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16
Day 4
 
從峽谷回去天等房的路,無比遙遠。
當阿葵撐扶著我,再次從乾屍底下穿過的瞬間,我突然覺得,這無頭乾屍就是我未來命運的預警。
不是嗎?我自己逃跑還算了,竟敢拐走天等房的女兒,桃姨會放過我嗎?用腳趾尾想都知道不可能。
在我身邊,阿葵也緊皺著眉頭,似乎為即將要面對的事深深恐懼。
 
憑村民那磅礡的氣勢,我本以為他們會一起闖進天等房裡會審我和阿葵,誰知,他們只是平靜地把我們兩個交給開門的玎公公。
而玎公公也裝成什麼都沒發生過那樣對阿葵躬身說︰




「葵小姐,歡迎回家。代天等一直係度等你。」
然後,他就把我們帶到桃姨的房門外,叫阿葵自己進去。
 
聽見這話,阿葵跟我對望一眼,眼中是濃濃的恐懼。
我下定決心說︰
「我都跟埋一齊入去。」
玎公公卻攔在我的身前︰
「唔得。代天等只係想見葵小姐一個。」
阿葵望向我,搖了搖頭,便獨自敲門走進房裡。直到木門完全關上,我都看見她的背影一直哆嗦個不停。
 




我心中雖然擔心,無奈自己連站都站不穩,加上玎公公凌厲的眼神警告,更不敢輕舉妄動。
玎公公臉上閃過一抹冷笑,之後便帶著繼續前行。
我心裡怦怦亂跳,擔心他要對我行什麼私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把我送回原來的客房裡。
「迅少爺,業報隨時降臨,而家外邊好危險,請係房入面好好休息。代天等交待過,一日三餐我會準時送過嚟。果邊有個痰罐,請擅加利用。」
 
玎公公冷冰冰地說完之後,便把我的房門關上,隨即,聽到門外傳來一串輕微的金屬響聲。
等聲音都停了,我試著推門,FUCK,果然被鎖上了。
從勉強推去的門縫裡,我依稀認出那把鎖像是昨晚見過的密碼鎖。
我轉身就去試著開窗,不出我所料,連窗戶都已經用木條封死了。
表面上說什麼外面很危險,事實上卻是把我軟禁起來了!




 
然而,我連生氣的氣力都沒有。
我整個人倒在床上,只覺得身體沉重得像生鏽的鐵塊。
肌肉的腫痛、筋骨的扭痛、表皮的傷痛……還有靈魂裡,對自己無能為力改變現狀的悲痛。
我蜷曲著身體,抵受著痛楚的交響曲,只覺得意識漸漸遠離。
 
半睡半醒之間,我感覺到有人進過房裡,大概是玎公公來送飯。
我沒理會,繼續沉睡。到真正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開始昏暗下來。
我是被肋骨深處傳來的刺痛感覺驚醒的。在混亂之中,到底我的肋骨中了多少記,我已經分不清了。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竟然感覺無比粗糙。就在這一瞬間,我的意識急速清醒過來。
 
「媽媽!笨笨表哥醒咗喔!」
剛睜開眼睛時,身體還不聽使喚,只聽到嬌滴滴的小孩子喊出這句話。隨即,一個人影來到我的床邊,俯身望向我。
那人披著一頭卷曲長髮,戴著秀氣的眼鏡,身穿西式吊帶裙,卻不是細姨是誰?
我猜不到她會在我床邊出現,一時呆住了。細姨微微一笑,關懷地問︰




「阿迅,你而家覺得點?細姨雖然唔算太叻,但都學過下護理學,頭先幫你檢查過,應該無骨折,所以幫你簡單包紮咗。你有無邊度覺得唔舒服?」
 
我慢慢坐起身來,只見自己身上多處包上了繃帶;又依照細姨的指示動了一下手腳,幸好都沒什麼大礙。
細姨點頭說︰
「都只係輕傷啫,太好啦。」
「細姨……我明明記得玎公公鎖住咗我,你地點入嚟架?」
細姨揚起下巴指了指小莜︰
「果種咁簡單嘅鎖,點會難得到我個女?」
「嘻嘻!一分鐘都唔使就可以搞掂喔!」
小莜神奇地拋了拋手上的密碼鎖。
FUCK!靚妹!識開鎖唔早D講?早知尋晚就搵你幫手開咗玎公公間房啦!
 
