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果逞兇兩獲死

蘋香波暖泛雲津,漁枻樵歌曲水濱。
天氣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斷四時春。

此詩乃明朝才子楊慎遊歷昆明時,有感美景如春所作。人道昆明人傑地靈,多出名士,實不儘然。見今講一個昆明的名人,只不過是壞得出名。
話說在大理府昆明城,有一漢子,姓陳名藥,原是行伍中人。到卅三歲時復員,轉到昆明做巡尉。其時天朝大興文革,天下不論錢鈔,只重官權,凡是衙門中人就是權貴。陳藥得便娶得一個如花枝的渾家,姓孫名鶴梅,只少陳藥十二歲。陳巡尉亦將孫氏安置在巡尉所中營生。不兩年,孫氏養下一大兒,取名陳大果。因其時國人生育已在朝庭計畫之裡,有明規定例,生一孩後須過四年方可生二胎。過了四五年,孫氏又養下一小廝,取名陳曉果。
陳藥在軍中本已好酒。轉至巡捕房來,只覺得個中關係盤根,與軍中大異。又陳藥性直,更是官運難通。每日只得借酒消悶,醉後更是打妻罵狗。孫氏只歎倒楣,原指望嫁個公人得享富貴,豈料這貨上進不得,反而每日捱這些打罵,倒不如把陳藥休了,趁早再嫁。便往府衙投了休狀,將倆孩兒留與陳藥,自己單身一人,好尋上戶好人家。不消數月,又刮剌上一個廂軍,姓李名喬中,時任大理廂軍邊防總軍指揮部警務處副千戶,還較孫氏小六歲,只因婦人好風月,李副千戶只是愛不釋手。所謂愛屋及烏,李喬中將陳大果收入了廂軍校。不消三四年,陳大果已遷至廂軍伍長。如此消遣了幾年,李喬中將婦人娶了過門。孫氏又將陳曉果接了過去,棄了陳姓,改姓孫。
時年孫曉果已長成十七八歲,身體長大。其性不好讀書,偏愛好勇鬥狠,早早就在三街兩巷廝混,結交些讀不了書的閑漢。那幾個混混,見得孫曉果父母皆是衙門中人,都去奉承著他作惡鄉里,肆無忌憚。科期將近,料是入不了大學堂的。孫氏又央李喬中將此廝編入廂軍學中。此廝也不學好,夜夜離營廝混。學教知是衙內,管教不得,只推作不知。
天朝四十六年十月,一夜,孫曉果帶了一個軍校同學,駕了廂軍的車駕出營。接了四個遊蕩子弟,一同吃酒耍錢。直至夜深,吃得半醉,只駕著車在昆明城市遊蕩。到環城南路時,見兩妙齡女子在路上行走。孫曉果調戲道:“美女,陪哥哥玩會兒。”那兩女子慌得不敢言語,調頭便奔。那四個混混早已跳下車來,兩步追上,一人抱頭,一人抱腳,四個蠻漢就將兩弱女子劫了上車。你道這幾個流氓何以如此嫺熟?皆因這等事已非一次,五次三番下來,固然駕輕就熟。那兩女子連連高呼救命,眾街坊見是廂軍車駕,不敢多事,一車八人絕塵去得無影無蹤。孫衙內等人見得了美人,便急急出了昆明城,來到呈貢縣郊外,見四下無人,便將兩個女子輪流姦淫了。




偏偏那兩個女子是良家婦女,遇此橫禍,那肯便了,立馬就報了官要追凶。尉司見如此太過,亦不肯放過,不消幾日便查到孫曉果頭上。尉司出了批捕牒,拿了一干六人回監。孫氏見此已唬得六神無主,道:“此等大罪,就算不斷個死罪,亦要監個十年八年的。你叫我如何是好?”只是哭啼。李喬中道:“不妨。你先將曉果出生年月改遲兩年,只道是天朝廿九年生,見今未滿一十八歲,如此便輕上幾分。再將罪名都推到一人身上,只認是從犯,如此又輕了幾分。再計較罷。孫氏便偷改了戶藉文書。李喬中一路使人疏通通判,只求緩判,一路串通六人口供。六人中有一姓沙名雕的,家中最貧,李喬中與了他家若干銀子,只要他包攬了,沙雕見他勢大,也無奈收了。如此這般罪名輕了許多,孫氏又買通兩個經辦,孫曉果方可取保候審,離了監牢。此案延至天朝四十七年一十二月才判,斷了個徒三年。孫氏上訴,只要輕判。無奈國法昭昭,天朝四十八年四月二審駁回,孫氏只得作罷。然而自孫曉果取保後未曾入監一日,其時李喬中已遷至昆明五華巡尉副提刑,眾相關部門同氣連枝,只推不知孫曉果未曾回監。
