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汶婕相望而笑後,我們再度陷入沉默之中,她的一個眼神朝著前方微微一瞥,接著我倆如有感應般的提起腳步繼續在海旁慢走;
 
走著走著的同時,汶婕走路時高跟鞋發出的咯咯聲聲聲在耳,不禁使我心生黯然,一陣她的髮香味撲鼻而至,氣味猶如一股風劃過我心間,我故意放慢腳步,靜靜地凝視她漸行漸遠的背影,然後內心掠過一絲慨嘆;
 
從前只愛穿平底鞋的女孩,到底從何時開始換上一對高端洋氣的高跟鞋?
 
這數年間,彼此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國度,有著不同的際遇,經歷了種種的人與事後,大家的內心和價值觀或多或少早有一定程度上的轉變。
 
眼前的她,跟當年回憶中的她落差有多大?
 


刹那間,,腦海不停穿梭過往現在的事情,從畢業後到現在,在人生的得或失,追追趕趕的期間,我已經把本來的自己一併迷失,對前路感到迷茫。
 
有時候我會想不到,到底我為什麼而奮發?為自己嗎?
 
日復日的工作,已漸枯萎的心靈,發現能讓自己開懷大笑的事情愈來愈少,快樂的回憶還是停留在我和她還是讀中學年少輕狂的回憶,憶記中她那一張比現在還要淡雅的臉孔,顯出她當年的純真。
 
但快樂的回憶,也夾雜著悲痛……
 
這道背影,在我的人生中出現過無數遍,中一中二送她回家的時候,我會感到依依不捨,上學在前方巧遇她的時候,我會感到萬般雀躍,還有的就是……
 


可是我亦見證著一顆純真的心被塵俗所喧染,那段回憶就在中三下學期的時候開始……
 
那年汶婕因為初戀以失敗告終後,成績開始每況愈下,由名列前茅變成名落孫山,嚴重影響中四選科,老師更揚言汶婕這樣下去的話,明年鐵定會離開精英班。
 
老師的話和離開精英班事情,汶婕亦報以毫不在乎的模樣,更沉淪享受著被許多人追求的歡愉,愛上對別人施捨幻得幻失的感覺;
 
直到某天我再也按捺不住, 就在一個略帶秋意的黃昏,把她拉到後樓梯追問這個學期的變遷,到底是怎樣的一回事?
 
「汶婕,你覺唔覺得你變左呀?」
 


秋風輕輕的吹來,更把汶婕放下的秀髮輕舞飛揚,她依靠著牆邊想了一會沒有回應我的問題,只是從裙袋中掏出手機,接著隨便按了數下後便淡淡地搖頭答道,
 
「唔覺呀,做咩?」
 
那一刻我皺著眉頭指著她手上那部不停震動的電話,
 
「係咩?咁呢啲又係點樣既一回事呀?你以前都唔係咁。」
 
突然有一位男生推開後樓梯的門,大概是其中一位追求者;
 
他瞪了我一眼,接著對汶婕柔聲問道,
 
「汶婕,轉頭一齊放學?」
 
汶婕立即變了另一張臉不屑地打量著他,然後大聲喊道,


 
「你見唔見我同緊人傾計呀?仲有呀,你對佢眼神唔該客氣啲呀。」
 
他愣了一陣子,汶婕接著說道,
 
「走啦!」
 
話音未落,該位追求者已經落慌而逃。
 
她嘆了一口氣,對我微微一笑說著,
 
「俾人追求既感覺都唔錯呀,至少我可以選擇人,好過……主動追求人地,然後俾人厭棄。」
 
那句話後,我的心不禁一底!歸根究底還是初戀的問題。
 


說實話,這個問題不多不少亦是因為我而起。
 
當我抱著內疚的心鼻頭一酸,準備開口說話之際,汶婕率先搶白對我再度笑了一笑,並輕輕撫著我的頭髮一下,
 
「我對你無變過咪得囉,係咪先?而且……我知道你唔會離開我。」
 
她的一句話,令我感到她變了,感受到她的虛偽,換來我的沉默,心莫名的沉痛恰似被人捶胸無異,這是我第二次的心痛,只是心裡很痛,卻痛得流不出淚水。
 
我緩緩地撥開她的手說道,
 
「你咁樣…..我會好擔心你。」
 
汶婕凝視著我的雙眸,
 
「我會有咩事?而且…..你做咩咁擔心呀?」


 
三年以來的感情,到了這一刻還需要問為何?
 
