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埔區堪稱我第二個家,每星期例必到此替學生補習兩三次,而最令我樂此不疲的是下課後可以到處覓食,這區的著名特色食店可多了,每星期試兩三間也可能要試足一兩年。
 
  「喂喂!D046報到,我擺大埔中心『吉橋』,唔該哂!」我拿著經典型號手機「諾飛亞3310」打上公司報位,這是我人生中第一部手機,如今重出江湖,配搭著堅爺派發的電話卡,作公務之用,話音依舊清楚,可謂寶刀未老,不愧是「地上最強手機」!
 
  「吉橋」之所以被我們叫作「吉橋」,就是因為連接橋的商場前身,有一間「吉」字頭的日資百貨公司,雖然現在已被「一」字頭的百貨公司取替,但「吉橋」之名沿用至今,原因是「吉」字好意頭,每個行家都想在此大吉大利,生意興隆。
 
  我在大埔中心超級城的一方靠著石柱開壇插旗,並用膠紙圍得牢固。倚欄觀望,風景開揚,底下是太和路,乃大埔交通主幹,旁邊還有條林村河,而來往商場與對面河住宅區的人流極多,所以有很多人在橋上派傳單,還有些政黨義工在宣傳。
 
  正當我欲往商場買咖啡時,一位手拉車仔的駝背老伯伯走來,凝視了我的攤位數秒,然後與我雙目交投,我心想:「唔通七、八十歲嘅阿伯都識上網咁神奇?」便問他是否需要協助,誰知他道:「哥哥仔,呢個位係我擺開檔㗎,你可唔可以讓一讓畀我老人家?」「阿伯,我啱啱先開好哂嘢,你介唔介意喺我攤位隔籬開檔啊?」「我就賣『叮叮糖』嘅,喺呢條橋擺咗十年有多啦,其他人都會留返個呢個位畀我,因為條石柱可以遮到太陽,唔係我啲糖會好快溶!」本來也有些許不情願,但畢竟這是對方主場,也不想影響其生計,我還是敬老地說聲:「阿伯,唔好意思,細路仔唔識世界,我即刻畀返個靚位你!」然後,我便讓出石柱的遮蔭位,再於他左方重新安頓。
 




  老伯伯身穿簡樸的恤衫、西褲與皮鞋,頭戴一頂純白色的鴨舌帽,手穿間條手袖。他從小鐵車上拿出一個大鐵盤,盤裡是一底啡黃色的「叮叮糖」,「叮叮糖」的名字就聽得多了,但還未曾試過,記得有電視節目將它列為香港人的集體回憶之一,想必風味十足。
 
  他坐在小木椅上,左手握著兩支鐵釘,右手拿著一把鐵鏟,並用鐵鏟不斷敲擊鐵釘,將一大盆凝固了的糖打碎,手勢相當純熟。每次打撃,都會「叮叮叮叮叮」的發出清脆之音,吸引了每個途人的目光,每隔兩分鐘左右,便有不同年齡的人來光顧,順便為伯伯留影,畢竟在這城市中,懷舊的事物越來越少。
 
  我也近距離用手機攝下伯伯的英姿,他發現了,不但沒喝止,反而笑言:「哈哈,好多人都影我相㗎,報紙雜誌都訪問過我,仲上埋『亞視』個節目添!」「嘩!上埋電視咁威?其實,你都幾好生意㗎喎!一包糖賣十蚊,頭先半個鐘都賣咗起碼十包,一定好好賺啦!」
 
  「嘿!我一個半鐘頭就整好一大盤糖,成本兩、三百蚊到啦,一日如果賣得哂,都賣到千二、三蚊㗎!不過,都冇話好唔好賺嘅,最緊要大家食得開心㗎姐!」「你真有心,係嘞,其實我都未食過『叮叮糖』,我同你買一包試下!」「細佬,頭先你讓位畀我,我返請你食糖啦!」
 
  我欣然接受伯伯的心意,把灑上砂糖與芝麻的「叮叮糖」放進口中,其口感硬得像冰糖,並帶著濃厚的麥芽糖味,而每一咬都滲出陣陣薑香,又甜又香又辣,給予味蕾獨特享受,吃罷心情特別舒暢!
 




  整個下午,除了落力叫賣寬頻服務,還與伯伯閒聊甚歡,原來他姓鄭,大埔中心未發展時已於林村河旁賣「叮叮糖」,這道天橋起成後,因能免於風吹雨打,便上來擺賣了,一賣就是十幾年。「我而家鍾意賣就賣,唔得閒咪唔賣囉,我都七老八十啦,唔係為咗賺錢先整『叮叮糖』,都係想保留返啲香港懷舊零食特色姐,而家冇幾多人整到我咁正宗㗎啦!」一個年已耄耋的老人家,拉著幾公斤物品,從老遠的公共屋邨居所走上天橋來賣「叮叮糖」,為的就是要保留那份舊日情懷,實在令人動容與敬佩!

  六時黃昏,盤已清空,我數不清有多少人來買糖,只見每個人吃糖後都流露著歡樂之情。現在的城市人,工作要快,上網又要快,生活節奏急促,誰會有空於鬧市中靜觀世態?歲月無情,又有誰會惦記漸漸消逝的舊物?鄭伯敲擊「叮叮糖」的每一音每一聲,都震透我營營的心靈,彷彿提醒了我什麼似的。

【 文明能壓碎   
  情懷不衰 
  
  無論枯乾山水
 

  〈七百年後〉 陳奕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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