看官,你道這個孫曉果自惹出這官司便學乖了,在家中安分守己?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孫曉果自監中出來,無一日是安分的。眾人見他判了徒刑仍然可以在外邊逍遙快活,更加敬畏不已,聲名一起大燥。
不消一兩年,孫曉果便做大了,手下七八個人奔走。平日只做些欺壓鄉里,姦淫勒索,放債陀地的勾當。長期霸佔著茶苑賓館幾個房間玩耍。話說天朝自改革始,夜店有如雨後春筍,唱歌、吃酒、跳舞林林總總,皆不是好人家兒女的所在,較前朝有過之而無不及。天朝四十九年三月,孫曉果從夜店帶回張小婷奸了。四月,將一宋姓女子禁在賓館內奸了。六月,在大明星太空城夜店帶回一女子名喚張小婉的,于賓館內奸耍了。又同法奸了一個菠姓的女學生。只因這幾個報了官,方有記錄。未曾報官的難計其數。獨有一張姓女學生,雖只一十四歲,甚是節烈,不肯就範。孫曉果便對崔凱、冉三道:“將她出去打到變形為止。”張女雖被痛打,仍保身節。
七月初,孫曉果、黨駿宏、楊鯤鵬、李軍等人在昆明博佩娛樂城與鄺大、王二爭搶粉頭。鄺王得知孫衙內底細,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便想駕車遁走。豈料孫曉果帶同黨駿宏、崔海等人,駕著巡尉所的車直追到東風東路市中醫院門口。孫曉果等人一湧而上,將鄺王二人打成重傷。鄺王二人到昆明盤龍拓東巡尉所報了官。管事的一查,知是孫衙內,又知孫衙內本應在監中,見今在外滋事,若再盤查下去定難收科,便知會了孫氏。孫氏本想延捱過這三年便了事,豈料橫生出事端,正是無計可施。真道李喬中好計謀。李副提刑有一相熟郎中,姓黃,排行第六,請他開具醫囑只說孫曉果有重病。又央熟人補辦了保外就醫,日期反定在了年初三月底,以遮蓋此事。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那粉頭張小婷將孫曉果奸打欺壓娼人之事四處與人傳說。孫曉果得知便要尋此婦人撒氣。婦人驚懼。其姘頭汪軟道:“你怕他怎的?看我擺弄他則個。”即便打電話與孫曉果道:“聽道你是昆明老大,某想見識見識。”云云。孫曉果與汪軟約了晚上在白塔路臺灣麵館碰面一較高下。之後汪軟又打聽得孫衙內底細,反倒懼怕起來,知道必然要吃虧,便藏了。孫曉果到得臺灣麵館,見人就問是否汪軟,那裡尋得著。孫曉果料是張小婷挑事,定要搜出他來。張小婷聽到風聲,自藏了。翌日夜,孫曉果于金花賓館月光城迪斯可舞廳遇到奸過的粉頭張小婉,知是張小婷唐姐,便將他抓住,逼要供出張小婷下落。無奈張小婉著實不知。孫曉果便將衙門中的刑都用了一次,痛得張小婉死去活來。只打到天明才罷了手,張小婉已成重傷,與廢人無異。此事偌多的人圍觀,又有兩撥巡尉路過,見是孫衙內所為,皆不作聲。可見孫曉果權勢之盛。翌日,張父忍忿不過,到昆明盤龍珠璣巡尉所報官。做官的見幾乎出了人命,知道難以遮蓋,又是對頭,當即立了案。不兩日,就于月光城迪斯可舞廳一舉擒下孫曉果、黨駿宏、楊評、楊鯤鵬、趙大等八名凶身。
