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劏房內的秘密,每個人都帶著自己不同的故事住如劏房。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我從周公拉回現實,睡眼腥腥的我也沒留意自己只穿著四角褲,我一邊開門一邊揉著眼睛,也不知道此時原來只不過是淩晨三點。站在門外的是穿著制服的兩個年輕人,其中一名從上往下把我掃描了一遍,露出奇怪的表情。在我放下搓揉眼睛的右手後,我才看清他們是警察,一下子我也清醒了,門外還站著阿花和她的兒子,阿花的兒子興奮地指著我説「叔叔醜醜不著衣服。」阿花迅速地打了一下她兒子的嘴,讓他閉嘴然後尷尬地對我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讓我穿回衣服,較為年長的警察問我是否認識隔壁的蔡婆婆,我問他怎麽了,另一名年輕點的警察來了句「阿Sir問你東西你就回答,問那麽多做甚麼。」年長的警察回頭給了他一個眼色,之後年輕的警察就像小狗般站在一旁,乖乖地看著。那一晚兩位警察到底説了甚麼,我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一個事實就是蔡婆婆死了,説是在洗澡時滑倒頭撞到門檻上。但讓我震驚的是她已經死了一個星期,身體早已腐爛發臭,警察驚訝為何我們沒人發現。剛從台北公幹回來的我自然就沒留意,感覺的確是有臭味,但也只以為附近有人在煮鹹魚。聽到蔡婆婆去世,阿花也表示震驚,有點自責地反問自己為何沒有發覺。警察離開後,我跟阿花各自關了自己的房門,躺在床上的我盯著天花板,一片死寂,窗外隔壁座還亮著不少燈,刺眼又泛黃的燈光在我眼前不斷晃動著,我翻來覆去的已經無法閉上眼睛了。我雙手抱著頭,不由自主地在想既然我跟阿花也沒發現蔡婆婆仙遊,那到底是誰報的警?蔡婆婆就住在我隔壁的劏房里,我們只不過是隔了一面墻而已。黑夜中我睜著眼睛,思緒已不知道飛到哪里,忽然周遭傳來傢具拖動的聲音,以及彈鋼珠的聲音,曾經有人解説那是風在水管穿過的聲音,我並不知道是否真實,只知道這一晚三點後我再也無法入眠。
 
翌日我拖著睡意的身體離開自己的房間,不得不經過蔡婆婆的房間,她的房間剛好就在走廊的拐彎處,我若要出門的話,就必須經過她的房間才可以抵達大門。我假裝我不去看她的房間,但身體還是不誠實地用余光看了一眼,房內的東西不知甚麼時候清空了,只剩下蔡婆婆席地而睡的棉墊,風吹過窗口的白色帘子,舞動的情景讓我想起半年前我也見過這個情景。家住天水圍的我耐不住每天浪費一個多小時奔波於路上,最後跟家人吵得不可開交,自己搬來住劏房。在去年八月轉換人生軌道後,我就匆匆通過中介物色房間,大概是看著上班日子迫在眉睫,我用四千二的價格租下了這間甚麼都沒有的房間。當中介帶著我走進這間房間時,他告訴我原先有個比較便宜的,只要三千六不過小很多,我看了看其他關著門的劏房也無法比較到底有多小,可是我看著房內甚麼都沒有,四千五實在説不過去,我就跟中介要求減價。大概他自己也覺得這房子空空如也不好租出去,中介也就答應幫我跟房東要一張床和談價格,最後只不過是給我優惠了三百塊外加一張床。
 
