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仔!炎仔!你……你無事嗎……我以為……」

我再一次睜開眼的一刻,阿媽用力抓住我雙臂,未完的說話被咽哽打斷。我看見她竭力忍住淚水,細看之下,血紅的眼睛原來早已被黑眼圈添上憔悴。

「阿媽,我不會有事的……來,我這就去煲湯……」我嘗試假裝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我並不想面對自己的併發症,我更不想,有人為此心碎。

「不要,」阿媽一把捉住我,「去醫院檢查一下,可以嗎?」

這麼多年來,阿媽罵我、責我、命令我、吼叫我的名字,但她正在哀求我。





「嗯。我去撿些行李。」

其實我不知道會否被躺着送出醫院大門。

我獨個兒回到仍然幽暗的房間,九月大熱天沒有開冷氣,我竟然覺得很冷。那種寒冷並非令你發抖的寒冷,事實上我沒有發抖,而是冷得身體已經不再作出反應。

感覺,就像一塊冰豬肉。

黏濕,而且因為沒有生命而蒼凍。





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沒有生命?

我看着兩根顫抖的手指嚥了嚥口水,慢慢將之移近自己頸上的大動脈。

沒有脈搏。還是沒有。我清了清喉嚨然後再試一次,還是沒有。

我用力拑住自己的喉嚨不讓自己作聲,另一隻手捂住嘴。思想混亂似一顆子彈直穿太陽穴。我死了?那這裏是哪裏?地獄?不是,阿媽還不是嚷着把我送醫院嗎?是不是做夢?幻覺?為甚麼在夢中都能感覺到死亡的寒冷?不可能!還是,我是活死屍?這又是些甚麼?不死不活是個甚麼概念?為甚麼是我?為甚麼又不是其他人?





「炎仔?」阿媽隔着門叫我。

如果,醫院發現了我是活死屍呢?阿媽發現了呢?我是不是怪物,我還是不是楚鋒炎?

我會被毁滅掉嗎?

我不要想!我不要想!我不要想!

我發狂似的奪門而出,從阿媽身邊穿過,連升降機也不等就生怕她追出來,腳步似斬亂麻一樣衝落後樓梯,頭也不回,直至離家已有幾個路口。我喘氣連連。

但是我沒有心跳加速呯嘭敲打胸膛的感覺。我沒有心跳。

這時,大雨從天上重重的黑雲突然迸發,我逼不得已冒雨跑到對面街的唐樓簷下,整理一下濕透的自己。

糟糕。我只帶了手機和幾百塊,就連一包紙巾都沒有。為時已晚,我不可能折返。





我笨拙地用本身已濕透的衣服抺手臂,因為我始終不想碰到自己,那種感覺令我不安。

我就像懸掛在屠房中的一頭死豬。

不妙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軀體已失去生命,血液已停止流動,所以,我很快就會出現腐爛的跡象。甚至,產生異味。

而一副正常的遺體要開始出現明顯的變異,時間約需三十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