正是行船最怕對頭風。衙門裡也不只一個副提刑,得知是孫衙內出了事,都想將李喬中拉下馬來。未甚用刑,眾人便都招了供,劃了押。罪證確鑿,次年二月便判了斬立決。此乃孫曉果一獲死是也。
孫曉果為延命,立馬上訴。孫氏只是憂心啼哭。李副提刑道:“若我不救得他出生天,便不算能為。”其時大理監獄管理局參事羅征雲與李喬中乃廂軍時的同袍,李副提刑只托他關照。羅征雲便引見了大理第一監獄參事劉思原與李喬中相識。李喬中又打點了不少錢鈔,自此孫曉果于監中便不曾受苦。眾牢頭禁子知道孫衙內底細,無不關照,連年將他評為勞動改造積極分子。
十一月,《大理法制報》詳細報導了此案,直指此案有保護傘云云。真真百姓之喉舌也。百姓得見,一時譁然。諸相公見了,惱羞成了怒,將總編拘到衙門。總編見闖了大禍,嚇得半死。不幾日,又在該報頭版發了一篇《可憐天下父母心》,只推做父母的毫不知情,與衙門無干,都是社會風氣太差將衙內帶壞了云云。
李喬中一邊疏通緩判,一邊疏通判官,幾乎用盡了家私。足又拖了一年有餘,天朝五十一年三月,二審輕判,得了個死緩二年。孫曉果得免一死。
大尹為了平息眾忿,定要查出李喬中的一二。無奈李喬中手腳乾淨,竟沒有留下手尾。到頭來只查得孫氏做假一節。便因孫氏之前違規取保一節判了個包庇罪徒五年。又將李喬中調出了巡尉所,下放到昆明五華城管任執事。城管雖然不管刑凶,卻管市場商貿,五華的小商小戶通通都歸李執事管。誰人不識?那個不怕?天朝五十五年,孫氏刑滿出監。得見李喬中雖然失了副提刑一職,反得了此肥缺,便建立了幾個公司,只仗著權勢強買強賣,得利無數,鄉里莫敢怨言。




天朝有制,二審本已是終審。孫氏愛子心切,又提出申訴要再審。此事本是不能的,只奈李喬中神通。其時再審之事由大理察院給事中田皮掌管。李喬中知與田皮皆是廂軍出身,藉故請幾個戰友聚舊,便認識了田皮。梯己下送了田皮五十兩,請求再審。田皮回衙看了卷宗,知是不能,只好將五十兩退回。李喬中又請了大理光祿大夫察院員外郎馮家沖說情。再多拿出五十兩送田皮,道:“好戰友,關照則個。若不得你高抬貴手,我兒便只得死了。”田皮眼見這白花花的銀子思量道:確實不該立案再審,但若我立得起來卻不失這人情;只是改判不改,那是另外一回事,與我無干;即使能夠立起來,那審監庭、最後審委會也是定然過不了的。於是田皮便笑納了銀子。於是孫曉果一案再審啟動,此案便落在審監庭庭長梁安手中。李喬中得知,又去攻關梁安,先是送了五十兩銀子。梁安知是死案,斷然不肯。李喬中又送了五十兩苦苦相勸,梁安才稍有緩色。李喬中見有了鬆動,知道金銀動人心,又送了一百兩銀子。梁安見受他這些錢財,便指他一條明路,只說察院大小事皆出於院長趙士傑,若得趙院長點頭,萬事好辦。李喬中知這趙院長是個極清廉的官,定看不上這區區幾百兩,若如舊開口,定落得個行賄之罪。偏又機緣巧合,認得一個貴人來。你道此貴人是誰人?此人正是大理府知府秦光嶸的心腹小廝袁棚。說話的,你道這等小廝賤人如何反成了貴人?看官有所不知,但凡官爺要辦事,或公或私,皆不親自吩咐,只教心腹傳達,如此進可攻退可守,方可保得萬全。手下衙門認得心腹大人,遇事便心領神會知是他主子的鈞旨,無敢不從。李喬中既得此貴人,便送了一百兩,將之前一節說了。那小廝知道他要狐假虎威,只不過一句說話罷了,這白花花的銀子不要白不要。便對趙士傑說那孫曉果是故人之子,但求周全則個。那趙院長雖然不得一分銀子,但上司的交帶那敢不從,便與梁安說了如此如此,又道:“若能動時便動一動,你我好有交待。”那時再審的諸官中,多有良知正直之人,執意不肯輕判,無奈梁安官大,一人定了案。大理察院於天朝五十七年九月,改判孫曉果徒二十年。
