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藜裡飯去匆匆,過眼青錢轉手空。
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

此詩乃宋朝的大學士蘇軾所作,用意諷刺青苗法。北宋神宗朝有一個拗相公王安石。主張變法,謂之“民不加賦而國用足”,甚得聖上心意。其中有一條,便是青苗法。何謂青苗?其時貧民青黃不接之時,生活難以為繼,故多有民間貴利借貸。由是貧民越貧,富戶越富。而青苗之法,便是一年兩次,由官府貸款與百姓,收利二分,較民間貴利為少。實是以惠民之名以奪富家之利。上意雖有利民之意,但層層向下,竟事與願違。王相公用人甚為昏厥,只要用力推行新法的,便是好的,要重用。凡對新法提柬議的,便要打壓。為官的那個不想升官發財?為表推青苗用力,只把青苗款額強攤下去。百姓本已貧困,如此一番更是百上加斤,苦不堪言。故此青苗法為世人疚病千載。
本話也說一個天朝的惡法,本意是為國為民的,又翻過來害民不淺。話說,天朝初立,平息了數十年戰亂,天下太平,百姓漸漸得以休養生息。天朝元年時,天下人口四萬萬餘,延至天朝五年,天下人口增至近六萬萬。京師大學堂校長馬仁初,憂國憂民,只恐天下人口太多而國用難以負擔,多次向天子進諫要計劃生育。只是天下初定,外憂內患未盡,天子有心用兵,只道人多力量大,人多好辦事,只一味鼓勵百姓生養。天朝十年,全國大躍進,男女自是多多益善。只是天下定則民生,天下動則民殃。全國皆熱火朝天投入大躍進,各省盡抽壯丁搞基建工程以迎合聖意,反將農事荒廢了。至天朝十二年,天下餓死男女兩千余萬,人口不增反減。史稱“三年困難時期”,朝庭只道是自然災害。節制生育實是不合時宜。
天朝廿三年,人口已達八萬又五千萬。天子料人口足夠,便說:“一個不少,兩個正好,三個多了”。天朝廿五年,朝庭成立計劃生育領導小組。要求百姓晚婚,最多只生兩個且間隔須三年以上等等。晚婚者,男者廿五歲,女者廿三歲為限。如有違者,不得晉升。
天朝廿八年,天子崩。天朝卅年,同平章事華國峰道要將人口增長率降至百分之一,便將“國家提倡和推行計劃生育”一句加入到憲法中。卅一年,新天子幫馬仁初平了反。諸官揣測聖意,將計劃生育改為一胎政策,即一對夫婦只可生一胎。
天朝卅三年,國家計劃生育委員會成立。
天朝卅四年,計劃生育定為基本國策。錢信中任計生委主任。要求生了一胎後強制上環。
天朝卅六年,計劃生育政策有所調整。各地陸續實施夫妻雙方均為獨生子女可以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農戶實行只有一個女孩可以生育第二胎的政策。




