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啊!」

儘管有鐵布衫的保護身體才免得落入被無數竹片穿插的下場,不過腹部以及頭部都傳來了難以承受的痛楚。

「只要贏得這場比賽,佛教就能得以發展,師父也能夠得到長生不老的秘密⋯⋯」

「你說什麼?」

「所以你們絕對是我們的絆腳石!」





就像被自己所說的話刺激一樣,名為法琳的和尚以勢如破竹的氣勢揮下拳頭。在最後一刻及時躲避的我迅速翻滾,拉遠彼此的距離。

「長生不老是什麼?」

很明顯法琳並不打算給予我休息的時間,繼續對我施予窮追猛打的攻勢。

「在這個亂世之下,只有強大如師父的人才能帶領佛教前往更輝煌的前途。所以只要師傅能夠得到長生不老,以及排除你們這些異教——」

或許是注意到我每次都能夠分毫不差地避過易筋經的招式,法琳從剛才開始便停止了易筋經的使用,轉為沒有架勢的普通打擊。





「就能把佛祖的教誨發揚光大了。」

緊繃的神經終於到達極限,手臂被對手重擊,然後便被接踵而來的掌擊擊中,身體各處的魔力開始削減。可是,腦袋裡想著的卻不是眼前的危機。

「這與你的師父長生不老無關吧。」

這不是很奇怪嗎?如果只是想把佛教的理論發揚光大,那麼只要勝過這場比試,然後再靠著努力讓更多人信教就可以了。為何偏要他師傅的存在?

「少給我裝懂了!」





傳進耳朵的是對方接近咆哮的怒氣,當中又好像混雜著一些其他情感。同時間,心中突然湧現出一種不明的滋味。

「韋馱獻杵!」

他曲著的兩臂往我腹部像彈弓一樣急速伸出,無力躲避的我再次被打飛,在彈跳幾回以後總算能夠在泥地上平靜地躺著。

「只有強如師父的人才能⋯⋯」

泫然若泣的聲音在無人的街道裡迴響。

這刻,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一直用笑臉所隱藏的,是那種悲哀的無力感。

即使希望幫助佛教發揚光大,即使知道自己師父正在追求錯誤的東西,即使知道自己應該阻止自己的恩師⋯⋯





可是他卻無能為力。

或許他嘗試過努力(要不然平常人可不能有這樣的實力);不過在面對著世界的不公平時,人類的努力終究只是徒勞無功。

或許正是認知到這個現實,他選擇了放棄,然後開始為這尋找著正當的理由。

他選擇了相信師傅是唯一的,選擇了相信師傅才是領導佛教的最佳人選,選擇了把所有重擔交托給自己的師傅,籍此減少因無力感而洐生的罪疚感。

「原來、是這樣⋯⋯」

他覺得我有趣的原因想必是因為我平時那種不服輸的外表吧⋯⋯

可是,真實呢?





我是否真的如他所想那樣,是一個不服輸的人呢?

命運是殘忍的。

不要以為只要脫光衣服就能跑向第二人生。

人一出生就註定要面對各種不公,這就是我們所謂的命運。

她由出生於這世界的時候就擁有著不公的力量,這就是她的命運。

我由出生於這世界的時候就註定會遇到她,這就是我的命運。

那麼,一直以命運為由,把自己身上的責任推給別人,又是否我們無可避免的命運?

「少胡扯了!」





我將自己心底裡的感情化作話語,用力的呼出。

沒錯,命運或許的確是難以逃避。它就像路中心的一塊高牆,阻擋著我們的道路。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

那麼,跨過它不就行了嗎?

就如同那個用盡全力超越開掛基拉的飛鳥真一樣,即使明知道徒勞無功,也會不斷嘗試顛覆該死的結果。

「就給我不斷嘗試——」

我應該要一早就意識到這道理才對。





其實我和他一樣,都只是把期望和責任推卸給別人的可悲人類。

「直到到達與他同等,甚至超越他的高度啊!」

喔啊⋯⋯究竟這些話是對誰說的呢⋯⋯

我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對面的法琳默不作聲,只是低下頭聽著。從我的角度窺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不過只見他緊握著拳頭,肩膊微微的上下顫抖。

「是嗎⋯⋯原來你懷著這樣的想法啊⋯⋯」

他慢慢抬起頭,眼角微微泛起淚光。

「果然,我還是不能——」

緊握的雙拳隨著他的深呼吸鬆開,然後將右腳伸出,屈右膝下蹲。

臥虎撲食勢!

