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言,別鬧啦,我們還未滿十八歲,不能喝酒!」葉嘉琳一臉緊張。
 
  「喝紅酒?好啊!」相反地,高志恆饒有興味地盯著我手上的酒瓶。
 
  我早就說了,這傢伙只是在人前假裝正經,私下是個不折不扣的淘氣鬼,對於「違規」的事更是充滿興趣。
 
  「你們兩個真是的!喝可樂、果汁不好嗎?為什麼偏偏要喝酒?就算真的想喝,為什麼不多等一年?」葉嘉琳沒好氣地問。
 
  我清了清喉嚨,正準備開口時,高志恆摸著下巴說了一句︰「又是蘇小姐發表偉論的時候了。」
 




  「未成年的人不准喝酒,但怎樣才算得上成年?我們一到了十八歲,難道就會忽然變成心智成熟的人,懂得投票、喝酒、賭博?事實上,成熟的人過了十八歲依然是成熟,幼稚的人過了十八歲依然是幼稚。我們就是我們,十八歲不是一個神奇的年齡,我們不會因此突然變得懂事。所以,根本沒有所謂『可以喝酒』的年齡,只有我們的選擇,喝或不喝。」
 
  高志恆拍了拍手,用讚賞的眼神看著我。「不愧是我認識的蘇小姐!」
 
  葉嘉琳無奈地嘆道︰「我真的說不過妳。」
 
  「那我們一起喝吧!」高志恆從我手中取走酒瓶,理所當然地問︰「開酒器呢?」
 
  「我沒有帶來。」我聳聳肩。
 




  他朝我翻了個白眼。「妳不帶開酒器,我們要怎樣喝?」
 
  「你家裡有。」我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他以不安的表情回應我。
 
  我們三個帶著酒瓶一起下樓。高志恆打探廚房的形勢,然後跟我和葉嘉琳報告。
 
  「現在裡面只有梅姨一個人,但芳姨隨時都會回來。開酒器就在櫥櫃裡的架子上,待會你們負責分散梅姨的注意力,我去開紅酒和拿杯子。任務完成後,我們在樓上的健身室會合。」
 
  「知道,高隊長!」我和葉嘉琳低聲應道。
 




  「你們幾個在做什麼?」背後突然傳來芳姨的聲音,把我們嚇了一跳。
 
  我和葉嘉琳立即擋在高志恆身前,用身體遮住他手中的酒瓶,臉上儘量露出最燦爛的微笑。
 
  「芳姨,妳好!」葉嘉琳故作鎮定地問好。
 
  「你們鬼鬼祟祟在這裡做什麼?」芳姨再次問道。
 
  「我們只是有點餓,所以過來找餅乾吃。」高志恆挺直身子,以小少爺的高傲口吻說︰「芳姨,妳去忙吧,不用理會我們。」
 
  芳姨皺起眉頭,疑惑地盯了我們幾眼,才慢慢地走開。
 
  「幸好沒有被她發現!」高志恆隨即鬆了口氣。「她最愛向我爸爸打小報告。」
 
  我們確定芳姨在外面的花園幹活後,馬上開始行動。




 
  「梅姨,妳在做什麼?」我和葉嘉琳一左一右夾攻正在處理食材的梅姨。
 
  「在廚房當然就是準備食物啊!你們想吃點心嗎?」
 
  「沒什麼,我們只是想觀摩一下妳的廚藝。」葉嘉琳對答如流。
 
  我回頭給高志恆一個OK的手勢,他彎著身子溜進來,但梅姨忽然轉身想找東西,幸好高志恆反應迅速地躲在櫃台後面。
 
  「我的醬油放了在哪裡?」梅姨走向櫃台,我們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葉嘉琳最快看到醬油瓶,搶先一步拿了過來。「梅姨,醬油呀!」
 
  「嘉琳小姐,真是麻煩妳了。」梅姨回到原本的位置,開始碎碎唸︰「你們明年就十八歲了喔?時間過得真快,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真的要好好學習煮菜,始終女孩子要懂得下廚才像樣!」
 




  高志恆拿起開酒器,準備就緒,然後給我一個肯定的眼神。我跟葉嘉琳點點頭,假裝忽然對烹飪很有興趣。
 
  「這個牛排要怎樣處理?」
 
  「這是什麼醬汁?是怎樣調出來的?」
 
  細微的開蓋聲完美地淹沒在我們的噪音中。轉眼間,高志恆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了。
 
  只不過,我和葉嘉琳可沒這麼容易脫身,梅姨非常有耐性地為我們一一解說,講解程度甚至比老師還要詳細和深入,不禁令我覺得烹飪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
 
  剛好有速遞員上門送貨,梅姨要出去簽收,我和葉嘉琳才逮到機會逃走。
 
  回到樓上的健身室,我們一進去就看到高志恆站在窗邊,單手拿著高腳杯,愜意地望向窗外的景色。陽光穿透玻璃灑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俊美的輪廓。這個畫面,真是絕美。
 
  我靈機一動,趕緊用手機拍下他的英姿,心裡盤算著,這張照片在學校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




