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中鬆了一口氣,但眉頭還是沒有放鬆,難得找到個安全地方,幾經辛苦才把陳蕊月帶來這裡,她為什麼又要出去冒險呢?...
 
要是她又被末日教抓去,又要被當作祭品還是進行儀式什麼的,我也不能確保自己還有意識可以去救你,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再一次的打擊...
 
到底她在想什麼...乖乖呆在這裡不好嗎?
 
我愈想愈煩躁,阿靜見我呆呆立著,忽然扯著我的手跑起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由她拉著跑去。
 
阿靜直接把我帶去飯堂左邊的鐵皮屋,聽麥俊揚說這兒是專讓女性居住的地方,剛到門前,我正想說話,阿靜卻毫無顧忌地把我扯進去,甫進去便見二十來對眼睛注視著我,雖國籍不同,但都是年輕的女性,她們都坐在毛毯上,不知在討論什麼。
 


被這麼多美麗的眼珠盯著,我倒沒有什麼感覺,有點慶幸感染了病毒,否則以前的我一定會緊張。
 
在這群女生中,有兩個頗熟臉孔的,是當天營火晚會中,在哭的白人女子和找Sam跳舞的日本女子,卻不見陳蕊月。
 
阿靜四周一看,問道:「阿月呢?」
 
白人女子說了一兩句英文,我聽不懂,旁邊的日本女子說國語我卻聽得明白,她說:「阿月去找俊揚了。」
 
在日本女子旁邊的一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子一直在凝視著我,突然站起來,用標準的廣東話道:「你就係葉清倫?」
 


我點點頭,她卻竟然一下子便向我摑來,我輕輕避過,疑惑地瞪了她一眼,她道:「我叫花花,呢巴係幫阿月摑你嘅!」
 
她再向我摑來,我一下子便抓著她纖弱的手臂,微微用力,冷哼一聲道:「想郁手?」
 
花花被我屈著手臂,雖然我只用了極小的力,但她還是一臉痛苦,叫痛著,在她身後的日本女子和白人女子連忙走過來阻止,阿靜也急拉著我的手臂,說道:「冷靜!」
 
我馬上就鬆開了她,她撫著紅腫的手臂,一臉驚愕,但還是大叫道:「你係咪男人嚟架?打女人?你知唔知阿月喊咗成晚呀!」
 
我沒有回應,再掃多一眼,確定陳蕊月不在,面對著這幾個憤怒的陌生女子,我雖不在乎,但賴得應付,便這樣轉身離開,卻被一隻手拉著,那是日本女子。
 


她道:「你好阿倫,我叫作梅子,你可以解釋一下,你為什麼要這樣對阿月嗎?」
 
旁邊的白人女子臉色不善,又講了一番英文,聽得出頗為激動,梅子似乎見我沒有回應,看來知道我聽不懂,她解釋道:「她說她叫作溫麗絲,如果你不好好說清楚,你便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我啞然失笑,緩緩道:「奇怪,你哋識得陳蕊月不過一兩日,洗唔洗咁?」
 
在我旁邊的阿靜也說了一陣英文,似乎是翻譯給溫麗絲,梅子聽了後便張開精緻的小嘴道:「我們三人雖認識阿月不久,但一見如故,現在情同姐妹,這些你不會明白的,只需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我微微往她們後方看去,的確只有她們三人激動,其他女子都似乎事不關己,只是有點好奇地偷看著事情的發展,然後小聲討論著。
 
溫麗絲也開口說話,阿靜則淡淡道:「溫麗絲話接受唔到男人係咁。」
 
旁邊的花花搓了自己手臂幾下,再罵道:「我係睇唔過眼!幾賤格嘅男人我都見過,但今時唔同往日,阿月第一次俾咗你,你就應該好好照顧佢,唔係講話玩厭佢!」
 
我心裡一顫,她們感情的確發展得極快,陳蕊月看來把很多事情都告訴了她們,不過,那也如何...難道要我把實話和盤托出嗎?