細姨卻誤會了我的表情,跟我解釋說︰
「唔使咁擔心,阿迅。玎公公同桃姐仲處理解小葵嘅事,唔會發現我地入咗嚟搵你。」
「阿葵……佢而家點?」




「俾桃姨打咗一餐,然後困咗係自己房入面。」
「咁……佢今晚……個儀式……」
細姨搖搖頭︰
「我說服咗桃姐,儀式會暫停。小葵根本都未足十六歲,只係桃姐自把自為提前儀式,都唔知係咪因為咁先致引起咗業報。所以,暫停絕對合理。」
「細姨,連你都信阿英佢地三個嘅死係報應?」
 
「笨笨表哥喔!當然無可能啦!」
小莜搶著說之後,細姨莞爾一笑︰
「對住相信業報嘅人,同佢講道理不如恐嚇佢咁做會引起業報。你話係唔係?」
我搖搖頭︰
「我真係無法理解。佢地係咪傻架?點解一個二個都咁相信業報?」
「笨笨表哥!佢地相信,因為佢地怕歿喔!」
細姨看我一臉不解,便向我簡述佛滅鄉的信仰傳說——也就是當初夜探復活洞時,妹妹告訴我的那個傳說。
 
故事從殺死喇嘛搶奪金器,到喇嘛復活,到村民把喇嘛的屍體焚毀,都跟妹妹說的一模一樣。




接下來的故事,由村民們的離奇死亡開始。
死在涅槃潭、腹部被剖開的阿朔是第一個死者。
其後,神秘死亡事件頻生;更可怕的是,每一個死者死狀都千奇百怪可怖非常,幾乎沒有一個人死後還留著全屍。
然而,村民們卻找不到任何兇手,甚至連嫌犯都定不下來。
總之,人們就是一個接一個地,殘忍地被來源不明的外力殘忍殺害。
 
生還的人受盡精神折磨,每天都提心吊膽,擔心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他們認為一切都是紅色舍利子裡的喇嘛惡靈所為,還想了很多辦法去封印那舍利子,但全部不湊效。
後來,不知道是誰突發奇想,村民決定把那晶石敲碎,每人分一點吃進肚子裡。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叫了起來︰
「食咗?!咁嘅嘢,點食得落肚架?」
「為咗怕歿,咩辦法都要試下,岩唔岩?」
「咁食咗之後呢?D人真係無繼續死?」
「嗯。村民的確無再出事。」




「咩意思?」
「意思即係,分吃咗舍利子之後,歿嘅唔再係普通村民……」
我只能開大嘴,繼續聽細姨說故事。
 
當時的村長,是一個男人。
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家都跟全部村民一起吃過舍利子。
結果吃完之後,那個女兒突然發了一場高燒。燒退了之後,她身上就多了一大塊如胎記般的紅印。
那紅印呈水晶狀,無論顏色還是大小,竟跟那舍利子異常相似。
 
村長一看,已覺不祥。他認定那喇嘛陰魂不散,已經侵占了女兒的肉身。
於是,他把女兒綁在當時的神壇木柱上,任憑她怎麼呼叫掙扎都不予理會,並開始拜山神稟上天,準備七天之後就把女兒處決,以換取村子的平安。
然而七天還沒到,事情卻陸續發生。
 
村長本是村中身手最敏捷的人,曾經獨力戰勝一隻闖進村中的野豬。
然而,他卻摔死了。
摘果子時不知怎的從樹上摔下來,正好掉在樹下一把鐵耙上。
他的臉朝下,頭頸就這樣直挺挺地壓在鐵耙的齒上。
從左眼,到左臉頰,到下巴,到脖子,到右邊前胸……
一尺長的鐵齒從前頸入,後頸出,貫穿了他的氣管,當場死亡。
村民救起他時,他半張臉都毀了,後來硬把鐵耙拉走時,甚至把他的眼球都扯了出來……
 
之後,便由他的兒子繼位村長。
然而,那兒子卻很奇怪,老是在夜裡嚇醒,說看到老爸復活了,還拿著鐵耙站在自己床邊。
村民都只當他瘋了,正猶豫是否應該換個村長。結果,他的房間突然失火,他被燒成了焦炭。
奇怪的是,那具焦屍上,竟然還插著鐵耙。那鐵耙的位置,正正跟他老爸死亡時一模一樣。
人類,往往會因為習慣而麻木。
離奇死亡事件看多了,區區一把鐵耙,大家自然不當回事。
小兒子也不以為意,第二天就繼位當上村長。
結果,他才剛當上村長,就變得跟他哥哥一樣,老是看到老爸復活。然後當天晚上,竟以跟他哥哥一模一樣的方式被燒死。那鐵耙,自然也插在同樣的位置裡。
 
於是,村長家裡,就只剩下那個被綁在木柱上等待處決的女兒。
結果那女兒便被人解下來,請到村長的寶座上。
她下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把父親和兩個弟弟的屍體砍首。她說,如果不砍首,他們就會「復活」。
 
(我︰復活?燒到成舊炭咁仲識復活嘅,擺明就係屍變啦!)
 
