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任憑你再努力,撃退再強的敵人也改變不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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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淳幾乎整晚沒睡。半夜出去,病倒入醫院,而且是私家醫院這件事,怎麼說也不像會發生在望男身上。他尤如熱窩螞蟻那樣等到早上九時請了假便再打電話給她。等到她回電話了,她竟然好像不希望他去醫院找她那樣。他難過地爭取去接她出院的資格,到她妥協了又嫌自己這樣纏住她很討厭。無論如何,他趕去了,她卻已在收費處內。不止是她,是他們。
  他和一個陌生男人站在櫃位前。男人一手拿著她的布袋,另一手拿出錢包來替她付帳。她顯得很不好意思,卻沒拒絕,回頭看見傻傻地站在不遠處的他,點點頭便避開他的目光。
  男人發現了他。她帶他上前,一臉疲倦和尷尬地為他們介紹對方,「阮德勤,逸淳。」這個介紹無法說明什麼,她卻對男人補充:「我媽在上班,不放心我一個回家。」
  所以說,她在乎那個男人如何看他們的關係多於他如何看她和男人的關係。


  「那一起坐我車回去?」男人問。
  原來男人不止高高大大斯斯文文,還有車的。他的心直墜深淵,沒有回答。她代他答應了,拉拉他的手臂示意他離開,免得他繼續像個白痴那樣看著她的新朋友。
  她當然沒有這樣想,她只是尷尬和內疚。其實她不該內疚,因為她和阮德勤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但她明白逸淳的想法。而為了他好,她不該解釋太多。
  
  一路上,逸淳猶如多餘的角色那樣看著阮德勤把他的句白搶去:身體好些了嗎?回去喝多點水,早點休息。望男溫和地回應他的話,沒有夢裡對周志樂的親暱,卻也沒半點煩厭。那就是說,逸淳的排名跌至第三 — 若不把阿光和那個阿添算進去的話。
  真可笑。他怎麼拿所有她認識的男生和他比較?他何時變這麼沒自信了?然而無論如何,她愛周志樂,而這個明顯在追求她的男人的條件遠勝於他,他怎麼想已不重要了。
  有些東西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任憑你再努力,撃退再強的敵人也改變不了什麼。
  他努力安慰自己這個男人有錢有禮,比周志樂好得多,應該可以把望男照顧得好好的,但仍然被傷心和自卑淹沒。
  坐在前座的望男沒心思留意逸淳的想法。她滿腦子都是爸爸的話。
  她今晚便該去夢界找他。她不該拖,也不想拖。她不希望他有危險,亦不想他留在她的潛意識裡,窺看她的心事和生活,包括眼下這些心思和身邊這兩個男人,還有阿樂,她與阿樂的約會。


  這次阿樂應該有誠意約她,但是因為思念還是內疚?她應該怎樣面對他才能重獲他的歡心?她看看身旁和身後這兩個男人,更感惆悵。
  「不舒服?」阮德勤聽見她的嘆息,問。
  「沒有。可能在醫院睡不好。」
  「早知道就不急著送你入院。」
  逸淳這才知道他是她半夜外出的理由。幸好他的心情已跌入谷底,無法更加難過。
  「沒事。我該謝謝你才對。」
  「那麼你回家若是睡不著的話……」他忽然想到她未必想逸淳知道她去他診所睡覺的事,故沒有說下去。
  「我會再找你。」望男替他完成這句話。
  逸淳滿腔酸意,見阮德勤已把車子停泊在他們家樓下便急不及待推門出去。
  去他的風度。他才不願意情敵說再見。


  望男為他的表現而尷尬,阮德勤卻因為被視作威脅而竊喜。
  「你睡醒打電話給我好嗎?」他問。
  她答應了,拿起布袋離開車廂,沒有刻意跟上逸淳的步伐。這時逸淳終於回頭,二話不說地拿去她的布袋。她由得他,繼續和他肩並肩地消失在花圃後。
  阮德勤忽然想到,如果這個和她相識多年,像陽光般的大男孩也無法為她驅去內心的陰暗,他能做些什麼?
  至少可以照顧生病的她。他想,火速趕回診所上班。
 
  逸淳送望男回家便走了,媽媽下班便立刻趕到巿場買菜回家煮粥給她。這些她都知道,卻一直躺在床上休息,等待,待夜幕再度低垂,她便可以到夢界去找爸爸出來。
  關於爸爸,她的記憶停留在她的童年時光。那時的他很溫柔,那時的家溫暖一些。儘管媽媽很嚴厲,但還算疼愛她。是隨著她年紀漸長,好像有什麼東西改變了。可能是他們的感情又生變,可能是爸爸工作不順利,總之,爸爸在家的日子少了,不然便是躲在房間睡覺,媽媽開始把她看成留住爸爸的工具,還經常抱怨她不是男孩子。然後,然後……
  『為了救你才離開。』
  那把聲音這樣說。
  她緊張得坐起來,『什麼意思?』
  『看醫生……賺錢……』
  她聽不清楚,想立刻到夢界去找爸爸,媽媽卻在敲她的房門。她想下床開門,無奈一站起便感到一陣暈眩。
  這樣的她不可能集中精神進入夢界吧?
  『可以等我嗎?等我痊癒。』她想著爸爸,在心中默念。


  『快……隨時發現我。』
  如她所料,他等不及。她吸一口氣站直身子,強裝精神去喝媽媽的愛心熱粥。
  沒事的,她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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