第一次見到蔡婆婆是在我搬進來一個星期後的事,雖然在租房時中介就跟我說過我旁邊住著一位加拿大回來的婆婆,但每天回來家家戶戶都是關緊自己房門。有那麽幾天,我都懷疑這地方是否有人在住,直至那天我下班疲倦地回家,一位六十多歲的婆婆向我迎面走來,我猜到她大概就是那位加拿大婆婆。蔡婆婆本來是要出去的,看到我的出現,她興奮地問我是否隔壁新搬進來的,然後又自我介紹了一番。蔡婆婆告訴我她早年隨著移民潮移居加拿大,但是加拿大的生活太枯燥,現在她的兒女都長大有各自的家庭,她也就獨自回流香港。我驚訝地看著她,問她一個人回香港做甚麼,兒女就這樣同意她獨自離開?蔡婆婆苦笑著表示她的兒女當然不支持,搖頭又説在她離開前還跟兒女吵了一架,兒女一時口快地説若蔡婆婆在香港有甚麼三長兩短也沒人給她送終。我看著這瘦弱的老人家,想想她兒女説得也沒錯,她一個老人家年紀也不小,跑回來香港為何?看我滿臉疑問,蔡婆婆告訴我她來香港尋找她的新生活,她想看看香港有甚麼生意可以做。雖説蔡婆婆已六十多歲,但樣子看起來也還是五十出頭,看來加拿大還真是好吃好住,可是她卻説加拿大太安逸,安逸到她想要回香港。我不禁在想其實是不是她想回到她的故鄉,來找回她移民前的根,不過我並沒有這樣問。蔡婆婆就像個小孩一樣興奮,宛如許久沒見到活人,嘰哩呱啦地講個不停。她拉著我的手打開她的房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蔡婆婆的房間,空空如也,風吹過窗口的白色帘子,飄動著。那時的我,從來就沒想過半年後我再次看到這個情景,竟然是她的離去。由始至終我並沒有看到過她的兒女,也不知道她的身後事到底是誰幫她處理。蔡婆婆指著她的房間,表示其實她本來想租我的那間房間,但我的房間有橫樑她不喜歡,她問我有沒有拜四角,我搖頭後她嚴肅地告訴我寧可信其有,並教我怎麽拜才好。我並沒有走進她的房間,只是在門外看了看大概的布局,她的房間跟我的房間格局差不多大,少了橫樑以及窗戶在另外一邊。蔡婆婆看到我房間有安置床,她頗為驚訝,當我告訴床是房東安置的,她的雙眼就瞪得更大了,她露出不滿的神情,我知道我說錯話了。我苦笑著説我的房價頗貴,比她的貴幾百,床也只不過是談判後的結果,不過這些話還是無法安撫老人家,看著她地上的棉墊,我也就不再説甚麼。她搖了搖頭嘆息這個房間的格局還是不怎麽好,因為太小導致一般的床根本就放不下,除非自己定製的,她告訴我房東是搞裝修的,我的床大概是房東自己鋸的。蔡婆婆似乎完全忘記自己要出去,我看了看表示意我是時候要洗澡,她才尷尬地道別離去。我關上了那扇質量跟隔音也不怎麽好的房門,躲進自己這小小的世界,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
 
起初住進劏房的我真的十分不習慣,房間又窄又擠,房內安置一張床後也只可勉強放多一張小桌子,床就正對著加建的洗手間,偶爾還會傳出一股惡臭味。就是這麽小的一間劏房,竟然也要如果高的價格,每當我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這冷冰冰的四面牆,看著用怎麽晒也晒不幹的衣服,就覺得心煩。沒有冰箱也沒有洗衣機讓我還要花時間手洗衣服,也無法儲存一些冷飲。八月的香港帶著一份燥熱,悶得讓人受不了,可偏偏香港的樓又密集,對面座的樓房剛好把太陽給擋住了,即便我的窗就在窗旁,可就是晒不到太陽,能看到的也只不過是對面座的廚房。不過人的適應能力還是很強大的,在省下每日舟車勞頓後,加班回家的我也不像從前般得深夜才可以睡覺,不同得是每月的支出就加重了不少。家人完全無法理解我自己在外租房,訓斥我這種行為是浪費錢,説明明在香港有房住,還要作賤去住劏房。自從跟家人吵架後,我周末也不敢回去,偶爾有閑錢的時候,才轉賬給家用父母。三十有幾的我,不僅單身還要住著劏房,面對著四面牆的我突然有種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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