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劑室位於城堡的三樓,裡面的玻璃窗被黑色布簾遮蔽,沒有一絲陽光能穿透而進,陰暗的氣氛籠罩著整個藥劑室。室內擺放著整齊的棕色實木長桌,桌上放著堅硬的大釜,瀰漫著一股強烈的草藥味。
 
  「泰倫?」阿加莎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我。
 
  「泰倫!」一個四年級的女生尖聲喊道,彷彿看到什麼大人物一樣。
 
  「你們不用管我,我只是找個地方休息。」說完,我俯身鑽進其中一張長桌下,舒服地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輕柔的腳步聲朝我走來,阿加莎的臉出現在桌下。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我不情願地從地板起來,瞪著她美艷的臉龐。「幹什麼?」
 
  她打開一本殘舊不堪的古書,纖細白皙的手指在上面輕輕滑動。
 
  「這裡!黑之樹的樹葉和根部,是很多魔法藥劑的必要材料,卻因為過度採摘而面臨絕種的危機。黑之樹並不容易種植,對生長環境有極為苛刻的要求。」她停下來,看我有沒有在聽。「我想你做的事,就是從書裡找出全部有關黑之樹的藥劑配方。我正在做研究,希望能研製出跟黑之樹具有相同藥效的代替品。」
 
  阿加莎把古書遞給我,好像我一定很樂意幫助她似的。
 




  「很好!法卡斯家族的後裔都是年輕有為的人!妳和克里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裝作沒有聽見,跟我閒聊起來。「假日有回家一趟嗎?你整個暑期都住在我家,你父親會擔心你。」
 
  「他是全世界最不可能擔心我的人。」
 
  「我真希望你不要把我當成擋箭牌,擋在你和你父親的中間。」她輕撥那誘人的金色長髮。「如果我不是財理部長的女兒,你還會愛我嗎?」
 
  我故意湊到她面前,鼻尖快要碰上她。「那如果我不是法理部長的兒子,妳還會愛我嗎?」
 




  那個四年級女生以為我要吻阿加莎,手上的湯勺「砰」的一聲掉在地板上,冒著白煙的大釜應聲爆炸,碎片朝四面八方射出去,我趕緊拉下阿加莎,躲到桌下。
 
  附近的圓錐瓶和試管都破裂了,玻璃碎片散滿一地。
 
  「黛西!我不是警告過妳要持續攪拌大釜裡的藥水嗎?妳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說話放在心上?」阿加莎簡直是氣瘋了,她平時很少這樣失控地大吼大叫。
 
  「真的很對不起,阿加莎!」那個女生的臉燻黑了,頭髮也燒焦了,樣子十分滑稽。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她捂著臉,一邊哭,一邊狼狽地逃出了藥劑室。
 
  阿加莎收拾殘局,我坐在一旁替她抄寫有關黑之樹的藥劑配方,還不時抬頭瞟她一眼。看到她緊皺眉頭專心做事的樣子,真的很迷人。
 
  ……三片黑之樹的樹葉……催眠藥水……
 
  ……五克切碎的黑之樹根……反重力魔藥……




 
  ……兩茶匙的黑之樹汁……美夢藥劑……
 
  這裡的環境陰陰沉沉,而且瀰漫著刺鼻的草藥味。四周靜悄悄的,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和阿加莎兩個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推開藥劑室的大門,打破了這裡的靜謐,讓凝固的時間重新流動。
 
  「休斯副校長。」阿加莎恭敬地喊道。
 
  那老女人身穿深藍色洋裝,嘴唇塗得紅彤彤的,粉底厚厚的抹勻整張老面容。
 
  「妳好,法卡斯小姐。我是來找泰倫.洛朗。」
 
  我放下手中的筆,用不耐煩的口吻說︰「如果是為了我擅自離開教室的事……」
 




  「不是。」她雙眼凌厲地瞪著我。「你父親來了找你,他在西邊月台。」
  
 
  ***
  
 
  聖伯特洛學校有兩個月台。東邊月台是前往尼羅城,但我從未見過它開放;西邊月台是前往比安科城,每逢假日就有火車開出,讓學生到城裡遊玩。
 
  走下山坡,我來到西邊月台。
 
  一個披著黑斗蓬的身影在等候我。
 
  太陽沉下地平線,我的心彷彿跟著沉了下去似的。
 
  約莫過了一分鐘,那個男人聲音粗啞地說︰「你還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我緊盯著他看。「找我有什麼事?」
 