 
我心裡的苦澀化成嘴角的冷笑:「我係玩厭佢,我係咁賤格,咁又點?」
 
我見她們呆了一呆,再冷道:「既然陳蕊月唔係到,恕我打擾你哋,失陪。」
 
她們沒有說話,只紛紛露出了尷尬的表情,看著我的後方,我心裡一緊,眨眨眼睛,緩緩轉頭,便見陳蕊月和麥俊揚站在後方,麥俊揚一臉尷尬,陳蕊月卻非常安靜。
 
我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好,也不知陳蕊月有沒有聽見什麼,旁邊的阿靜則連忙問著:「俊揚,你冇批准呀可?」
 
麥俊揚臉上的尷尬很快變為平靜,確實地道:「經過商討,我哋決定俾陳蕊月加入搜索隊。」
 
眾人不禁發出一陣訝異的聲音,麥俊揚看了我一眼,再道:「而且經過幾次考慮,薜丁本來嘅巡邏隊將會全數加入搜索隊,而阿一將會退出搜索隊,同幾位工程隊嘅手足轉為巡邏隊,確實名單我會再係公告板公佈。」
 
公告板是釘在飯堂門前的一塊大白板,那裡會定時貼上一些有關變動或是關乎整個地盤的事情,不過我隱約記得我看到最多的是一些舊報紙和用紅字寫的公告,雖然被撕了不少或是已經泛黃,但我還是確實地看見那些讓人崩潰絕望的事實---救援永遠不會來了。
 


而麥俊揚也曾告訴我,他們的變動都是由六個核心人物去決定的:眾人推舉的領袖麥俊揚、唯一的醫生伊醫生、人緣極好的木叔夫妻和工程隊兩個首領占士和丹澤爾。
 
焦點頓時轉到去他第二段的說話,眾人反應比起剛才還更驚訝,一直坐在後方的女子也紛紛討論起來,就連本來一直冷靜的阿靜也有點激動道:「俊揚!你哋點諗架?薛丁份人係點大家都清楚,如果出到去係背後做手腳咁點?仲有阿一好地地做咩退隊!?」
 
麥俊揚早已料到這個情況,微微一笑道:「阿靜,放心。我會同木叔好好睇住薛丁,阿一佢舊患發作,行路都痛,要定時去治療...嗯...仲未同大家講,我哋搜索隊將會由每天一次,改為一星期三次,原因係物資非常充足,而家目標係主力搜索倖存者,而附近嘅地方我哋大部份都搜過哂,將來或者會計劃去更遠嘅地方,我哋仍然好歡迎任何倖存者...」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麥俊揚身上,我卻沒有在意,只看著陳蕊月,一天不見,她雙眼紅腫,似乎精神有點差,只穿著普通的T恤和長褲,不過還是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她微微看了我一眼,便看去其他地方,見到在我身後的溫麗絲她們,便走過去。
 
她經過我的身旁,我輕聲道:「喂..陳蕊月。」
 
她腳步稍稍停留,卻又繼續前進,似乎在無視我,我心下一沉,一下子便拉著她的手臂道:「喂,點解...要入搜索隊?」
 
她一下子甩開我,沒有回頭道:「我鍾意。」


 
她再走了幾步,我大跨一步,再抓著她的手臂,冷道:「喂!你應該知道出面幾危險,難得有安全地方,點解要冒險?貪好玩?」
 
她肩膀顫了一下,終於回頭,她輕輕一笑,平靜道:「我呢啲戇鳩做嘅事,你又點會明?你根本唔知我想要咩...雖然我都唔明白你...」
 
她再甩開我的手,走了幾步,溫麗絲她們見狀,紛紛湊過去她身旁,她再回頭,幽幽地補充道:「葉清倫,好多謝你送我過嚟,雖然發生好多事...不過...我哋...而家已經冇關係....嗯....多謝。」
 
那笑容是讓人迷醉的,眼神卻是讓人心碎的,聽著期待已久的一句沒關係,看著她熟悉而陌生的背影,我安靜下來,然後哈哈一笑,便轉身大步離開,不知麥俊揚還是阿靜想拉著我,但我隨手一甩便甩開。
 
算了...算了!算了...她說得很對,我也把話說得很清楚,大家的關係就到此為止,終於達到了目的,不用再擔心她,不用再去救她,不用再掛念她,不用再欺騙她....
 
