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這一刻,她想留給自己,最好能牽著他的手,靜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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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阮德勤吃飯後,望男帶著頭痛和暈眩回家。然而這點不適沒有助她入眠,她輾轉反側地想著『爸爸』的聲音,想著阮德勤和阿樂,阿添和逸淳,頭痛得想把頭髗撞到牆上昏死過去。她想找阮德勤,談什麼也好,總之她想忘記煩惱和身體上的不適。可是現在已半夜三時,阮德勤該已睡了。她不想吵醒他,但手指在手機上滑了幾滑還是撥了出去,並一如所料地吵醒他。
  「對不起,吵醒了你。」她聽見他沙啞的聲線,連忙道歉。
  「沒事。怎麼了?」
  她詞窮,「我有點不舒服。」
  他一時間想不到她想怎樣,只好問:「我陪你去看醫生?」


  「不,」她立刻回答,但不想告訴他她只是想找他聊聊天,只好說:「我想回診所。」
  他幾乎想也沒想便說:「那你要等我二十分鐘,我來接你。」
  她的心裡不由得泛起一種久違的安全感。以前她半夜想起什麼,又或者單純睡不著的時候,她總會找阿樂。尤如夜行動物的他通常還沒睡覺,可以陪她聊天、散步、吃宵夜……之後,半夜陪她的換了逸淳。她肯定阮德勤的角色不一樣,但她拒絕再想,下床更衣等他。
 
  深夜的診所內,阮德勤一邊看書,一邊看著望男酣睡;望男則帶著半點頭痛和半點惆帳躺在又硬又冷的凳子上。
  很久沒有來這兒睡了。想來正是這陌生的診所治好她的失眠,不,其實是阮德勤治好她的失眠,又或者……她偷偷瞄向似在投入在小說世界的阮德勤,暗笑他連看書也認真得緊皺眉頭。看著看著,她睡了,竟回到她癡戀的男生的夢裡。
  那是個空氣沉甸甸的,令人透不過氣來的深夜。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總之她有點醉意,呆呆地望著星火,感受到枕著的細沙和微風的寒。
  醉了的她總是滿懷傷感,明明沒有想到什麼,卻想哭想哭的,又哭不出來。不,最近她好像都是這樣,有沒有喝酒也好,也很容易想哭。
  身邊不知道哪位朋友說要回去了,但她不願動。這時阿樂出現在她眼前,霸佔了她的天空。他把手伸向她。她心頭一暖,一痛,拉著他站起,而他竟然沒有放手。
  又來了,這種曖昩不明的態度。可是他的朋友也在,他不怕被發現嗎?


  想當然地,過了半晌他便放開她,但還是留在屬於他的位置,和她肩並肩地走。她受不了這種相對無言的感覺,輕輕唱起歌來。無奈她唱的是『好心好報』,愈唱愈難過。他好像不捨得她一個人唱,接上去。然而第一句的語音未落,時空便凝住了。
  『哐啷』一聲,她清醒過來,眼前是蒼白無味的天花板,臉上是她冰冷的淚。
  那似是玻璃破裂的聲音。
  原來氣泡破裂的聲音跟玻璃破裂的一樣。
  也許氣泡是玻璃做的。所以有時候她想逃也逃不出去,但一旦觸及某點,想多留一會也不行。
現實裡換了阮德勤出現在她眼前,一臉關切地輕按她的前額說:「你好像發熱。」
她撐起身來。頭依然很痛,心跳得很快,呼吸也不甚暢順。她整個人也燙得很不舒服,卻又同時覺得冷。
「我去找探熱針。」
她起來想倒杯水喝,竟倒進他的懷裡。
「很暖。」她夢囈般說。


他忍不住摟住她的肩,正好為她驅走腦海裡播放著的『好心好報』。
「我送你去醫院。」
「不,你送我回家就好。」
「不行。」他堅決地說,帶她離開。
 
那十數分鐘的車程裡,望男不斷聽見她『爸爸』的聲音。她聽不見他說什麼,只零零碎碎的聽見一些單字,但病了的她思緒混亂,想到待會要經過一輪醫生檢查更是無法靜下心來。這一刻,她想留給自己,最好能牽著阮德勤的手,靜靜睡去。
她肯定是病得瘋了。她怎會想牽他的手?
這時她的電話又響起來,但她已無力接聽,亦沒有氣力反對阮德勤帶她到私家醫院,如等待被宰割的羔羊那樣被醫護人員帶走。
  她討厭、極討厭穿白袍的人,討厭得她不希望看見阮德勤穿上白袍……胡思亂想間,她好像看見他,他身穿白袍靠近她。不,那是她當日的主診醫生,那個醫生也姓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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