那一刻,我頓感眼前的女孩愈來愈陌生。
 
同時,我喜歡你三個字懸在咀邊,但沒有勇氣說出來。
 
她說,我發現愛太沉重,沉重得會變成對男性的憎恨……
 
我問,那……你恨我嗎?
 
她搖頭,然後再也沒有說話。
 
直到陽光的紅霞徐徐地退卻成寶藍色的夜幕,汶婕打破沉默用上牽強的笑意,對我微微點頭,
 


「我要返去啦。」
 
我的腦海空白一片只有嗯的一聲回答,她亦沒有回應,只知道她提起腳步跟我擦身而過的一刻,眼神彌留在一抹淡淡的哀愁,依稀聽到她的鼻頭一酸…..
 
本應好好的兩人,也在各自不同的經歷,不但在言語上互相傷害,更連從前輕易辦到的互相理解,本來兩顆貼近的心都放手捨棄,接著在不知不覺間擦肩而過,換來只有暗自淌淚的淚痕。
 
當我想起汶婕牽強的笑容,是三年以來從未見過,我知道她定必有原妥。
 
可是在我懂得回眸的時候,眼眸裡只有她漸行漸遠的背影,還有我們往後的軌跡。
 
那天風很大,不知從何飄過一絲寂寥,而我們之間的話匣,在那天起再也聊不起來。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天沒有將她挽留是我的錯。
 
縱然如此,那天起我當了一個很傻的決定,就是……跟她一起放棄學業,陪她走進「地獄班」。
 
希望籍著有一天,我的追隨可以把從前的汶婕喚回來。
 
有多少道背影?有多少遍目送?
 
然後因為心中的掛念,含著淚水進入了夢鄉?
 
說實話,我很喜歡火影忍者中主角對離開了自己同伴的那份執著,不停追尋,勸回,那怕無數遍絕情的拒絕,依然堅信不轉移。
 
 
想著想著的同時,我放慢了的腳步而經追回汶婕的步伐,突然有一對情侶跟我們擦身而過,汶婕一臉羨慕的打量著他們,然後支吾以對的問道,
 
「係呢?你……呢幾年……有無拍拖呀?」
 
片刻間回不過神來,汶婕見狀誤以為我不願回答,於是立即尷尬地笑了一笑轉移話題,
 
「啊!你細妹清柔點呀?佢…..依家仲拍緊拖?」
 
對!我有一位別人眼中美麗動人的妹妹,而我總是覺得她只有刁蠻任性,而且異常暴力,所以父親亦經常取笑她遺傳了母親的樣貌,但得不到母親溫柔的性格。
 
可是清柔打從中一跟我讀同一所中學認識汶婕後,她第一眼過後已經悄悄跟我說對汶婕沒有任何好感,總是認定汶婕不會是一位好女生。
 
而原因就是清柔認為像她這樣的女生壞起來,只會讓男生既愛又恨。
 
那時的我確信人的本性是善良的話,就算怎樣改變亦不會有太大的落差。
 
但清柔只是答道,本性不能改變,但你同樣不能保證她會永遠純真。
 
起初我沒有為意這番說話,現在回想起來清柔的話亦不無道理…..
 
「呃!佢係呀,仲同緊果個男仔拍拖呀…..哈哈。」
 
汶婕的眼神閃過一絲訝異,
 
「下?仲一齊緊?估唔到喎。」
 
「嗯,我都估唔到呀。」
 
她一邊說著一邊瞄了我數眼,
 
「哈哈,諗返起果時你一聽到清柔返學俾男仔撩,把口就話唔在乎仲笑佢,但行動上差啲要係學校打果個男仔添呀。」
 
「哈哈,有咩?」
 
「有呀!你知唔知果次差啲係你第一次係學校同人打架?」
 
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走了一段很長的路,開始感到累了,於是隨使找個位置坐下,感受著突然清勁的海風,洶湧浪濤聲,我亦不知不覺說到了某些心底話;
 
