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
 
  安田月季年滿十五歲,留有一頭柔軟的栗色長髮,在偏遠小鎮的學校唸書。她很低調、不多話,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不要!」
 
  ……「月季!」
 
  ──誰?是誰在叫我?
 




  月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臥室那泛黃的天花板。床頭櫃上的鬧鐘正好顯示七點四十分。
 
  「剛剛是做夢?」她下意識地望向鬧鐘,大驚道:「慘了!又遲到!」
 
  月季趕快翻身下床,手忙腳亂地洗漱、換衣服。幸子姨姨早就出門上班,只有在餐桌上留下麵包和牛奶。
 
  月季一邊吃著又乾又硬的麵包,一邊猜想著到底是自己睡得太熟,還是鬧鐘根本沒響。
 
  雖然幸子姨姨的住處距離學校只需五分鐘的車程,但月季每天都要花二十分鐘走路上學。
 




  記憶中的某一天重現腦海……
 
  「幸子姨姨,我想坐車上學。」
 
  「好啊,不過妳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妳要接受媽媽失蹤的事實,不能再胡言亂語喔。」
 




  「我又沒有說謊。」月季反駁道。
 
  「妳不答應的話,就不要問我拿交通費!」
 
  從此之後,無論炎夏寒冬、狂風暴雨,月季也堅持走路上學,再沒有提起坐公車的事。
 
  七點五十分,學校的大門快要關上。
 
  月季隨意抓起頭髮束成一條馬尾,在玄關處迅速穿上鞋子,然後衝出家門往學校的方向狂奔,跑得氣喘吁吁。
 
  公車在路上奔馳而過,排氣管的熱氣剛好噴到月季的臉上,害她乾咳了幾聲。
 
  途經一座石砌小橋,月季望向橋下的溪河,不禁放慢了腳步。河水在陽光下流動,波光粼粼,美得讓人無法轉移視線。
 
  「流水……」月季喃喃道,不自覺地抓緊脖子上的黃寶石項鍊。




 
  ……流水會找到妳。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條項鍊又埋藏著什麼秘密?
 
  一個個無法解開的謎團,多年來一直困擾著月季。雖然她很想調查清楚七年前的事,但對於這種超自然事件,她根本無從入手。
 
  ──媽媽,為什麼妳這樣狠心丟下我一個人?妳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安田月季,妳這個學期已經第五次遲到了!」
 
  剛才月季爬牆偷溜進校舍時,不幸被訓導主任抓個正著,結果被帶到教員室訓話。
 
  「上學遲到,還企圖偷闖校園?校方非常重視學生的品德,絕對不容許這種違規行為!」
 




  月季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外面是一片蒼綠的山林。訓導主任的聲音就像一頭蒼蠅在她耳邊嗡嗡作響,真的令人煩心。
 
  事實上,月季並不是作奸犯科的壞學生,只是偶爾睡過頭遲到、上課發呆、功課做得一塌糊塗而已,可是校方卻對她特別嚴苛,因為她小時候曾說過自己的媽媽在空氣中消失了。當年這件事在直屬小學校內廣傳,還有幾位同學被嚇哭了,因此惹起很多家長的不滿。
 
  自此之後,校方一直將月季當成問題學生看待,還安排她去見社工。起初月季表現不太合作,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慢慢意識到反抗只會為她帶來更悲慘的下場,於是她學會了沉默,把心事通通往心裡藏。
 
  「安田月季,校方已經作出警告,如果妳下次再犯的話,我們會考慮將妳停學作為處分!」訓導主任威嚇道。
 
  經過一輪訓話後,月季終於可以離開教員室。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種令人窒息的日子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下節課是體育課,全班同學來到操場集合。
 
  同學們的運動服又潔白又乾淨,相比之下,月季身上的運動服顯得泛黃殘舊,腳上的球鞋滿是泥濘。沒轍了,幸子姨姨的薪水不高,僅僅足夠維持兩人的基本生活。
 
  「月季,妳怎麼啦?」雪子看到月季有些恍神,關心地慰問道。




 
  「沒事。」月季搖了搖頭,又說道︰「雪子,我早上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是什麼夢?」
 