我應該是高興的,我對著無際的天空,強顏地笑了兩聲,卻笑不下去。
 
想起她最後的眼神,心似乎像被刀割,這段時間,我經歷過各種心傷心痛,但都沒有這種讓人傷痛得讓人懷疑自己會不會心痛而死的痛楚,由相愛變作陌生,那種痛楚是無法形容的獨特。
 


我伸出手掌,黑色細紋似乎沒有再變動,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想自己變做新人類,最少...我不用再承受痛楚。
 
葉清倫忽然離去,麥俊揚亦把話說完,阿靜卻希望他改變心意,便纏著他走出去討論。毛毯屋內,只餘下陳蕊月等女子,其他女子都討論著惡人薛丁加入搜索隊一事,溫麗絲,梅子,花花三女關心的卻是不聽眾人勸告,一意孤行加入搜索隊的陳蕊月。
 
溫麗絲焦急道:「阿月...你真係加入咗搜索隊?」
 
陳蕊月確實地點點頭,花花似乎餘氣未消地道:「你又何必呢阿月,呢到仲有男人架,唔好為咗一時之氣而輕視生命呀!」
 
陳蕊月輕輕一笑道:「我好珍惜生命架,我只係...真係唔慣咁安穩嘅生活。」
 
溫麗絲再道:「你過多一會就慣啦,外面真係好危險,我寧願你去工程隊都好過搜索隊...」
 
陳蕊月搖搖頭,再道:「我已經決定咗,唔會再改變。」
 
眾女對她這樣固執有點無奈,但畢竟已是既定事實,便開始說起其他話題,唯獨花花仍然生著悶氣,並不答話。
 
梅子好奇地問道:「聽說加入搜索隊要先進行測試,用槍什麼的,阿月你通過了?」
 
溫麗絲呵呵一聲,揶揄道:「梅子係咪聽果個眼鏡哥哥講呀?so sweet!」
 
梅子微微一笑並不回答,不過當天營火晚會她和搜索隊的Sam共舞是眾人有目共睹的事,後來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雖不清楚,但相信發展迅速。
 
陳蕊月為她解圍道:「個測試主要都係射槍靶,我之前學過槍...冇咩難度。」
 
溫麗絲驚訝地道:「嘩,阿月好厲害,我連槍都未拎過上手!...」
 
眾女說了一會,已經把剛剛發生的不快忘掉,但梅子見一旁的花花仍然一臉悶氣,便悄悄地問她:「花花....怎麼了?」
 
花花哼了一聲,忽然道:「梅子,你點睇果個葉清倫?」
 
梅子皺皺眉頭道:「我也不知道,感覺他很奇怪,要他回答問題卻又轉移話題,不過看來他把說話都說出口了,這段關係也該告一段落吧。」
 
花花嗯了一聲,忽然煩躁道:「但唔知點解,我硬係覺得佢有問題,如果真係唔鍾意阿月嘅話,阿月要入搜索隊都唔關佢事啦,仲洗專登過嚟關心佢?」
 
梅子聽上去也覺有道理,她道:「對呀,你說得沒錯,但到底是什麼原因?」
 
花花想了一想,更為懊惱地嘆氣:「我諗唔到....次次見到啲情侶明明可以相愛但硬係要分開,我就好燥底!阿月又係咁,溫麗絲又係咁!佢哋份人咁好...應該配有愛情...唔似我...」
 
「花花....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乖乖喔...」梅子見花花的手有點顫抖,便立即輕抱著她安慰,再道,「我們還是不跟阿月說吧,我不想阿月再一次燃起希望,卻又換來失望呢...」
 
梅子輕抱著花花,看見談得起勁的陳蕊月和溫麗絲好奇地看過來,她只微笑搖搖頭,心裡暗暗嘆了一口氣:「原因是...大概他正如阿月所說,是個白痴吧!」
 
我坐在灰牆上,吹受著涼風,看著地下人群來來去去,喝著狂虎遞給我的冷水,看著那杯水泛起的漣漪,忽地感覺自己的心情比它還要冰冷。
 
高大冷傲的狂虎自我上來後,一直恭敬地站在一旁,一剎那,我還以為自己多了一個管家,我輕聲道:「狂虎,唔洗咁拘謹。」
 
狂虎低頭道:「難得使者上嚟,我心情有啲緊張。」
 
我啼笑皆非,我一直也沒有跟狂虎解釋,現在也沒有心情,只搔了搔頭,本想跟狂虎訴說一下發生的事,但又想起他的妻兒被他親手殺死,一定比我還要痛苦幾倍,如果說起感情事,難免讓他回想而再次發狂...
 
