我的这番良苦用心我至少还是略知五六的。您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让我以后为了避祸多钻故纸堆吗。”周文星听周路平这么一说,非常高兴,同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周路平问:“要是既不与当前形势同流合污,又不钻故纸堆,就别无出路了吗?”周文星说:“对于咱们这样儿的普通百姓小人物来说,不要说无法创造新史,就是改变自身处境也绝无可能。不钻故纸堆又能如何呢?”周路平听了爸爸的话低头无语。周文星高兴而又温和的说:“好儿子,爸爸昨儿没白熬夜,你不但理解了爸爸的这番苦心,而且还提出了问题。我的意思是:对于故纸堆既要钻的进去,又要跳得出来;对于现实的社会生活,既要站得稳脚跟,又要随时抽的出身。这听起来似乎是八面玲珑之法,实则是灵活处世之道。这也是多年来的政治运动和政治事件逼出来的实不得已的结果,谁让多年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用拳头解决舌头问题的呢?毕竟在任何时候、任何问题上,生存都是第一位的吗。至于这种现象好不好?对不对?该不该?那就要放到具体的事情里去考虑了。这种做法儿从古至今都没什么好名声,就是对此偏爱有加、动辄乱用的人们也不愿公开说他好。心理学家管这叫‘人格儿分裂’;投机政客管这叫‘两面派’;顶投上司管这叫‘阳奉阴违’;人际关系上管这叫‘口蜜腹剑’,也许别的立场上的人管这个还有别的叫法。但是甭管人们叫它什么,也甭管人们把它贬到什么程度,从目前反应出来的人前人后的大量事实充分说明,有不少人在内心都是这么想的,在背后都是这么做的。尽管如此,一旦拿到台面儿上,多数人对此还是嗤之以鼻、不愿为伍的。这不是人们在用自己表面上的嘴巴讨伐自己背后的内心吗?!因此民间有流行歌谣说:‘公众言论假大空,私下密语见真诚。谰言不用难成事,彼此心照巧相逢。’当然,为了科学,为了真理,如此做法实不可取。可是在现在如此混乱的政治环境下,哪儿还有什么科学、哪儿还有什么真理可言呀?正因如此,上述人们的做法才那样毫无愧意、心安理得。严酷的政治现实一旦逼迫你必须做出人生重大选择时,你要从身上扔掉不少东西。但是你一定要牢记,不管你扔千扔万,有两样东西甭管到了什么时候,在什么事情上都是绝对不能扔的:一是良心,一是人性。这两样一扔,那就不是人了。不是人又是什么?那就是纯粹的臭下三滥了。人一旦堕落到这个地步,不但其真正的人际关系尽失,而且其本人也就无可救药了。这些话你可以随机巧用,但要永远密烂腹中,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可明言。到什么时候,在什么事儿上,都别无能、别显能、更别逞能。记住了?”周路平深深的点着头说:“我知道,要想在人生旅途上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就必须走好中庸之道。您就完全放心吧!我要做不到这些,还有什么脸当您和我妈的儿子呀?”周文星笑着说:“你少耍贫。以上我跟你说的那些只适合于现在的政治环境。你还太小,将来咱们国家的政治生活一旦向好,你就要重新考虑那些东西的使用价值了。”周路平说:“我知道,您的意思不就是让我灵活机动、随机应变吗?毛主席不是也说过:‘情况是在不断的变化,要使自己的思想适应新的情况,就得学习’的话吗。学习的过程就是变化的过程,学习后的结果不就是变化后的结果吗。”第39章5周文星说:“你对毛主席语录还真是随用随有、活学活用呀!穷则思变,有变则通吗。长久以来,人人都呼唤真诚,可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你要敢真诚一试试,严酷的政治现实马上就还你以颜色。道理我就不讲了,只跟你说一件具体事儿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有一天下午,我正在编辑室里专心致志的审稿儿呢,突然听见楼道里有人爆吼:‘这年头儿,什么话都能说,就是不能说实话!’原来这爆吼的人是我们单位一个三十多岁的勤杂工。不知被什么事儿给触怒了,他在楼道里一边儿搞卫生,一边儿就这么大声喊叫着。这话惊动了一个革委会副主任。他冲出办公室,当场就声色俱厉、毫不留情的把他给狠呲儿了一顿。其实这副主任上午在主持会时刚说过言不由衷的话。”周路平问:“您那儿不是一家大出版社吗,怎么也有这么不深沉的人呀?”周文星说:“正是因为大,才是人多品杂、形态各异呢。这爆吼的家伙在我们单位是个为人胸无城府,说话心直口快的人。我们那儿的南方人叫他是半吊子,咱们北京有些地方儿的人把这号儿人说成是骚鞑子。”周路平问:“什么叫骚鞑子呀?”周文星说:“《红楼梦》第四十九回里有这个词儿。书中说:‘一时,湘云来了,穿着贾母给她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戴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子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先笑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她一般的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鞑子样儿来。’