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是因為同樣的事物,在不同地方有不同價值。

迷你的房間內,四面牆壁所帶來的壓迫感令位於房間中央的人尤其不安。
 
「你就是兩個月前闖進別人家中借廁所的精神病人──黎布利吧?」來者逕自走入房裏坐下。
 
「我不是精神病人。」
 
「不緊要,你是黎布利就可以。」
 
「你是誰?」黎布利依然保持銳利的眼神。




 
「我是警察。」「誰知道?」
 
「那是《無間道》的對白啊,我是不是應該立刻用槍指住你的頭?」警察從口袋裏掏出的不是手槍,而是警員證。
 
「這可以是偽造的。」
 
「別在意這些小事。你知道嗎?你是我所認識的犯人當中,犯罪理由最滑稽的。」
 
「法庭已經承認了我的精神病,沒判我有罪,所以我根本不是犯人!」




 
「但你剛才不是否認自己是精神病人嗎?」
 
「你想怎麼樣?」
 
「我想聽聽你的說法──老實說,你的朋友都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而且在你犯案前的那段時間,你的朋友都說你完全沒有甚麼異常行為。」
 
「真相我在兩個月前已向你們說過了,只是你們不相信。」
 
「嗯,但我偏偏想你說多一遍。」




 
「哼。」
 
「你當日被捕時不斷說,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有何意思?」
 
「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當然,那是對你而言。對我而言,你的世界才是『另一個世界』。」黎布利總覺得,這句話好像有點熟悉,但又記不起自己從哪處聽過這句話──就像Déjà vu一樣。
 
「那你來這裏的目的是……」
 
「不是我想來這裏,而是有某人──又或者是神──將我從我原本的世界挪動到這裏。」
 
「既然有神一樣強大的人控制住你,這個人又怎麼可能會如此大意,讓你知道一切?」
 
「他留下太多破綻了。我想,他大概以為我會因為害怕被認作精神病人而不敢說出來。」
 




「他猜對了,的確有很多人認為你是精神病人。」
 
「不,他沒猜對,因為我沒有因此而噤聲。」
 
「你口中的『另一個世界』是怎樣的?」
 
「說話應該要有前文後理,我想先形容一下你們的世界。」
 
「好。」
 
「你們的世界,是一個悲慘世界──」
 
「哈。為甚麼?因為有孤兒、革命、以及不講理的警察?」
 
「這個笑話不好笑,而且我通常會將那本小說喚作《孤星淚》。」




 
「不好意思,你繼續。」
 
「你們的世界,是一個悲慘世界;而我的世界,是一個幸福世界。」黎布利雙目失焦,靈魂儼然已離開軀殼,飄到那個『幸福世界』中,回味一切。「在我的世界,意外身亡的人至少有一半會死而復生,然後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你們的世界,意外身亡的人不多,但總會有一班人離奇失蹤,就似蒸汽在空中散逸一樣,不留下半點痕跡──」
 
「你想說『人間蒸發』?」
 
「我的說法比較有詩意。」
 
「抱歉,警察比較沒有詩意,不如我直接跳到最重要的那道問題吧。為甚麼你要偷窺別人的廁所?」
 
「難道你沒猜到,在這個悲慘世界內離奇失蹤的人,其實就是那個幸福世界中死而復生的人嗎?他們實際上並沒有失蹤,亦沒有復活,只是從一個『他們沒有身亡的平行世界』,走到一個『他們已經身亡的平行世界』。」
 
「證據呢?難道在廁所裏?」
 




「我不肯定,不過我相信證據就在廁所內,但不是這裏的廁所,而是另一個世界的廁所。」
 
「何解?」
 
「就是廁所裏的東西令我從幸福世界來到這裏。」
 
「甚麼東西?不會是馬桶吧?哈哈……」不識好歹的警察居然因為自己破壞了氣氛而自得其樂。
 
「我不怪你,怎樣的人自然會聯想怎樣的事物。」
 
「好吧,我不跟你開玩笑了。你剛才想說的是,在我們的世界裏失蹤的人,其實是被廁所沖到──不,被廁所裏的某種東西帶到你原本的世界;而在你原本的世界裏,那些人本來已經死於非命?」
 
「沒錯。」
 
「難道你原本的世界中,那些人不會感到整件事的荒謬嗎?」




 
「對他們有好處的事情,就算再荒謬,他們都會欣然接受。」
 
「那麼屍體呢?如果死於非命的人留下屍體,他們會怎樣處理?」
 
「還記得我進入精神病院前的職業嗎?」
 
「殮房保安……所以……」愛打岔的警察此刻終於說不出話了。
 
「我看見了他。」
 
「『他』是指……」
 
「我在他處理屍體時,看見了他──那個將我搬來悲慘世界的人。他身穿厚重寬大的白色保護衣,臉上戴着白色面罩,身體幾乎沒有一處外露,全身上下都是白色,除了他左手戴着的藍色塑膠跳字錶──他應該很留意時間。」
 
「之後呢?」
 
「他用一支噴霧形狀的東西,對我的臉噴了些氣體,然後我便失去意識。朦朧間,我看見自己被人抬到一間屋內,我依稀記得自己從屋內望出窗戶時所看見的風景和望出去的角度。當我回復意識後,我已回到家中──另一個世界的家中。我就是憑這點線索,在我來到悲慘世界的兩個月後,找到那對被我騷擾的夫婦,而且確定那個能穿梭平行世界的東西就在廁所內,但我相信那對夫婦不是元兇,因為他們的兒子當晚失蹤了。」
 
「既然你從幸福世界來到了悲慘世界,那悲慘世界的另一個你又身在何方呢?」
 
「大概去了幸福世界──與我對調了。或者那個元兇怕我認得他。」
 
「奇怪了,為甚麼他不怕悲慘世界的你認得他,卻偏偏怕幸福世界的你認得他?」
 「也許是因為……他只存在於幸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