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主角設定

我採用鏡像式反諷的形式,將男人放進女人的客體地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以此諷喻女性文化圈子的一些現象。

弱勢者、臣服者、失權者往往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精神寄託,陷入極致的偶像崇拜,以強者制定的要求來定義自己。為了強者奉獻自己,沒有底線、毫無尊嚴地服從命令。

這是一種個人意志的選擇。在這個看似自由,實則不自由,有限度的自由的社會中,主角其實是很有主動能動性的,他做的一切為了偶像而自我犧牲,為了維護偶像而衝鋒陷陣。

主角的生活是很無聊的:平時化粧打扮保持外貌身材不走樣,愱𢗼其他男侍,跟金剛鸚鵡爭寵,六日工作,休息時畫畫本,假日到市集擺攤,就沒有什麼好做的了。他每日都圍繞偶像旋轉,當失去了精神支柱時,就很容易暴露出自身的脆弱。但在另一方面,他有另一種值得歌功頌德的堅持。



在主角的設定上,荷馬史詩的主角是需要有英雄特質,主角必須與眾不同,能人所不能,有過人之處。不過,放在特殊的語境中,如何去凸顯主角與眾不同之處?而且,主角因何與眾不同呢?

主角的與眾不同,不一定是前衛的,也可以是保守的。在大部分人都覺醒的環境中,主角的堅持就是固執,顯得他的愚昧無知。

主角也不一定要成長或角色經歷重大的轉變,可以是一成不變的,堅持自己的理念。主角不一定是個偉大的英雄,可以是一個小人物,自身卑微、渺小,以崇拜的眼光仰望偶像。

這篇小說的主角設定,既是忠臣,也是賢夫。他是不可能易主的,正如傳統的賢妻良母一樣,好女人怎麼可能侍奉多過一個男人呢?跟一個男人有過性關係,就是屬於他的物品。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改朝換代了,每個人都在慶祝新朝的建立,識時務者為俊傑。面對新朝的招攬,他就像前朝的忠臣一樣,誓死不從。那麼,他選擇的結局就只有一個:殉君。

通篇沒有角色轉變,而在闡述主角如何在混沌的世道裡堅持自我,堅持理想,抵抗同流合污。他既庸俗又貞潔,可說是個形象扁平的人物,在某種意義上,他在男性形象的書寫上,有其獨特之處。





四、故事結構

故事的基本架構有我之前寫小說的基本設定,補充失眠睡前的小故事,以及寫作前的功課影響。

由於寫作期間十分倉促,很多設定都是邊寫邊想。例如,陽茗這個角色是我寫到他出場的章節才突然崩出來,臨時加入的一個工具人角色。他的塑造也是非常之工具人,包括推進劇情發展,三勸主角易主。

我在構思故事,寫了大約五千字草稿的同時,正在做楚辭的功課,滿腦子都是屈原、離騷、香草美人等等。在故事結構上面,陽茗三勸主角易主,就是參考了《離騷》的情節:女嬃、靈氛、巫咸勸諭屈原同流合污,改遊他國。除此之外,大量的愱𢗼情節,角色的命名,也是出自《楚辭》。



另外,墓誌銘的靈感來源是我完成不久的韓愈墓誌銘功課。除了韓愈,墓誌銘和部分歷史書寫有的是參考《史記》的屈原列傳,以及王逸的《楚辭章句》。

故事中出現不同體裁和角度的敘事,孰真孰假,被傳頌、被塑造的形象是真的嗎?可能是無形的力量在被後操縱。在神話傳說、二次創作、眾人口述、主角視角、墓誌銘的描述裡,暴君是否暴君呢?

寫著寫著,我不知不覺會傾向寫歷史、真假、信任、權力、時代變遷這些主題。這跟當時的社會氛圍和個人狀態有很大關聯。詳細就不多說了。

而性、性別的主題是我刻意加入的,除了感興趣之外,自從覺醒女性意識後,重拾女性身份,就很難不得不寫性別議題。

文中的性描寫相當隱晦,一點也不露骨,主要原因是這是一份要遞交的功課。而且煽情露骨和譁眾取寵的情節,很容易滑向低俗無腦的描寫。低俗,意味著沒有創意,運用的邏輯毫無新意,很是沉悶乏味。



五、敘述視角

在敘述視角上,大部分內文是第一人身限知視角。透過主角的眼睛,以客體視角塑造主人的形象,側面描寫她的性情。主角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無比崇拜主人,仰望權威,距離理解隔離一道鴻溝。主人的形象充滿謎團和各種想像,歷史的紀錄有真有假,人們的記憶有偏差,虛構的創作如幻似真,到底哪一個版本才是真相?