村民們半信半疑,但無可奈何之下也只有照辦。沒想到,把前村長和兩個兒子砍首下葬之後,離奇死亡事件真的不再發生。
這個女兒叫阿巽,她就是佛滅鄉裡的第一任天等。
她說,之前發生的連串事件,全是梵天的降罰,是佛滅鄉人的業報。
而阿巽已得到梵天的啟示,為保佛滅鄉的長治久安,訂立了一系列的制度和鄉規,又造起了一個梵天金像讓村民膜拜。
村民們奉行她的規矩,從此竟真的天下太平。
本來眾人很擔心阿巽死後的情況,但她依照梵天的指示舉行儀式,順利誕下一個女兒;而在阿巽死後,這位女兒胸前,也出現了跟她母親一模一樣的胎記。
 
我腦中靈光一閃,忍不住自言自語︰
「……聖物……?」
細姨給我一個讚揚的眼神︰
「無錯。呢個就我地佛滅鄉世代相傳嘅聖物——舍利印。經過呢D事之後,村民總結咗離奇死亡事件同埋聖物嘅關係。對佛滅鄉嘅人嚟講,所有嘅不幸事件,全部都係當初殺咗喇嘛引嚟嘅業報。而聖物同埋天等系統,係保障全個佛滅鄉安全唯一嘅制度……」
「即係好似……封印咁?」
「差唔多。總之傳統相信,無咗聖物同天等,成個佛滅鄉都會死於業報。」
「為咗成村人,所以有可能出現聖物嘅女仔,都要進行儀式……」
細姨嘆了一口氣︰
「其實,以前每一代都係單傳。一個天等,只會進行一次儀式,生一個女。咁樣,先至最有成本效益,你話係唔係?」
 
我不禁搖頭︰
「萬一個女養唔大咁點算?」
小莜突然插口說︰
「呢樣嘢真係好奇怪喔!係佛滅鄉嘅歷史入面,天等繼承人都好似有神明護體咁,連生病都好少!」
「咁如果生個仔呢?」
細姨別開視線,幽幽地說︰
「如果生出嚟係男仔,咁即係有人壞咗鄉規。村民會將個孽種殺咗,重新舉行一次儀式……」
 
聽見這話,我突然聯想起一件很可怕的事,寒冷的感覺從尾龍骨直爬上我的脊項。
「即係話……當、當初我……我出生……」
細姨點點頭︰
「如果根據鄉規,應該即時殺咗你。」
「就算我對眼係紅色……?」
「都無用。因為村民相信,男仔係唔應該出現嘅。」
我不禁想起了桃姨的情況︰
「咁阿英呢?點解佢出生果時無俾人殺死?」
 
細姨愣了愣,彷彿跟不上我的思考速度,猶豫了一會才說︰
「阿英……因為佢同阿葵係雙胞胎,所以,桃姐唔會被當成犯禁處理。」
「……雙胞胎?」
細姨點點頭︰
「以前天等一直都係單傳,但到咗我婆婆果代,唔知點解,佢竟然一胎生咗兩個女……」
小莜豎起手指,意氣風發地說︰
「呢個我知道喔!叫基因突變!」
 
我苦笑著說︰
「咁又唔算,生雙胞胎其實都好正常啫。不過我有樣嘢好唔明……」
「咩事呢?」
「就算你外婆我太婆生咗雙胞胎,都依然算係單傳。咁點解母親會有三姐妹呢?」
細姨嘆了一口氣︰
「呢件事……我都唔知點解釋好。亦有可能係因為媽媽生咗我地三個,聖物先至會失傳……」
「然後,就係因為聖物失傳,所以報應重臨,村民又開始離奇死亡?」
 
細姨托托眼鏡,以銳利的眼神盯著我︰
「阿迅,你會相信呢個解釋?」
我冷笑一聲︰
「我連個舍利印都無見過,當然唔會信。傳說呢D嘢,只係為咗你地鞏固權力啫,根本無真憑實據……」
我話未說完,細姨突然把身上吊帶裙的領口扯低露出深長的乳溝,無比認真地指著胸前說︰
「阿迅,你可以去復活洞見下大阿姐。佢呢個位就有聖物係度呢。」
哇屌!
AUNTIE,唔好突然攞條事業線出嚟晒馬好喎!
 