李喬中早早已疏通過眾牢頭禁子。見今已經免死,便要想方設法撈人。天朝六十年,孫氏用重金買個專利發明,叫“聯動鎖緊式防盜窨井蓋”。暗買人將圖紙帶到監中,道是孫曉果設計的。又使人在監中做了個模型,只道是孫曉果親手做的,又申請國家專利。那專利局也只是收錢辦事,誰繳足了錢,垃圾也可說成專利。牢頭禁子們閉著眼,只說此乃重大立功,要向上申請減刑。天朝官制繁複,本意是相互牽制,不致一家獨大,豈料都養了些官蠹。李喬中對掌管減刑的判官陳昭使足了錢鈔。陳昭只道:“根據相關規定,國家專利屬於重大立功。”云云,硬生生減了許多的刑。偏之後,一監來了一個新知事,姓何名紹評,是一等一的正直人。眼見孫曉果惡貫滿刑,豈可一減再減,只是執意不肯,諸上司多番勸解,許紹評仍絲毫不讓,道:“此等虧心事我不做!要減時,先打掉我頂上的烏紗。”許公之清正,百載難得一見也。羅征雲無法,只得將孫曉果轉去了二監。到二監數月,便又減去了許多年監。
天朝六十二年四月,孫曉果順利出監。共計只服刑十二年零五個月。因孫曉果三字已響徹昆明,無人不知其伏法當死,唯恐遭人非議,便變了姓名,跟繼父姓李,雙名淋宸。
孫曉果不會其他,又幹起那些不仁義的勾當。其時孫氏已搜刮了不少民脂,便給了孫衙內偌多銀錢去營生。天朝六十五年五月,孫曉果連通了一個姓陸名果的財主,開了一間米兔酒吧。名義上是正當公司,實質上仍是包娼庇賭。過了三四年,孫曉果見李淋宸此名不如孫曉果三字威振大理,仍舊改回孫曉果三字。昆明百姓皆知他本事通天,死而復生。天朝六十九年,又開了銀河俱樂部、雲紡空間酒吧等,只交給手下打理。各種生意蒸蒸日上。
天朝七十年七月,大理航空的幾個男女到歌廳唱歌。正是風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眾人吃了幾巡酒便有放肆起來的,其中李行首與王運淘撒氣。李行首馬上打電話給靠山孫曉果,要他來撐腰。一盞茶的功夫,孫曉果就帶了楊朝江和萬光洪過來,將王運淘拖在路上打。孫曉果幾腳將王運淘尿袋踢爆,痛得他死去活來,得了個重傷。孫曉果揚長而去,談笑自若。其時街坊中流傳一句“白天天子管,夜晚曉果管。”其聲勢甚囂塵上。
朝庭那裡容得下這等狂徒,天朝七十一年初,派了欽差到大理要嚴辦了孫曉果等人。天使降臨,立馬便監了孫曉果。拔出蘿蔔帶出泥,又監了許多的公人。將前前後後廿多年的事都查得清清楚楚。又重啟孫曉果案第二次再審,由極罡正的判官後峰評審。十二月,出了判詞,道原審判人員受賄、徇私舞弊,只有一審是公道的,重又判孫曉果為斬立決。此乃孫曉果二獲死是也。天朝七十二年二月,大理寺勾核了孫曉果無誤。二月廿日得斬孫曉果示眾。
與孫曉果相干一等貪官亦不得脫。孫氏徒廿年,李喬中徒一十九年,梁安、羅征雲、劉思原等十七人因犯徇私枉法罪、受賄罪等俱得其刑。國法得以昭張。昆明百姓普天同慶奔相走告,成為一時佳話。詩雲:
官官相護寒民心,縱子行兇是禍根。
身為父母須清正,當為子民公道伸。
已有 0 人追稿

已關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