我看了一會天空,這個時間也不好出去找喪屍發洩,而且小銀又不在,忽然有點掛念它,至少它會願意聽我傾訴一切....
 
愈想心情愈鬱悶,突然看見狂虎巨大的手掌,想起一些事情,我頓時便拍掌道:「狂虎....陪我練下手。」
 
明明最佳的發洩對象就在身邊,怎麼我這樣遲鈍?
 
我把水一口而盡,放下水杯,跳下灰牆,只見他抬起頭,閃過一絲興奮,再低頭道:「遵命。」
 
我點點頭,隨意擺出姿勢,向他伸出手掌勾了勾,道:「狂虎,你記住,對我唔洗留手。」
 
此話一出,不到三十秒我便後悔了。
 
我想發洩,但又不想傷害他,便不用血鞭或血刃,直接跟他來個硬碰硬,當我在觀察他的動作時,卻見他腳尖微屈,腳跟微起,我心裡奇怪,走前一步想試探,他便突然如猛虎出籠般向我撲來,速度竟然比之前更快!
 
我自問自己感染病毒後,速度也是很不錯,雖反應得來,我立時向左閃避,只感到一陣勁風掠過我身邊,他似乎早已預計我的動作,用腿一拐我便頓時被他絆倒在地上,他順勢撲出來,便狠狠地用大手握著我的頸項再壓向地上,還順道用關節技鎖著我的右手,用腳頂住我的左手,我頓時動彈不得。
 
狂虎渾身都湧著瘋狂的氣息,臉孔充滿殺氣,力道有增無減,直到他看到我的臉有點痛苦,才啊了一聲,頓時鬆手,退後三步,誠惶誠恐道:「對唔住使者...一時冇留到手。」
 
我咳了一聲,有點尷尬,想起初見狂虎那時,我可以輕易擊暈他,很大原因因為他那時陷入精神錯亂,卻料不到平常的他還要厲害得多...
 
我站了起來,輕拍了他的頭一下,罵道:「仲串我?再嚟!再嚟!!!」
 
兩個小時後,我坐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喝著冷水,摸著隱隱作痛的手臂和腰部,扭動了一下酸軟的頸項,看著狂虎恭敬的眼神,心情更鬱悶了,十戰,最後那次更用上血鞭,但還是一次不勝,他媽的,剛剛根本是他在發洩...
 
不過,由第一戰的三十秒不到,到最後一戰持久了十五分鐘,相信我也有些進步吧,不過,我也不太確定,到底狂虎有否出盡全力...但最後看到他也在流汗喘氣,沒有一開始的淡然自若,也算是成功吧...
 
根據狂虎婉轉到極點的說話,我太依重自身的變化,過於依賴血鞭和血刃,而忽略鍛鍊身體,敏捷性大減,若是對上普通人類或喪屍,當然毫無難度,但要是對付一些受過專業訓練的人類或是變異的喪屍,可能難以取勝了。
 
我想起之前對付張風,或是對付尖沙咀的異變者,我也是堪堪取勝,甚至要經過苦戰,受傷流血才能擊敗對方,要是對付曹希之流,十之八九也會敗陣...而最後當然是會輸掉生命,不過,死了也沒所謂吧?...
 
我忽然想起,我一直以來生存的目的就是陳蕊月,我也達到自己的目的,現在她已經不需要我了......那我現在生存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明明問題是這麼簡單,但我就是答不出來。
 
記得小時候,父母總是提醒我生存的意義就是傳宗接代,而讓自己有足夠能力去傳宗接代,就需要讀好書,找好工,賺大錢,結果他們沒料到我是個叛逆的小孩,根本沒有聽他們說...
 
後來父母身亡,我的世界就餘下黃舒婷,然而這個世界存在得不久,很快便被李少佳弄得崩潰...
 
然後...然後我就是一直渾渾噩噩,每天吃睡打機,直到喪屍爆發,遇上陳蕊月...便到現在....
 