統治者性格多疑,多會猜疑身邊人,缺乏信任,許多事需要靠自己的判斷和力量,容易形成剛愎自用的性格。縱使有親信和心腹,也未必是完全的信賴。我想在故事中加入女性情誼的書寫,於是,就描寫在政治的暗湧下凸顯的信任與友誼。

在第十五章,敘述者不再以主人之名稱呼,而專用女性身份代稱,象徵她脫離了統治者身份,重新關注自我,拾回生俱來的身份。

我在想,全文男性視角佔很大比重,篇幅多是描寫男性,會不會導致女性形象不夠立體呢?

我寫小說時,男性視角寫得比較順手流暢,這一點很難改善。畢竟看了這麼多年的男性作者、男性向創作,受過不少荼毒,第一時間想到的情節和橋段都是男性主導、男性中心、男性視角的。

我有點擔心,女性角色的篇幅不充足,塑造出來的形象很單薄。不過,我又想寫男性以卑微低下的角度,由下而上瞻仰高高在上的女性。篇幅很多的男人世界,寫的是男人,實際上他們是失權的,就像宮鬥劇寫的是女人們,但背後操控一切的是男人。

主人是上位者,下位者不知主人心裡所想,產生出未知的恐懼,害怕其威勢與權力,生怕做錯事碰到了主人的逆鱗,受到懲罰。所以,下位者要無時無刻揣摩聖意,察言觀色,甚至比上位者自己還要了解她們。當然,這是不能表露出來的。

上位者不能被下位者看透其真性情,保持威嚴和架勢。或者說,上位者的真面目不重要,是不是真的不要緊,重要的是意識到權威者無時無刻都在監視下位者。
在番外篇,我盡量多寫女性角色,多用女性視角,希望能夠彌足這一方面的不足。





六、措辭立意

由於靈感來源是中國古典文學,在遣詞造句上,我花了不少心力雕琢這種介乎古典與白話的語調和用詞。在番外篇,我放過自己,行文上比較隨意和自然流露,不會有這種特意雕花的心思。另外,全文不用任何有貶義的女字,在這個世界中是理所當然的。要找厭女詞彙的對應詞,真是花費了很大的功夫,而且參考了一些網絡用語。例如,代替「嫉妒」之意的「愱𢗼」一詞。

正文的人類行為比喻,我全用鳥類作比喻。鳥的意象是來自於雄性鳥類的求偶行為,跟父權現實女性的要求有相似之處,於是融合了相關的含義。

金剛鸚鵡的意象是我建構得比較用心。金剛鸚鵡一方面是婓人的投射,同病相憐也。另一方面是帝君的象徵。鳳是百鳥之首,而蒼鷹不適合做統治者,所以披上鳳袍、困在深宮,只會變成沒有攻擊力、被圈養的鸚鵡。到她恢復自由之身、脫離統治者的身份,才能做自己,變回原本那一隻翱翔天際的蒼鷹。

在名字方面,專門服侍主人的男侍,名字都有狗的特質或意象:猋、飆。男寵是高女專用,每個高女的取名偏好都不一樣,基本上有使用特定的部首。因為主人不會對男人有什麼感情,所以用下對上的「侍」。而高女或有可能對男人有一些感情,所以用寵物的「寵」。

在寫作過程中,我文筆差、詞窮、缺乏創意,很懷疑自己是否適合寫小說。
我寫小說有設定廚的傾向,常常構思一大堆設定但沒寫好故事。故事是為了設定而存在,劇情有趣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放入有趣的設定。



我不擅長描寫細節,腦中構想不到細緻詳盡的情景。看小說時經常跳過細節描寫:人物外貌、服飾、建築、場景。我喜歡看美術和分鏡很厲害的動畫電影,但我腦中想的脫離了手寫的,想到一個場景,但用文字寫不出來。

另外,個人性情比較壓抑,難有真情流露,感情好似凝固的膠水一樣,腦中不時有自我審查,這種審查並非全指政治,而是我對自己的要求,對某些議題的理解。這樣導致我寫不出有層次的感情和心理描寫,例如文學性濃重的感情,嘩啦啦的用幾頁來寫感情流動。而文學,就是重視抒情。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不要搞創作,自己比較適合寫評論分析。可是,近乎沒有我合我心意的貧乏世界,我想要寫出滿足自己的作品。我寫的適合,預設的第一個讀者是我自己,首先要滿足我,達到我的要求,再去想別的。

上述的用語和構思都是一年前的想法而來,一年後思想轉變,番外篇的部分構思跟這些創意意念產生衝突。基於記錄過去的想法,看看自己的思想變化,所以一併保留了這些文字。至於為何我使用「婓人」一詞,而不用「男人」,則在番外篇詳細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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