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Ch.1:《樽蓋》


就讓我一步步,彌補過去的遺憾,即使只是在夢裏也好。

 樽蓋,殘餘著伏特加的酒味,是苦澀。

 記憶夢境。

 「翔……你冇事啊嘛?擔心死我地喇!」

 韻初率先踏進病房,向我急步走來,露出一副憂心的神色。





 「喂你,本大爺擔心條毛咩。」文杰緊隨走來,一臉輕佻地哼著《哪裏只得我共你》的前奏──虧天翔還聽得出是前奏。

 最後步進來的,是手執一本漫畫的James,還有雙手提著水果籃,一臉微笑的芊琴。

 「咁人齊既,家陣拍緊TBB劇?D水果係咪食得架……」天翔勉強在床上坐起身,看著芊琴將水果籃擱在床前的小桌上。

 「唔食得架,準備用黎毒死你架。」文杰揉了揉鼻子,還是那副臭語氣,臉色難看到極點。

 「聽琴講……你凌晨係咪擅自衝咗出……堅尼地城?」韻初皺著眉,略白的臉色透露著訝異。天翔看了看咬唇的芊琴,然後俯視左腳的瘀傷,苦笑著:「一時貪玩踩單車,玩大咗添。」





 「今朝凌晨咁大雨,你一個人踩單車出堅尼地城,只係輕傷算係奇蹟。」James掀開手中的《妹妹哪有這麼萌7》端詳著,但天翔確定,他在學校已經把這一集煲了10次以上。

 「天翔……痴線架佢。」芊琴掩嘴甜笑著,將一個潔淨的蘋果塞進天翔手中。

 「佢都痴線咗十幾年,乜都慣曬喇。」文杰撥弄著飛機頭,冷然地道。

 正值下午五時,瑪麗醫院的病房窗透進光線,照亮房間熱鬧的氣氛。凌晨時分,天翔擅自出院騎單車到堅尼地城找芊琴,最終芊琴送了他回醫院,他一覺就睡到剛才。

 嗯……等等,似乎缺少了誰?





 「千琳呢?佢有冇黎?」天翔左顧右盼,視線最終落在James身上,「我意思係,章千琳。」

 「嗯?做咩咁問?翔有野搵佢?」韻初歪著頭,這時天翔方意識到,千琳沒有來是正常的。

 這裏是中五上學期的記憶夢境,千琳在過往並無參與這圈子的活動。天翔感覺怪異,只是他太習慣在安和醫院中,和千琳相處的環境。

 說起來,此刻置身的記憶夢境未免太真實,使天翔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身處現實。

 「冇啊……」天翔注視著James,憶起千琳與James的關係,「諗起佢D小說姐……得閒搵下佢一齊玩囉。」

 眾人開始嘻笑談天,儼如那些校園的時日般,彷彿一切從沒發生。 

 這樣便好了。





 數分鐘過去,James走進廁所後,芊琴說要洗水果,就把韻初拉了出病房。這裏剩下床上的天翔,以及揉著鼻子的文杰。

 兩人在靜謐中對視著,空氣滲進些許緊張的氣氛。 

 「白痴仔。」

 數秒後,文杰斜視著天翔,面容繃緊到極點。天翔靜默片刻,他知道文杰是在指他凌晨騎單車一事,責備他的魯莽。

 「你知唔知咁做,係幾咁危險?」

 「知啊。」

 「咁你又做──」

 「我清楚自己做緊乜──」





 「你俾車撞到咁點啊?冇命先黎後悔?你話你係咪白痴仔!」

 文杰激動罵道,然後別過臉,手輕輕顫抖。天翔瞬間感受到他五分的怒意,還有五分的──擔憂。

 文杰絕少露出焦心至此的神情,尤其是對天翔的時候,平時只是嘻嘻笑笑、不可一世的。

 天翔看著那微顫的粗手,看著那劇盪的情緒,一陣酸意不自覺滲進眼角。

 「Sor。」

 「吓?」

 「Sorry。」





 文杰一愣,凝視低頭的天翔片刻,然後乾笑數聲:「我派膠咋,鬼得閒擔心你條粉腸咩,咁認真做乜。」

 天翔從文杰的神色知道,他沒有在說笑。

 「係呢,小琴有冇同你地講……」天翔擦著雙眸,嘗試轉移話題。

 「講乜?講你失戀?」文杰停止乾笑,找了張椅子坐下。

 「我尋晚,係出去搵小琴,」天翔深吸一口氣,「然後……我地……」

 「嗯。」

 「嗯。」

 文杰似乎明瞭天翔致意,卻表現得離奇地平靜──





 下一秒,文杰彈起身,拍打著天翔的腿,興奮笑起來:「哇哈,電車,你都有今日喇!」

 「喂喂喂!好痛啊!」天翔不忿地施以還擊。

 「蠱惑喇電車,特登撞次車去追小琴,嘻嘻。」

 「好葡萄咩你……咁你都去撞次睇下囉。」天翔冷笑著,「係呢,我住院呢排,你地幾個……過成點?」

 「未都係咁,MK初繼續道德塔利班,垃圾James堂堂煲妹漫,至於你個琴姐呢就──」

 「咁你呢?」

 「我?」

 「你同小初點啊……」

 「放心喇你,我轉頭帶佢去撞一次車,等我好消息!」文杰拍著胸口,滿懷傻氣一笑。

 「哎呀,你咁鬼大聲,驚死佢地聽唔到咩。」

 文杰漸漸冷靜下來,接著只管苦笑。兩人有默契般陷入沉靜,房間外的腳步聲明顯起來,很急促。

 「喂垃圾杰,」天翔忽然一本正經,「其實你唔洗勉強……唔得未搵第二個囉。」

 他這樣說,只因憶起了安和醫院裏,韻初說過的一句話。

 文杰一愣,然後傻笑道:「做乜啊你,做顧問?」

 「係喇,你有冇袋好個樽蓋?」

 「嗯?」

 「N年前,係學校天台畀你個伏特加樽蓋啊,你唔記得咗喇?」

 文杰發呆片刻,然後苦笑著:「哦,傻啦小學雞咩,仲儲樽蓋。」

 天翔凝視著那雙插進褲袋的手,立時明白了什麼。

 「個樽蓋……以後都唔好還畀我,如果唔係打死你。」

 「吓?」

 「對唔住……但多謝你。」

 文杰發愣,呆望著天翔模糊的眼眸,他衣服上的水滴。

 他不知道,天翔曾經歷過一次離別,關於歸還樽蓋的離別。

 樽蓋,殘餘著伏特加的酒味,是苦澀。

 但是,那並不要緊。

 「喂你,係咪夠鐘食藥喇?」

 天翔咬著下唇,拭乾雙眸承載的過去,淡然一笑。

 「唔好咁話自己,你食藥都嫌嘥醫藥費。」

 「白痴。」

 兩人放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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