我這時候才發現,我由小到大一直也沒有好好想過...自己生存的意義到底是什麼,沒有生存的意義,我是不是應該現在就走去自殺呢....
 
我抹了抹嘴巴,忽然向狂虎問道:「狂虎,你而家有咩生存意義?」
 
狂虎也喝著水,聽到我問道,便皺起眉頭,似乎有點奇怪著我忽然冒出這條問題的用意,他想了一想,沉聲道:「我要搵出喪屍嘅源頭,幫妻兒報仇!」
 
「啊啊...始終都係被過去嘅枷鎖困住....」我聽了後隨口說道,見他一臉愕然,眼神閃爍,我連忙揮手道:「哈哈,講下笑姐講下笑姐,咁呃....你覺得我有咩生存意義?」
 
狂虎想也不想,理所當然地答道:「衪賜您衪嘅力量,當然係想您用力量造福萬民,拯救世界!」
 
我眨了眨眼睛,聽到「拯救」二字,我沒有之前的嘲笑還是怎樣,心裡浮出的卻是一陣迷茫...拯救世界...我發夢也沒有想過啊...
 
忽地,我腦海冒出昌,張風,還有麥俊揚的身影,三個也是正在拯救,或是進行拯救的人....拯救....拯救....拯救....
 
我心中一動,下了決定,便衝著狂虎一笑道:「狂虎,多謝你提點!呢幾日我都會嚟搵你練下手,唔好嫌我廢。」
 
狂虎點點頭,似乎有點高興,微微欠身道:「可以幫到使者,係我榮幸,不過...嗯...使者的確需要好好鍛鍊。」
 
「...」
 
在狂虎恭敬的眼神迎送下,我懷著恢復了一點的心情離去,他們都有自己的拯救方式,而我自然也有可以拯救到別人的方式....就是盡力配合伊醫生的研究,盡快找出解藥!就把這個,暫定作我的生存意義吧....
 
到時候,儘管陳蕊月不幸地也受到感染,也能即時治療,不用受到任何痛苦...
 
我自嘲一笑,怎麼到現在,還為她想著呢?...
 
想起下午的情況,心裡又痛了一下。
 
告別狂虎後,我很快便回到實驗室,除了想快點找出解藥外,我想起身為ICPO的伊醫生,而且也研究了這麼久,應該對喪屍很有了解,難得有個專業人士,便順便想向他問一直困擾在腦海中的某些問題,當然這也是個很好的分心方法。
 
時間剛好下午六時正,正值日落黃昏,伊醫生卻似乎睡醒不久,頭髮豎起了幾根,鬚根又多了,他沒有再對著試管瘋狂抄錄著筆記,而是轉了第二部大型儀器上,默默對著它,喃喃自語。
 
「點解...點解都係99%....」
 
他全然不覺我進入帳篷,我咳了一聲道:「伊醫生?」
 
他緩緩轉過頭,看到是我後驚喜地道:「倫,岩岩我正想搵你!」
 
我點點頭,也道:「我都有啲問題想問下你。」
 
伊醫生托了托眼鏡,道:「咁你問先。」
 
我想了一想,率先記起的是當天在醫院內阿紫曾經提及過的退化論,便道:「其實喪屍係人類進化?定係人類退化?我一直搞唔清楚....事關我之前遇過一啲喪屍,佢哋竟然識禁升降機同畫畫...」
 
伊醫生沒有驚訝,他點點頭:「我都曾經遇過一隻識飲酒嘅喪屍...你呢個問題問得幾好,依我研究咁耐,我估計,喪屍並唔係進化,或者退化,而係人類退化後再進化!」
 
我一臉疑惑,伊醫生續道:「喪屍病毒進入人體後,以極快速度分裂同繁殖,佢哋破壞人體所有正常細胞,直到人類死亡!而病毒將會不斷激發人類慾望,死亡後變成喪屍,就會陷入壓抑唔住嘅慾望,化成憑慾望行事嘅野獸,可以講係人類退化成喪屍!而每個人類慾望都不一,雖大部份都食慾,但有可能有啲人死前,想飲酒,或者好想禁升降機,同畫畫都未定...可能聽落好荒謬,但的確係事實!」
 
我點點頭,和曹子居所說的相差不大,不過我有點奇怪,怎麼那個阿紫所說的院長,想變成喪屍前會很想按升降機呢?...
 