  「我夢到自己身在一個黑暗空間,眼前有幾個矇矓的身影,好像還有一團藍光。雖然畫面很模糊,但感覺卻很真實,就像身歷其境一樣。我還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月季!」
 
  那道聲音彷彿仍在耳邊迴盪著。
 
  「我聽說有一種夢可以預知未來,說不定妳作的就是預知夢!」雪子猜測道。
 
  「預知夢?」
 




  「妳說在黑暗中看到一團藍光……難道是流星雨?欸,新聞報導不是說四月將會有一場流星雨嗎?」
 
  「真的嗎?」月季皺起眉頭,她肯定那個夢跟流星雨沒有關係,可是……真的有預知夢嗎?還是她夢到了安田杏身處的地方,才會有這種過於真實的感覺?
 
  月季輕輕搖頭,試圖忘掉那些不設實際的幻想。不過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夢境,對吧?
 
  「各位預備!」體育老師大聲喊道。
 
  同學們站在起跑線前,作出起跑的動作,準備來一場短跑比賽。
 
  「開始!」老師一聲令下,所有選手飛快地往前衝去。
 
  本來遙遙領先的人是小熙,只可惜他太輕敵,沒有保留體力作最後衝刺。臨到終點時,月季發力後來居上,一下子超越了前方的人。
 
  「第一名是安田同學!做得好!」
 
  聽到老師的稱讚,月季沒有露出絲毫喜悅,反而小熙的臉色沉了下來。
 
  多虧平日跑步上學的操練,月季成為了一名女跑手,還曾經代表學校出賽拿下冠軍。然而,比別人優秀的代價就是容易被妒忌和討厭。
 
  「你看看她,明明跑第一名還悶悶不樂的樣子,跩什麼跩?」小熙跟他的好友小凌抱怨道。
 
  「就是嘛,跑得快又怎樣?她那麼愛說謊,還說自己的媽媽在空氣中消失了!她是有多笨才說得出這種蠢話?」小凌翻了個白眼。
 
  「她就是嘩眾取寵,想要博取別人的關注。你看看她那副裝模作樣的嘴臉,真是討厭極了!」小熙刻意提高聲音,讓旁人都聽得見。
 
  校園中的閒言閒語從來不曾停止。月季對於同學們在背後的指指點點,早已習以為常。
 
  「你們說夠了沒有?整天說人壞話,煩不煩啊?」雪子看不過眼,忍不住插嘴說道。
 
  「雪子,我們說的全是實話!」小熙理直氣壯地說。「難道妳相信她媽媽在空氣中消失了嗎?」
 
  「月季這樣說,一定有她的理由。」
 
  「一句話,妳信還是不信?」小熙逼問道,身旁的小凌擺出一副等看戲的神情。
 
  「這個……我……」雪子支吾以對。雖然她很想挺月季,但這個問題很明顯是陷阱題,無論怎樣回答都不妙。
 
  眼看氣氛漸趨緊張,月季片刻都不想多留,只想儘快遠離是非之地。
 
  小凌看到月季轉身想走,立即上前攔截她。「安田,妳媽媽沒教妳做人要誠實嗎?噢,我忘記了妳沒有媽媽。」
 
  一股怒火湧上月季的心頭,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知道小凌只是在挑釁。
 
  「沒見過的事,不代表不存在。」月季沉著氣說道。
 
  「嘖,還在嘴硬!」小熙不屑地往地上吐口水。「說不定就是因為妳太愛說謊,妳媽媽受不了才偷偷跟情夫跑了!」
 
  月季感覺到胸膛快要炸開,壓抑不住的怒火直衝上腦門,她緊握拳頭正想往小熙揮去,幸好被雪子及時拉住。
 
  「冷靜一點,月季。」
 
  「咳咳!」老師青筋凸現,雙手抱胸,筆直地站在四人身後。「上課期間在胡鬧?每人給我跑十個圈!」
 
  「老師……」小熙和小凌裝作一副無辜的模樣。
 
  「還是你們想跑二十個圈?」
 
  他們唯有垂頭喪氣地走向跑道,小熙和小凌一臉厭惡地瞪著月季,而雪子只是搖了搖頭,眼神中帶著無奈。
 
  「安田月季,妳跟我去校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