天朝四十三年,朝庭作出《關於加強計劃生育工作、嚴格控制人口增長的決定》。天子推行“計劃生育一票否決制”,即各地官員如若出現未完成上級提出的計劃生育指標等問題時,其晉升、評優、評先進等資格將被“一票否決”。
四月廿七日,山東聊城冠縣開會,轄下大小尹均要出席。知縣曾超起道:“冠縣已被省列為重點管理縣,計劃生育全省倒數第一,縣委被黃牌警告。”眾吏都默然不語。曾知縣又道:“我已經給市委立下了軍令狀,如果一年之內計劃生育不能由倒數第一變成正數第一,我情願接受黨紀政紀處理,毫無怨言。”見眾吏仍然沉默,又道:“我們要痛下決心,用非常之法,下非常之力,幹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也就是說,不管你這個鎮,你這個鄉採取什麼措施都要將人口出生率降下來。今天這個會議是一個誓師動員大會,給大家五分鐘時間考慮,看看能不能完成任務。能完成任務的要積極發揮作用,感覺力不從心不能按期完成任務的,立即讓賢,要讓能夠完成任務的同志幹。”簡而言之如若不能完成任務便要丟烏紗。眾吏皆暗自盤算,有多少人已經懷孕,又有多少人非生不可。有兩個鎮的鄉尹心想,可能上鋒只是威嚇一下,未必就罷官,便羅列了本鄉鎮的種種客觀困難,表示不能按時完成任務。曾知縣聽罷他們兩個人陳情,笑著說:“看你們倆是實在人,盡說實在話。很好很好!”又冷冷地喝一句:“來人,銬起來,押下臺去!”便上來了四個廂軍,將兩個大尹五花大綁押了下去。眾吏都呆了,噤若寒蟬。曾知縣吩咐:“此等刁官,仗著自己是地頭蛇,坐地虎,敢於公開與本縣叫板。先將兩人監半個月,教紀委察院去查一查,看看他們有沒有違法違紀行為!”千里為官只為財,那個作官的是乾淨的?只要肯查,必可以羅織若干罪名。物傷其類,眾吏只是倒吸一口涼氣。曾知縣煞有介事道:“有人說我武斷,說我搞一言堂,說我搞獨裁。我不搞行嗎?我們的工作任務怎麼完成。我乃行伍出身,我就知道一句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朝庭為何養我們這許多人?就是要我們這些人為朝庭排憂解難,為聖上分憂。何為計劃生育?計劃生育就是基本國策。作為一名黨員,一個臣下,遇到問題不是積極想辦法克服困難解決問題,而是躲著困難走,如何面對聖上?那要這樣的臣子有何用?”曾知縣見其餘人眾皆無異議,正色道:“為了完成市里的任務,我們縣要開展一場‘百日無孩’運動,從五月一日至八月十日這一百日中,不可以有一個小孩出生!”話猶未了,下面已議論紛紛,離五月一日只剩三日,如何處置?有一個壯著膽的問:“那出生了怎麼辦?”曾知縣一時啞口,幸而其心腹大喝道:“生出來就掐死!”眾吏只是無奈。
各地捕役多是本地鄉親,實難放開手腳。所謂槍桿子裡出政權,如要做好百日無孩,非要有自己的執法隊不可。天子說:“不管黑貓白貓,能捉到老鼠就是好貓”,見今凡是能夠完成計劃生育任務的就是好同志,不管他的出身,不管他的經歷,不管是否有偷雞摸狗的行為,只要肯下黑手,就收為執法隊。每人皆配六尺長的繩索,又加五尺的水火棍,又一色配上捕役行頭,威風凜凜。每人每日支十文錢,較鄉尹猶多,那有不肯出力的?又定下獎賞,凡有出首的,賞一百文。凡是工作積極的,優先入黨,優先提拔為鄉吏。故此執法隊之人皆心狠手毒,鐵面無情。但凡見得有孕婦,不論是第一胎還是二胎,不論有准生證還是超生,皆要抓住打掉胎兒。冠縣冠宜春路上搭了偌多窩棚,住的全部是被抓起來流產、引產的人,本縣醫院是在做不完這些手術,就送到周邊縣市醫院做。婦人懷胎七月,便而成形,懷胎九月的,引下來多有不死的,已會啼哭,或是掐死,或是淹死。屍骸只丟棄在附近枯井。百姓見得如此,只要有孕的,便逃住外地。執法隊拿不到婦人,便拿住他家人,五花大綁地遊街,逼迫其投案。如此一番,冠縣當真無一孩兒出生。當年因此而死的人難計其數。
聊城莘縣知縣白至剛,見得曾知縣收得如此神效,竟執法不甘後人,又照板煮碗在莘縣搞了一次百日無孩。當年聊城的計劃生育任務的確完成了,曾知縣因擁護基本國策積極,連年升遷,官運亨通,只是枉死了諸多的生靈。前人有詩單記這一節:
當年五月殺羊羔,龍子龍孫何處逃。
溝壑柳條如吊索,青天明月似屠刀。
淩高只見丘墟壘,涉淺能聞血水調。
百日無孩稱德政,廟堂之上正逍遙。
天朝五十四年九月,天朝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後,違規生育子女的居民被要求繳納“社會撫養費”。實意是以罰代管,又則為天子開源,諸吏亦可從中得利,因有利可圖,諸吏對計劃生育更為著緊。
又說陝西省安康市鎮坪縣曾家鎮漁坪村,有一對夫妻,漢子鄧喆元與渾家馮氏原已養得一女。天朝六十四年時,又有孕。五月卅日,計生吏上門,要馮氏墮胎。計生吏打電話給鄧喆元,教他交四十兩社會撫養費。但鄧喆元只能借得一十八兩,鄧太公苦苦求情,但求打欠條,一個月內將尾款交足。計生吏怕他只是拖延,到時孩子生了,錢又收不回來,自己難以交差,堅意不肯。道要六月二日午時三刻前交齊四十兩,一文也少不得。馮氏心知難退一劫,佯稱外出買酒菜,藏于其姨母家中。不料早有人員跟蹤而至,眾計生吏將他禁在姨母家。翌日早,馮氏又尋得空隙逃了出來。途中,馮氏截停一輛車,苦苦哀求,又將計生吏拿人一節說了,那司機發了善心,將他送在山中。待至日落,他下山到鄉下親戚家,但不消對時,又被計生吏尋到。為防止馮健梅又逃跑,計生吏吩咐眾人用石抵住了門口,守了一夜。六月二日卯時,計生吏召來了二三十人,將馮氏架上了救護車運到醫院。兩個漢子,左右按住馮氏,強行用馮氏手指在引產同意書上印了手印。申牌時分,計生吏見收不到錢,但吩咐醫生打了引產針。只消片時便胎死腹中。




計劃生育數十年,人口是控制住了,新生的人少,老去的人多。兩對夫婦生了兩個獨生子女,這對獨生子女再生一個獨生子女。到此子長成時,便要養六個老人,實是難堪。天朝六十五年,朝庭終於松了口,准許一方是獨生子女的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俗稱單獨兩孩。天朝六十七年,朝庭又改口,一對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至此正式廢除一胎化。
朝庭設計這個計劃生育,原意是為了天下好。誰料從無中生有,再從有變廢,白白兜轉了數十年,國家倒不見得有好處,只是憑白添了個衙門,白養了偌多官吏,百姓反倒苦不堪言。正是施民百則民得一,取民百則民失萬。故為上者不可妄動,上動則百姓苦。詩雲:
泱泱大國未容差,禁絕生養那堪誇?
朝堂妄念違天道,國策宜減不宜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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