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九八九年二月。香港。
 
  殷子晴出生了。
 
  母親滿懷笑意地抱著女兒,坐在算命師的攤檔前,請求算命師為女兒批命。算命師輕搖扇子,頭晃晃,說道︰「此女娃,命犯天煞孤星。悲也。」
 
  在這個迷信的年代,殷子晴注定得不到父母的寵愛。
 




  夜深時分,殷子晴的哭聲仍然響徹家中每個角落,讓人聽了更心煩。
 
  
 
  一九九二年十月。
 
  日復一日,殷子晴的自尊心很強,開始察覺到父母對自己的冷淡,自此她的脾氣變得古怪。有一次,殷子晴在家中大吵大鬧,再度懷孕的母親忍不住對她破口大罵。殷子晴只是低著頭,強忍著眼淚。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
 
  又一個小女孩出生了。
 
  然而,這次算命師頭晃晃,微笑道︰「此女娃,他日必成大器。佳也。」
 
  她,殷子琳,受到眾人的百般寵愛。
  
 
(2)  




 
  一九九九年四月。
 
  隨著日子的過去,兩個小女孩已經長大了不少。
 
  這年,殷子晴十歲,殷子琳七歲。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父親帶著兩姐妹去附近的公園玩。殷子晴並沒有為此感到高興,但她的妹妹殷子琳,卻興奮無比。
 
  剛踏入公園,父親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邊叫兩個女兒不要走開,一邊轉身接電話。
 
  「喂?是的,什麼事……啊!是嗎?……這樣……怎麼辦?……那好吧,我立即回公司看看吧……待會見。」
 
  父親把手機放到腰包,然後從褲袋裡掏出錢包,把零錢放到殷子晴手上,說道︰「妳們自己去玩好嗎?把錢拿去買雪糕吧。」
 




  「我不要!爸爸陪我們玩,好不好?」殷子琳失望地嚷道,還扯著父親的西褲。殷子晴沒有作聲,鬱悶地踢著腳旁的小石頭,踢到老遠「砰」的一聲。
 
  父親蹲下來,摸了摸殷子琳的頭。「子琳乖!爸爸公司有事,明天再陪妳玩,好嗎?」殷子琳一臉沮喪,但她還是點點頭。
 
  殷子琳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
 
  「他又是這樣子了。」殷子晴冷冷地說,往雪糕車的方向走去。「一接到電話,就什麼都不管。明明答應過今天陪我們的……又食言了。」
 
  「爸爸很忙,和媽媽一樣。」殷子琳望著地下走路,若有所思。雪糕車叮叮噹噹的音樂聲在耳畔繞著。
 
  父母日夜忙碌,留在公司的時間比家裡的多,總是沒時間陪伴兩個女兒。可是,生活在中產階級的他們,已經比很多人幸福多了。
 
  「爸爸放假時,媽媽要上班。等到媽媽放假時,爸爸又要上班。為什麼他們不可以一起放假?」殷子琳嚷道。
 
  「大人就是這樣啊!他們總有他們的理由。」




 
  殷子晴也望著地下走路。她的鞋子快不合穿了,款式也舊了。她眼角瞟到殷子琳的新球鞋,心裡不是味兒。
 
  從小到大,殷子琳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父母從不吝嗇。
 
  然而,母親一直對殷子晴,有著跟殷子琳不一樣的對待。她似乎對殷子晴很有戒心,好像覺得她被詛咒了,長大後一定會學壞、叛逆。
 
  「老闆,麻煩要兩杯雪糕!」殷子晴把滿是銅臭味的零錢放到老闆手上,雙手接過兩杯冷冰冰的雪糕。她把其中一杯遞給殷子琳。
 
  「啊,這是我最愛的巧克力味,但我又想嚐嚐妳的芒果味!」
 
  「就給妳嚐一口吧!」
 
  殷子琳滿心歡喜地吃著雪糕,甜甜地笑。
 




  望著這樣的妹妹,殷子晴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她對自己的妹妹,可謂又愛又恨,一方面,殷子琳是個可愛、討人歡喜的妹妹,但另一方面,父母只疼愛殷子琳一個,難免令她又羨慕又妒忌。
 
  「殷子琳,妳長大後想做什麼?」
 
  「我還沒有好好想過呢,那妳呢,殷子晴?」
 
  她們兩個從不以「姐妹」相稱,經常直呼其名,還會連名帶姓地叫對方。也許,這就是她們的相處之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一定要賺到很多錢!」
 
  「為什麼要賺很多錢?」
 
  「因為……要賺錢!我們讀書也是為了賺錢啊!所以,我長大後要賺很多錢,要多過爸媽的!」其實在殷子晴心中,她想證明給父母看,她是一個能幹的人,甚至比妹妹更能幹。
 
  「我想到了!我長大後要寫小說!」殷子琳興奮地說。




 
  「當小說家?也不錯啊,銷量好的話,就能賺到很多錢。」
 
  「錢錢錢錢,殷子晴眼裡就只有錢!」殷子琳不滿地嘟起嘴巴。「當小說家不是為了賺錢,是因為喜歡寫小說啊!」
 
  「真沒出色!光寫小說有什麼用?我說啊,妳應該立志當什麼醫生、律師才像樣!」
 
  殷子琳氣得直跺腳。「總之我就喜歡寫小說!」
 
  「好了好了,未來小說家!」
 
  之後她們在公園盪鞦韆、玩溜滑梯,樂而忘返。
 
  陽光下,有汗水,有笑臉。
 
  童年,總是充滿夢想和希望。曾幾何時,你我都滿懷大志,對未來充滿熱忱,只是一路走過來,才發覺往往事與願違。無奈,但唯有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