我尷尬地別開臉,定了定神才說︰
「……其實……我有去見過母親。第一晚嚟到嘅時候,阿妹帶我去嘅……當時……我見到D好可怕嘅嘢……我見到……母親嘅屍首……俾人砍咗首……一定係棺材入面砍嘅,周圍都係血……」
細姨倒抽一口涼氣︰
「估唔到佢地動作咁快……」
「吓?」
「阿迅,頭先個傳說都有講。係我地佛滅鄉度,只有砍咗個頭先算係正式死亡。」
「咁即係話……有人想早D令母親正式死亡?」
 
細姨別開臉︰
「我真係估唔到佢地會咁樣做……為咗爭天等個位,居然連大阿姐嘅三七都唔肯等……」
「……唔肯等?」
我腦中靈光一閃,想起細姨剛才跟我說的傳說,背後冷汗直流︰
「細姨,你嘅意思即係……其實就算佢地唔郁手,我母親都要俾人砍首?」
「無錯。先砍首,再落葬,咁樣先可以確保死者正式上路,了卻此生,再入六道輪迴……」
「你地唔覺得……咁樣對死者好不敬咩?」
「點都好過陰魂不散,好似梵天咁樣復活殺人,你話係唔係?」
 
「我始終唔明。既然母親個頭點都要俾人砍,點解唔等多幾日等到三七?」
小莜擺擺手說︰
「表哥真係笨笨!聖物無出現,對於佛滅鄉嚟講係恐荒性災難喔!佢地為咗令舍利印重新出現,任何方法都會試!」
「任何方法?」
小莜臉上浮現起跟九歲女孩完全不搭調的陰森冷笑︰
「無錯喔。為咗權位,有D人就算係自己個仔都可以落手!」
我的心臟一瞬間停跳兩秒。
「小莜……你係話阿英佢地……佢地係桃姨殺嘅???!有咩可能呀?」
 
小莜還想說什麼,細姨卻連忙制止她說︰
「小莜!無根無據,唔好亂咁講!」
「雖然我無證據,但係出現咗同傳說一模一樣嘅連歿事件,自然就可以喚醒所有人嘅恐懼!包括支持我地革新派嘅人!而且,選擇阿英落手,又可以減低自己嫌疑,簡直係百利而無一害喔!」
我看著小莜那頭頭是道的模樣,竟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忍不住問︰
「之但係……話晒都係自己個仔呀……點解可以落到手……」
 
小莜以蔑視的眼神望著我︰
「錯喇錯喇!根本錯晒!第一,係我地佛滅鄉,仔根本無關重要哦!話就話係仔,但十幾年都係外邊住,邊有感情?第二,如果殺自己一個仔就可以令所有人相信果D恐怖傳說,繼而絕對服從自己嘅話,計落,根本無蝕喔!」
阿靚妹!而家講緊殺人碎屍呀!唔係買股票呀!唔係踩死隻曱甴呀!唔好講到咁撚平常好喎!
 
細姨淡然搖搖頭,安慰我說︰
「阿迅,呢D只係小莜嘅推測,你唔好聽佢講。其實,桃姐要得到天等之位,根本唔需要做咁多迂迴曲折嘅事……以而家嘅科技,偽造一個胎記又唔難。你話岩唔岩?」
「咁都係嘅……」
「真正令我擔心嘅,反而係阿茹嘅事。阿茹無論點發脾氣都好,都無試過咁耐唔返屋企。我懷疑,佢可能已經俾人……」
我心裡一痛,問︰
「細姨,你懷疑係桃姨做嘅?」
 
細姨只是搖頭︰
「我唔肯定,講到尾可能只係我地諗多咗。但係,阿迅,過咗去嘅事,已經補救唔到,最重要嘅係諗清楚現狀。而家最危險嘅人其實係你,你知唔知?」
「我?因為我生母嘅事?定係因為我想帶阿葵走?」
細姨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認真地凝望著我說︰
「阿迅,你要走,唔可以再拖。」
「我……走?但係……我根本都走唔到……班村民看住晒峽谷,呢度又無第二條路……」
 
細姨思忖了一下,突然湊近我耳邊,低聲說︰
「阿迅,其實係你唔識得揀時候。今次,細姨會幫你安排好。今晚凌晨,等全村人訓晒之後,細姨就嚟帶你走。我知你好擔心阿茹,我亦都會試下搵佢,但無論搵唔搵到,今晚半夜,你都一定要走,你明唔明?」
我點了點頭,又跟她說了昨晚在玎公公房間聽見的聲音,才問︰
「咁……阿葵呢?」
細姨苦笑一下︰
「阿艾歿咗之後,阿葵就係桃姨最後嘅希望……佢唔會有事嘅,你放心啦。擔心佢,不如擔心下你自己,你話係唔係?」
 
細姨又跟我談好了今晚行動的時間和注意事項,才帶著小莜悄悄離開。
為謹慎起見,她們還從外邊把房門重新上鎖。
她們走後,我獨自躲回床上,輾轉不安。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我彷彿看到了一絲希望的光芒。
 
如果,細姨可以搵番阿妹,到時我地一齊走,咁就好啦……
當然,如果連阿葵、阿榣都跟埋我走,咁當然更好……
我想像著這個如夢般的畫面,再次倦極入眠。
 
#16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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