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工時間,我擠在水洩不通的地鐵車廂,雨水使大家同化,夾在濕透的西裝和背心之間,彼此再無分貴賤。

  這種時間擁擠得讓人焦躁。當站停在對面的門,被逼在裡頭一角的人總會板臉,或是眉目上鎖,面容扭曲邊推邊走。我很想打個電話找人說話,消解人群裡的孤寂與不安,然而人聲和地鐵穿梭的聲音重疊,誓要把我吸進噪音的漩渦,再者我也沒對象可以傾訴。

  我靠著回憶,暫時逃離了這個只有銀黑紅的空間。

  一對不太白哲的手,指甲透著像撞瘀的黑,怎樣都說不上漂亮,但確實是少女的手。曾經我想拖起她的手,想得有半年的日間如癡如醉,有三十個晚上在夢中遇見了她。每夜入夢之前,我會把愛慕全數在心底讀一遍,下一刻卻埋怨她不欣賞我,品味如何次等,然後又變得自卑,只懂懦怯地在遠處仰慕她那被愛神化的臉容。

  當幻想的發條被扭得失靈,我竟禁不住對她的貪婪,妄想將早預備好的花花世界,立時送到她手中。只是也許薔薇有了幻想的滋養生出了刺,她不敢去碰,也不看一眼,轉身就跑。



  幻想是危險品。

  我突然想找個陪伴。

  離開地鐵站,濛霧罩夜,渫雨紛飛,疏落行人低頭撐傘,我喜歡這麼溫柔的風景。我打開雨傘,融入風景之中,緩步回家。

  只要走動,腳掌會抑止腦筋的思考,讓我清空腦袋專心走路。來到最後一段路,赫見士多還未打烊,我帶著驚訝的心情往士多走去。

  士多裡面亮著一抹幽黃,她在櫃台上點了一支香薰蠟燭,伏在台上瞄著火光。



  「你好。」我在店外撐著傘。

  「你好。」她仰眼望了我一眼。

  「我可以進來坐嗎?」我問道。

  「可以喔。」她懶懶的道。「自己搬椅子吧。」

  我把傘收起放在店內的膠桶裡,搬了摺凳坐下。



  「這個時間,士多不是要打烊嗎?」我問道。

  「因為我喜歡這種天氣。」她伸了個懶腰。

  「我也是。」

  「同好呢。」她笑了笑。「想喝甚麼?我請客。」

  「我想喝酒。」

  「這裡不售酒。」

  「甚麼?」我愕了愕。

  「很奇怪嗎?」她站了起來,轉身走向雪櫃。「店鋪的風格當然要跟店主的性格啊。」



  「你的性格是怎樣呢?」我好奇道。

  她拿了一排益力多。「你喝光就明白了。」

  我接過益力多。她微笑道:「我會送你一曲調味。」說罷拿起櫃底的結他。

  她開始撥弦,我也開始喝起來。她開口唱道:

  「If you wander off too f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follow the wrong star,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Boy,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


  我喝第三瓶。

  「If the bright lights blinds your eyes,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r troubles break your strid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If you ever find yourself, lost and all alone, 

get back on your feet and think of me,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Boy, my love will get you home. 」




  我喝光時,她也同時停下來。

  「很甜。」我淡淡的道。

  「你說我的性格,還是這首歌呢?」

  「我說益力多。」

  「嗯。」她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