他再道:「我曾經研究過喪屍細胞,發現當人類變成喪屍後,喪屍病毒並無停止分裂,佢一直持續分裂,並且不斷增加!我哋人類身上細胞不斷分裂,亦都會定時排出,呢種叫做新陳代謝,將細胞一直維持某一個數量,但係喪屍身上細胞竟然係不斷增加!從未停止!」
 
「經我一個月研究,我見到喪屍體內不斷增加嘅細胞竟然會自行融合!變成另一種完全唔同嘅細胞!試舉個例子,一粒花生不斷增加,增加到一個極限時,有兩粒花生會融合,變成一粒朱古力...」
 
我不禁張大嘴巴,冷靜道:「姐係兩粒精子游下游下突然間變成一粒卵子咁神奇?」
 
伊醫生瞪了我一眼,似乎不滿我打斷他的說話,他再道:「仲神奇啲!果一個月後,我研究果隻喪屍竟然似乎有智慧,佢似乎識分別我的說話,我叫佢安靜,佢就大吼大叫,我叫佢嘈,佢就安靜得連蚊子飛過也聽見....」
 
我想起今天在地盤外遇上的喪屍,它們懂得安靜前進,也想起之前曾經遇過的一些喪屍,除了異變者和新人類外,印象最深刻當然是按升降機和畫畫的喪屍,但還有一些喪屍不知為何特別敏捷,又有些喪屍似乎有著嗅覺...啊...對了!還有當初喪屍們只會在晚上行動,到現在竟然會在日間出沒啊!
 
伊醫生說了一輪那隻喪屍後,再道:「...而我之後再研究果隻喪屍嘅細胞,結果又唔同,細胞又融合成為另一種,佢似乎更有智慧,雖然佢仍然好想食咗我,但對我嘅說話更有反應,甚至會向我伸出舌頭以作回答,可以講話係進化!」
 
我心想它不過是更想吃你吧...不過仍然點點頭,再問道:「咁果隻喪屍呢?」
 
「死了。」
 
伊醫生似乎有點感慨,他指著帳篷內的某個角落道:「有一日醒來,佢已經停止掙扎或者沒有任何動作,我檢查佢身上細胞,喪屍病毒完全停止活動,顯然係死亡。原因有兩個,一係佢約兩個月來冇進食任何食物而死,如果係咁嘅話,可以推斷喪屍係有壽命,即使我哋冇解藥都好,終有一日會恢復原狀;二係因為佢與生俱來嘅基因,接受唔到細胞嘅進化!」
 
我吓了一聲,伊醫生再道:「喪屍病毒的確會令人類死亡,定義為退化,成為喪屍,然後再進化,但你要知道,每個人基因完全唔同,基因影響細胞,所以,每個人退化同進化嘅程度都唔一樣,受感染後,人類變化速度同潛伏期都唔同,有啲可能一日內就成為喪屍,有啲可能一星期先有病徵,不過暫時我見得最長嘅係一星期就變成喪屍...」
 
「而且,你應該有見過,有啲喪屍可能有味覺,有啲喪屍冇;有啲喪屍可能會特別敏捷,有啲特別遲鈍!呢啲就係基因問題,而我估計大部份喪屍最基本可以由夜晚行動進化到全日活動,但之後嘅進化,我就難以預料...」
 
我不斷點頭,伊醫生的說話為我解除了許多疑惑,想起有些喪屍會懼怕我,有些喪屍卻依然攻擊我,原來後者是還未進化到某個程度的喪屍啊...
 
我忽地很想找陳蕊月,跟她說明一切,然後嘻嘻哈哈地討論一番,又想去找阿紫,跟她說道原來你的退化論只對了一半,又想去跟昌說一聲,原來即使不用找解藥,世界也有機會在某天恢復原狀啊...
 