现在北京人说的骚鞑子,已经不同于曹雪芹时代了。没人专门解释过,我的体会就是:‘说话多装蒜,办事儿少板眼。庄谐随意来,遇事善畸变。’谁知这家伙被什么冤枉事儿给触怒到一反平时骚鞑子的常性,竟然不管不顾的发泄到如此愤怒的份儿上了?!由此看来,现在的形式把人们都弄成什么样儿了?那个革委会副主任在声色俱厉、毫不留情的朝着这勤杂工吼叫时,大概也早就忘了他自己在上午主持会议时是怎样表现的了吧?这么可怕的人物,多么值得人们深思和警惕呀!在这类顶头儿上司前,为了避嫌,多真诚实在的人也得学会藏真露伪、阳奉阴违!大概这就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吧。”周路平说:“爸,我学习计划里的哲学,应该当成重点内容了。”周文星笑了。周路平说:“不过您刚才说的那么多旧书,得上哪儿找去呀?可别招来麻烦呀。”周文星有些神秘的小声儿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偷着藏起来的。要不然上哪儿找去呀?你可千万别跟人说呀!”周路平说:“您就放心吧,我都多大了,能不知深浅轻重吗。”周文星说:“我相信一般情况下的你,特殊情况下的你就很难说了。比如你和一二知心或者两三知己密聊时就很可能轻言妄语。总之,你一定要牢记‘语谨快心言’这句话。”周路平说:“您放心吧,我牢牢记住这句话就是了。”周文星又笑了。周路平想了想又说:“有人说:‘爱好和需求是学习的两大动力。’对此我也有切身感受。别的需求对我来说还比较远,就以我的这些兴趣爱好为需求选书吧。我的意思是:要是有既合爱好,又合实用需求的书那就更好了。我所说的实用需求,指的是在学习和生活上的实用知识。在写作特点上,最好是知识性、实用性和趣味性兼顾。”周文星说:“好,在学问程度上还要兼顾专与杂、深与广的特点。”周路平说:“能凑的这么齐吗?”周文星说:“看着办吧。”周文星看着周路平严肃的说:“你别嫌我啰嗦,有些话多说一遍就多有一遍的用处。咱们现在说的这些东西,一丁点儿也不能跟人说,说出去就是祸。现在的政治形式太复杂,多年来翻云覆雨的政治运动和是非难断的政治事件,把人们弄的除了自己谁也不敢相信了。你要学会在集体政治活动和政治运动中,头脑灵活、言行机警一些,这可是前人用吃了多少血泪之亏,甚至是家破人亡的惨重代价换来的千古教训呀!”周路平说:“您放心吧,这些我心里有数儿。再说,您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个死钻牛角尖儿的人吗。”周文星听了周路平的话,心里踏实好些。心想:“看来路平这孩子在政治上比他姐姐要成熟多了,但愿这孩子将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想到这儿,周文星用慈爱的眼神儿看着周路平,内心涌起一阵十分欣慰的感觉。他想:“多懂事儿的好儿子啊,要是眼睛没毛病那就更好了!……”周一上午第三节课是军体课,同学们在排长周路平的带领下,祝愿完了毛主席和林副主席以后,李吉祥老师说:“同学们,今天咱们军体课一开始先在教室上,然后在去你们宿舍上,主要是让大家学会怎样打背包儿和怎样背背包儿。现在请大家把买的背包儿绳儿和背包儿带儿都放在桌面上,我挨个儿看看是不是都合格。”同学们按照要求都把背包而绳儿、背包而带儿放在了桌上。李老师一一看过后说:“好,大家买的都合格。下面全排有残余视力的同学们都到前面来。”周路平、糊为文、樊小无、宋雅诗、柳晓溪、梁秋燕等一些半盲同学都站在了讲台前。李老师说:“我的左手是一张盲文纸,右手拿的是两条一长一短的绳子。这张纸代表被褥,长绳儿代表背包儿绳儿,短绳儿代表背包儿带儿。我现在就用这纸和绳子开始打背包儿,你们看好了,我做的慢一些,你们学会以后,交给全盲的同学们。”李老师说着就慢慢的打起了背包儿。打完背包儿以后,李老师说:“你们都看清楚了吧?”周宋等人说:“看清楚了。”李老师说:“我在慢慢的打几遍,我做一步,你们就记一步,直到都学会为止。”周宋等一些半盲同学都学会以后,李老师说:“好,你们几个都回到座位上,我在说些和拉练行军有关的事情。同学们,要搞长途拉练行军,我们光学会打背包儿还不够,还要学会怎样携带鞋子、水壶、毛巾等物品。这些都做完了,还要学会怎样打绑腿,学会了打绑腿,才算基本上学完了行军的个人准备工作。现在同学们都回到宿舍,由学会了的同学们教大家打背包儿,大家要认真学,争取在这节课里都学会打背包儿,下次军体课上,咱们再学打绑腿,然后争取能背着背包儿,打着绑腿在校园里搞一次象征性的拉练行军演习。打绑腿用的绑带,由我给大家借吧。”同学们一听都很高兴,大家表示:“一定要在这节课上学会打背包儿,绝不拖全排后腿。” 版权所有归原创作者。转载时请保留以上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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