 
  「嘿,妳在拍什麼?」高志恆放下酒杯,走過來想搶走我的手機。
 
  「又不是醜照片,你怕什麼?」我立即躲到葉嘉琳的身後。
 
  「把手機拿來!」
 
  「我才不給!」我吐了吐舌頭。
 
  「你們兩個不要鬧啦!」葉嘉琳被迫夾在中間,我和高志恆一個拼命搶一個拼命躲,戰況非常激烈。
 
  砰──
 
  混亂之際,我們三個不小心跌倒在地上。高志恆趁機搶到我的手機,我馬上從後用手蒙住他的雙眼,趕緊喊道︰「嘉琳,快幫我搶回來!」
 




  「嗯……」
 
  我回頭一看,原來我們剛才跌倒時壓著葉嘉琳,難怪我一點都不覺得痛。我和高志恆只好暫時停戰,把葉嘉琳扶起來。
 
  「妳沒事吧?」我擔憂地問,生怕我們把她壓垮了。
 
  「沒什麼大礙。」葉嘉琳應道。
 
  「嘉琳,對不起,是我疏忽了。」高志恆向她道歉。
 
  我抓住時機,從高志恆手裡搶回我的手機,誰知他一手扯著我的連帽衣,然後順勢把帽子套在我的頭上。
 
  「這次就放過妳,但我會保留我的肖像權,妳不准把照片賣給女同學。」高志恆威脅道。
 
  「我哪有想過賣出去?」我假裝一臉委屈。
 
  高志恆揚起眉毛,邪邪地笑著︰「難道妳拍我的照片單純是為了留念嗎?原來妳在暗戀我?」
 
  「哈哈,真好笑!」我翻了個白眼。
 
  葉嘉琳識趣地打圓場,拿起酒瓶和杯子。「好啦,你們不要鬥嘴了,不是要喝酒嗎?」
 
  我們三人坐在地上,盤膝而坐。
 
  「乾杯!」
 
  這瓶紅酒是我從家裡偷出來的。家裡有一箱酒,我爸爸喜歡在夜裡拿出來小啜一杯。也許我還小,不了解大人的世界,我看到爸爸因為寂寞而喝酒,卻又因為喝酒而更寂寞。
 
  「嘉琳,一想到馬子豪剛才的狼狽模樣,我又忍不住笑了!」
 
  「我也是!」
 
  「你們在說什麼?」高志恆好奇地問。
 
  葉嘉琳把我們在路上碰見馬子豪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害高志恆的雙眼都發亮了。
 
  「這麼精彩?我也想看看!」
 
  「下次你出門時隨身帶幾顆小球,說不定哪天就有機會親眼看一次。」我提議道。
 
  「只有妳才會想到這種鬼主意!」高志恆輕笑出聲。
 
  喝了幾口酒後,苦澀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我喃喃自語︰「很苦,真不明白大人為什麼這麼愛喝酒。」
 
  「等到妳自己變成大人,自然就會明白了。」可能是受到酒精的影響,高志恆變得感慨起來。「長大後,很多人會變,很多事會變,慢慢地我們再不是原來的自己。」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葉嘉琳首先開口︰「別這樣傷感吧!我們明年就十八歲了,不如說說將來想做什麼?」
 
  「老規矩,提問者要先回答。」我舉起酒杯,呷了一口酒。
 
  「我想做小提琴家,將來到世界各地四處表演。那你們呢?」提到自己的夢想,葉嘉琳眼裡閃著亮光。
 
  「我想做律師。」高志恆簡短地說。
 
  「你這副德行也能當律師嗎?」我忍不住揶揄道。
 
  「辯論可是我的強項,這個世界上只有兩個人是我說不過的,一個是我爸爸,另一個是妳。」高志恆直勾勾地看著我,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
 
  「真的愧不敢當!」我喝下幾口酒,好像有點喝不下去,還打了個嗝。高志恆見狀伸手奪走我的酒杯,把杯裡的剩酒一飲而盡。
 
  「那雪言妳呢?妳想做什麼?」葉嘉琳問道。
 
  「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那算什麼答案!」高志恆哼了一聲。
 
  「年少的我們總會有很多夢想,但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我們終會長大,成為我們口中曾經鄙視的大人,做著一些虛偽的事。談股票、談名牌、談樓價……談夢想?人家只會取笑你。人越大就變得越懦弱,沒有勇氣走自己想走的路,只會跟隨所謂的世俗標準,努力工作賺錢,然後買車子、買房子。除了錢之外,我們什麼都看不見。如果每個人都走在同一條路上,那我怎麼知道我還是我自己?大家都做著一樣的事情,過著一樣的生活,追求一樣的人生目標,那我怎麼知道我是我,而不是別人的複製品?」
 
  「所以妳到底想過怎樣的生活?」葉嘉琳認真地問。
 
  「當然是不用讀書和工作,每天睡到自然醒!」我輕笑道。
 
  「說得這麼高深莫測,原來只是想當一個全職的廢青!」高志恆開玩笑地摸了摸我的頭。
 
  我不悅地瞪著他。「不,現在我有了新目標。我要做殺手,第一個幹掉你!」
 
  「好吧,為了將來的小提琴家、律師和殺手,我們幹杯吧!」葉嘉琳愉快地笑著。
 
  我們各自舉起高腳杯,輕輕地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玻璃碰撞聲。
 
  也許將來某一天,我們會忽然記起現在說過的話。如果真的有那天,我希望到時我會由衷地微笑,而不是無奈地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