「所以...倫,雖然唔知點解,但你嘅基因真係好特別...」伊醫生忽然掃開了長枱某些白紙,找出了一部顯微鏡,他再從試管內抽出極少血液,放在紙片內,示意我去看。
 
我一邊看,他就一邊說:「我研究咗一日,發現你嘅細胞有三種,一種係人類應有嘅細胞,但只餘下好少;第二種係喪屍病毒,不斷分裂融合嘅細胞,而家亦都融合到我一個未曾見過嘅地步;第三種係最奇怪,我完全未見過嘅細胞,只係發現佢有時會融合人類細胞,又有時會同喪屍病毒融合,有待研究。」
 
我仔細一看,的確如他所說,血液內有三種形狀的細胞,人類細胞應該就是扁扁圓圓的那種;喪屍病毒便是極多並且極細,但卻在不到一兩秒便分裂的那種小圓粒,有一堆正在圍著人類細胞,似乎想把它吞掉一樣;而最後一種,卻是呈正圓形,而且圓形外殼有些小毛粒,當喪屍病毒遇上它,彷彿就瞬間被它溶解一樣,而人類細胞亦是一樣。
 
我覺得很有趣,多看了幾眼,才對伊醫生說:「的確...好奇怪!」
 
伊醫生頗滿意我驚奇的樣子,他再道:「所以係你呢種咁特別嘅基因,先有機會研製出解藥!」
 
正當我想點點頭,忽然想起在醫院內,有個人似乎不懼怕喪屍,反而有些嬰兒喪屍向她接近,那個人便是大舊夫妻的女兒小敏,我想,她的基因,她的細胞會不會更為特別?...
 
不過我沒有說出來,小敏只是個小孩子罷了,也不想把她拖進這場渾水裡...那本日記和命單...嗯...之後才找個機會給伊醫生看一下吧。
 
我看多一會,又想起了些許問題,伊醫生為我一一解答,有些他也不知道,不過我也十分滿足了,最後我再問道:「我覺得喪屍有時候好似遊牧民族,我係出面見過有喪屍巢穴,喪屍亦會三五成群咁走嚟走去,係咪因為基於人類本身嘅聚集心態?」
 
伊醫生想了一想道:「有可能,原因唔確定,不過揚曾經同我講過大部份喪屍向住一個方向走去,而果個方向係香港嘅西南面,不過我估計呢樣只係喪屍們其中一種習性。」
 
我點點頭,基本上要問的問題都問完了,卻見天色已經陷入漆黑,看看手錶,原來已經七時半了,本來不好的心情也在問答中慢慢恢復起來,我便對伊醫生道:「伊醫生,一開始你話有事搵我嘅?」
 
伊醫生點點頭,凝視著我的左手道:「倫,我想係你異變嘅時候抽取細胞,睇下有冇唔同!」
 
我猶疑了一會,嗯了一聲,左手一伸,便伸出血鞭,輕輕躺在長枱上。
 
伊醫生拿起針筒,輕聲說:「可能有小小痛。」然後小心翼翼地對著血鞭刺下去,血鞭本能反應地翻了一翻身,讓伊醫生嚇了一跳,不過還是抽取到一部份銀紅色的奇異血液,他如獲寶貝地放在試管內,再跟我說可以了。
 
伊醫生看著我收回血鞭,也看著手上的試管,托了托眼鏡,高興地喃喃道:「好有研究價值,如果喪屍一直進化落去,可能會有好多唔同嘅變化嘅細胞...呵呵....好值得研究....」
 
我聽他隨意說著,也沒有在意,慢慢轉身離開帳篷,不過忽然想著,如果外面的喪屍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進行細胞融合,不斷進化,雖說基因問題不一定全部能夠進化,但若果一部份成功進化,那不就有可能令本來已經十分危險的喪屍攻擊性大增嗎?
 
一陣擔心又湧上心頭,我和陳蕊月之前遇上的喪屍很多都是未進化的,但如果她之後跟著搜索隊出去,遇上一些進化到某個程度的喪屍,或是遇上異變者什麼的...那也怎麼辦?
 
我看著夜空,閃爍著幾顆星光,然後狠狠摑了自己一掌,再嘆了一大口氣。
 
她有麥俊揚阿靜等人照顧,而且他們搜索了這麼多次也沒什麼意外,應該不會有事...
 
但現在還多了薛丁巡邏隊他們這個不穩定因素...唉...
 
我可以做些什麼呢,但最重要的是,現在,我又有什麼資格去管她呢?

還是...算了吧!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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