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原來她怕死。虧她還以為失去阿樂比死更可怕,現在卻因為怕死而停滯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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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望男望見手心的紅印也會想起冰梯把她的掌心刺得多痛,以及跌落夢界的恐懼 — 肉身死亡、靈魂飄盪、忘記一切、失去感覺……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不,那樣的她算是死了,有關她的一切會隨之消逝。
  她才不要忘記阿樂。可是,她還可以不急不躁和不害怕地走那條冰梯嗎?
  這個疑問不斷在她的腦海盤旋,陪伴她陪媽媽喝茶、回畫室、看印刷商的報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不知道在考慮什麼。
  她只知道,原來她怕死。虧她還以為失去阿樂比死更可怕,現在卻因為怕死而停滯不前。
  就沒有別的方法再見他嗎?


  她找出阿添的電話,卻沒勇氣撥出。不,不是沒有勇氣,而是她知道阿添一定不會聽她的話。唯有藉著控夢……
  她懶理日還未落便躺到逸淳的舊沙發上,播放心跳聲進入夢界,但她的心跳聲比耳筒傳來的響亮,她完全未能靜下心來。
  頹然地,她把耳筒扯到地上。看著阿樂送的耳筒孤單地、扭曲地躺在那兒,她心痛了,珍而重之地拾起它,把它擁入懷裡,過了好一會兒才振作畫畫。
  她只是需要點時間,她知道,她只是需要點時間來克服內心的恐懼。
 
  夜。
  望男聽著老爺冷氣機的低鳴,呆望眼前剛完成的畫,心知已到了回家的時間,但還沒有準備好再入夢界。
  光憑勇氣是沒有用的,她要冷靜。要說有誰可以讓她冷靜下來,那一定阿樂,然而她正正是為了見他才需要冷靜。
  愈想愈累。
  她上次是因為累才亂了心神,若她只是需要休息的話……她找出阮德勤的咭片發短訊給他。


  『我可以過來嗎?』
  過了彷彿半世紀那麼長的一刻,她終於收到他的回覆,『可以啊,那我等你的飯盒?』
  『我現在就來。』
 
  望男匆匆買兩個雜扒飯便到阮德勤的診所。這時最後一個客人才剛離開,她看見正在收拾東西的蘇慧文,略感愕然。
  蘇慧文起初想說診所已關門了,但多看她一眼便認得她,一呆。
  「嗨。」望男因她的反應而有些尷尬。她忽爾怕眼前的年輕女人是阮德勤的女朋友,怕她誤會。
  「嗨。我不知道……」她下意識地輕輕掩著嘴巴,露出半個曖昩的微笑。
  望鬆一口氣,心想原來她和阮德勤不是那種關係,這樣的話她便不用顧忌晚上來纏住他。
  「請等等,阮醫生快出來了。」她說。


  「哦。」望男沒興趣解釋,坐到一角假裝看宣傳單張。 
  蘇慧文也不再說話,收拾好東西便離開診所。在她關門引發的一串風鈴聲之後,阮德勤從診症室出來了。他看見外面只剩下望男,竟有些愕然。
  「我妨礙你了嗎?」她說。
  他連聲否認,「我以為你沒這麼快到,I mean,以為慧文未走。她平常走之前會跟我說一聲。」
  他的回應令她明白,她應該等到診所沒人的時候才出現。
  也對,這樣買飯盒去診所來找一個不相熟的牙醫,怎麼說也有點奇怪。可是,她只是想來休息一下而已,不想想得那麼複雜。
  他坐到和她的凳子呈直角的一邊去,「那麼,我們今晚吃什麼?」
  她把飯盒遞給他,莞爾一笑,「雜扒飯。」
  他笑著接下飯盒,「我去倒杯水給你。」
  從他站起來到接待處拿兩隻玻璃杯,再到接待處前面的水機倒兩杯水回來,才約莫不過一分鐘時間,她竟已睡著。他無奈地笑笑,為她播放爵士輕音樂,接著找出常備在診所的小說坐到他剛才的位置上。
  他沒有告訴她,他討厭雜扒飯;他未敢告訴她,其實他可以為他們預備住家飯盒 - 這是她第二個來訪的晚上,太熱情會嚇著她吧?
 
  被守護的望男夢見自己離開課室,看著一直偷看她上課的阿樂從羅馬柱走上前找她。
  「怎麼了?不舒服?」他接過她的畫袋,柔聲地問。
  「好像畫得很差。」


  「才第三節課,慢慢來吧。」
  她仰天長嘆,「壓力很大啊。」
  他笑笑,輕撫她的頭頂說:「這只是選修科。」
  她白他一眼,「你知道我很認真。」
  「你就是做每件事情都太認真。」他搭上她的肩,輕輕掐她甚具骨感的肩膊說:「放鬆點可能會比較好。」
  她忍住不問是否對他也不應該太認真,但他還是把手放下來。
  「陪我去擲彩虹好嗎?」她心血來潮地說。
  「擲彩虹?」
  「對,小時候我考得不好,我爸會帶我到歡天樂地擲彩虹。」
  他笑說:「歡天樂地都變成繽繽樂園了。」
  「還有彩虹可擲呀。」
  「變成用卷換禮品,沒以前那種擲中便有奬的興奮。」
  她深表認同,「還有許多不務正業的人在周圍瘋狂地玩投銀機,賭錢那樣。」
  「對,大人賭投銀機,小朋友賭擲彩虹。」他笑意吟吟地看著她。
  「那你去不去?」她挑釁地瞪著他。


  「去,現在就去。」他再次搭上她的肩。這次他沒有把手鬆開的意思,卻有路人從後面飛跑上來撞開他們。
  那個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只知道他是個穿白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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