  「父親探訪兒子也需要理由嗎?」
 
  「我真不曉得原來我們還是父子。」我的語氣充滿不屑與譏諷。
 
  他裝作沒有聽見,若無其事地說︰「已經十一月了,為什麼你升上三年級後不曾回家?」
 
  「一個不成家的家,回去又有什麼意義?」我緊盯著他的藍眼睛,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可是他一言不發地站著,臉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
 
  沉默的空氣教人難以忍受。
 




  深秋的涼風不停地吹襲月台,耳邊盡是無情的風聲。
 
  那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聽你的口吻,還是跟以前一樣狂妄。」他終於開口說話。「下學期的選修課,決定好了嗎?」
 
  「與你無關。」
 
  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底閃過一絲鬱悶。這個時候,停放在不遠處的飛天車走出一個人來。
 
  「洛朗部長,白魔法聯盟的年度報告會議快要開始了。」那個看起來野心勃勃的年輕巫師說道。
 
  那個男人眼中的鬱悶消失了,眼神馬上變得銳利起來。
 
  「泰倫,或許愉快輕鬆的校園生活讓你忘掉了一個事實。現在的你只不過是依靠我的身份和地位,因此在面對自己唯一的靠山時,你最好別太自以為是。這種人令我感到很煩厭,明白嗎?」他的語氣比之前冷酷得多了,跟剛才的他判若兩人。
 
  「沒有你,我一樣可以生存。」
 
  他冷笑著。「我很期待有天你低著頭來求我。」
 
  「放心,永遠不會。」我狠狠地說。
 
  那個男人示意年輕巫師返回飛天車。年輕巫師走過去打開車門,等待他的上司。
 
  「明天我會來學校例行檢查,到時再見。」說完,那個男人踏著大步走向飛天車,坐進車裡。
 
  飛天車由年輕巫師駕駛,靈巧地飛到天上,朝比安科城的方向遠去。
 
  石牆上的火炬自動燃燒起來,火焰在風中搖曳個不停。
  
 
  ***
  
 
  晚餐過後,我去了克里的宿舍。
 
  「有事發生了?」他問道。
 
  「沒有。」
 
  「你父親跟你說了什麼?」
 
  「是阿加莎告訴你的?他來找我的事。」我無力地躺在他的床上。
 
  「我看到啦!當時我在飛行訓練場的空中,剛好看到洛朗部長和你在西邊月台!」
 
  「變態的!你日夜都在騎掃帚飛天嗎?那你乾脆住在飛行訓練場好了。」
 
  克里專心地盯著書桌上的水晶球,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
 
  「在寫情信?」
 
  「是占卜學的功課!」
 
  我翻過身體,好奇地打量那個純潔透明的水晶球。
 
  「如果人心如水晶球般通透,世界就簡單得多。你說對不對?」我有感而發地嘆息,但克里顯然沒有聽見,因為他接著問︰「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問你為什麼選修占卜學。」我胡扯。
 
  「因為這門課容易讀、功課少,這樣我才有足夠時間去練習飛行技術。」他從筆記本上抬起頭來。「你父親真的沒有說些什麼嗎?」
 
  「不要再說他了,反正明天又會見到他。」
 
  「嘿,泰倫,你可以向阿加莎借一本《星之謎》的書嗎?」
 
  「為什麼?你突然對天文學有興趣?」
 
  「不是我看的,是嘉莉絲達。她好像打算選修天文學。」
 
  我用鄙視的眼神看向克里。「想追求她的話,你應該親自去找阿加莎借書,這樣才顯得出你的誠意!」
 
  「我就是沒辦法跟阿加莎好好說話!你知道的。」克里放下手中的筆記本,憔悴地說。
 
  「我才不知道。」
 
  我睡在他的床上,忘了要回去自己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