「不過,我記得第一次同人係學校打架唔係為左清柔。」
 
話音未落,我把視線移向汶婕,汶婕聽罷微微點頭,接著她好像感到有點不知所措,於是故意左顧右盼的迴避著我的眼神;
 
記得人生第一次在校園跟人大打出手,不是為了自己的妹妹,而是為了汶婕。
 
打從中三那天以後,我們漸漸的變得生疏,我們再沒有一起下課,一起上課,就算午膳時間縱然走在一些我們二人總是貌合神離,可是我依然深信只要待在汶婕身旁,總有一天可以把從前的她喚過來。
 
但…..已經再也找不到跟她交談的契機。
 
直到中四的上學期,我故意把成績倒退,跟汶婕一起走進「地獄班」,那年是我難受的一年。
 
父親對我的失望,妹妹得知原妥後更生了我的氣,更受盡老師的白眼。
 
最教我傷感的就是汶婕皺著眉頭淡淡地說,傻!
 
我為她所做的,在她眼中就只值一個字。
 
果然「地獄班」的風氣跟從前截然不同,老師沒有心機任教,用上瞧不起人的嘴臉語氣看待每一位同學,同學亦沒有精神上課,大概是受著這樣無形的侮辱四年,還有誰人會願意上進?
 
更有些同學由第一節課一直睡到放學,除了小息和午膳時間清醒過一會,基本上學校的作用就是給她/他補眠。
 
但最令我難受的,就是得知汶婕的性情大變的主要原因,更知曉一些不能說的秘密;
 
在某天下課後,我百無聊賴在圖書館待著,而汶婕老早在下課鐘聲響起的一刻跟著班上數位的追求者離開,聽說是去看電影。
 
經過這段時間我對她的轉變已經習以為常,於是把腦海的思緒掏空後,隨便取過一本圖書,把書本冗長的文字滑過我的腦海,直到有兩位男生走進來,而其中一位就是汶婕的初戀男朋友;
 
說實話,他的名字我已經忘了,只記得他是籃球隊隊長,個子高高,長得挺為帥氣。
 
我本來沒有為意他跟朋友的對答,可是有些不該聽的話偏偏讓我聽見。
 
「喂,你以前條女依家發曬姣,好多仔溝喎。」
 
「都唔關我事啦。」
 
「喂,依家佢正左咁多,有無諗住溝返佢呀?」
 
「溝返做咩?都食過啦。」
 
「食過?幾時呀,無聽你講過。」
 
「車,果時我同佢講分手,佢求我復合!我咪借機食左佢,仲要第一次。」
 
「自願?」
 
「又唔算既,半推半就啦。」
 
「然後就中出即飛左人!啊,你果然好野,哈哈!」
 
難怪,汶婕會如此痛恨男生!
 
那一刻,我的心痛了一下,然後有一股莫名的怒火點燃我的內心,把我的理性燒光,我把那本圖書放下,再把我的視線轉到該位賤男身上,拿起放在書包當年作保溫用的金屬水瓶,二話不說的衝上前把水瓶狠狠砸在他的頭上,讓他頭破血流倒在地上,接著我被在場的人制服了。
 
結果,我記了一個大過,換來父親的痛斥,還有警司警戒,父親更哭著摑了我一記耳光,而賤男的額角和眉頭除了留下一道傷疤之外,則安然無恙的畢業;
 
那一次是我深深感受到世界的不公允。
 
而汶婕得知這件事後更致電過來對我責問,
 
「點解要打架?」
 
我一臉不忿地回答,
 
「我睇佢唔順眼,因為佢傷害你咪打佢囉。」
 
「胡志明,咁你知唔知道記大過呀?記大過都算啦,但警司警誡可以係一世嫁!」
 
說罷,汶婕便深深嘆了一口氣,連再見亦沒有說便把電話掛掉……
 
我沒有跟汶婕解釋真相,因為我生怕她會再受一次傷害,畢竟回憶起慘痛的往事,有如「食多嚿屎」無異,只知道電話掛掉「嘟!嘟!」聲響起後的一秒,我的淚水也毫不自覺地流下來。
 
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這件事的真正起源,就是純粹保護她的衝動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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