腦袋對這招式作出反應,不過我強行仰壓著躲開的想法。不,應該是不能躲避。

因為如果我在這裡逃開的話就什麼都改變不了。

他微微仰起的眼睛閃著強大的鬥志,大概是因為不容許我輕易否定他過去的自己吧?還是說,是因為希望徹底毀滅那已經封藏於心底深處的自己呢?

答案無從得知。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要直接回應他這種心意。

「認同夏大人呢!」

以這句話為信號,他用盡全力蹬跳,像老虎一樣往著獵物撲殺。

我收起身體表面上的所有魔力。

瞬間,胸口便傳來了足以讓人失去意識的痛楚,一陣厭惡的血腥流到口腔中。我站穩腳步,用力抓緊胸口處的手腕。

「喔——!」

對我的行動始料不及的法琳一時之間睜大眼睛看著我。

「這樣就對了⋯⋯」

魔力的薄膜開始覆蓋全身,身體傳來了難以忍受的高溫,燃燒著裡邊各處。

讓我們一起——

燈紅色的光逐漸流出。

斬掉重練吧!

於是,眩目的光輝以我們為中心爆發。

××××

「唔⋯⋯」

忍受著身體各處熾熱的疼痛,我拼命地把意識拉回。睜開眼睛後看到的,是風景依舊的街道,以及仍然是碎片滿地的雜物。

沒錯,一切都沒有改變。

「可惡⋯⋯」

緊抿的嘴唇不小心流露了此刻的感想。我用手摸摸仍然傳來痛覺的後頸,然後灰心地嘆了一口氣。

「果然什麼都改變不了嗎⋯⋯」

即使抱著自毀的覺悟還是逃不出敗北的命運嗎?不過飛鳥真在結局都是敗給了開掛的基拉就是了⋯⋯啊,是阿斯蘭才對。嘛,畢竟他也是主角之一。

我不甘心地把全身放軟,清空腦袋攤在頗為乾淨的泥地上,此時——

「喵⋯⋯」

「哎唷,你還在的啊?」

原來一直被我放置在路邊的白貓就在我的右邊。只見他目露兇光,用著發現老鼠的眼神看著我。

「你該不會已經饑不擇食了吧⋯⋯」

我的肉不好吃的,放過我好嗎!

不過看來他並沒有聽到我的求饒,無法忍耐的他一口咬進我的手臂裡。不過大概是因為身體習慣了更恐怖的痛楚,所以對這種程度的衝擊已經免疫了。

救⋯⋯救命⋯⋯唔⋯⋯好、好吃⋯⋯

喂喂,快點找人趁這隻臭貓像某飼養員變成一些恐怖的生物前殺掉他好嗎,要不然這個世界就沒救了。

我感覺到自己的魔力緩緩地從我的體內流出,然後就見到白貓滿意的睡在了我的腹上了。奇怪的是,他的出血已經停止了。

「該不會又是小翅的加護吧⋯⋯」

看來得找一天回去跟小翅好好道謝才行。

我在心裡暗自做出決定以後便用眼睛掃視剛才還在激戰的街道,結果整個十字街都沒能發現法琳的身影。

我回頭看著在我肚子上熟睡的白貓,不禁伸出了手撫摸他那柔順的白毛。

沒錯,一切都沒有改變。

我們只是回復成原本的自己,重新找回自己應該背負的東西。

原本人類就不是這麼容易改變的生物,要不然每個人都能成為才子了。我們一直以來都沒有改變;所謂的改變只是學會掩蓋自己心裡真實的感情、學會掩飾自己臉上的表情而已。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否什麼壞事,不過有一件事我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

他,大概也卸下了一直以來的面具,開始找回自己失去已久的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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