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明,你打梗咩?」說話的是四眼胖子,龍友。

 「小說......我地呢場面試嘅小說。」我放在鍵盤的手停下來,輕輕呼出一口煙。

 龍友,人如其名,是一個攝影發燒友,現在是我的房友。

根據我這兩天的仔細觀察,他的眼鏡框長期都跌了一半下去,配合他與生俱來的猥瑣味道。他隆起的西瓜肚上永遠都掛著一部相機,聽說是為了捕捉每一個珍貴的鏡頭。雖然他個性怪了一點,不過總算是一個容易相處的人,托賴。

 我現在身處在郵輪的房間中。 





二天前的凌晨,我如約到了啟德游輪碼頭,隨著數十個面試者被安排上了一艘游輪。除了少數個別例子外,大家都是獨自一人。游輪上只看見幾個戴上白色詭異面具的接待員。

上船後,我們被分派到各自的房間,兩人一間。房間佈置簡單,兩張白色單人床,連浴缸的浴室。牆上有一個揚聲器,這兩天倒沒有響過。 游輪上有室內游池,賭場等設施,面試者可自由使用。如果不是清楚自己出現在這裡的目的,大概會以為在渡假罷了。 

「阿友,你有無諗過到底我地參與咩工作面試?」我轉過頭問道。 

「我都唔知,會俾一百萬做獎金,諗都知道肯定唔喺一份簡單嘅工作。」

阿友故作陰森地說道。 「咁你又參加?你都好等錢洗?」我好奇地看向阿友,在煙灰缸上彈一彈煙灰。





 「如果我地當時拒絕,我地人生一早已經走到盡頭。當然嘛,我喺自願參加,一個攝影師唔會放過任何一個珍貴嘅畫面。」 

他仔細地拭擦手中的相機,若有所思地瞄了我一眼。

 「走到盡頭?」 

「一間出一百萬面試獎金俾我地嘅神秘公司,絕對唔會喺普通面試,好可能涉及不法行為同意想不到嘅危險。如果我喺呢間公司嘅HR,我一定唔會俾資料外流,而最安全嘅方法只有一個-殺人滅口。所以,一開始就只有兩個選擇,加入抑或死亡。如果我無估錯,你肯定無同過其他人提過呢一場面試.......否則宜家你都唔會坐起度。」

 阿友的推測使我的心瞬間沉了一下來。





他說得沒錯,我沒對別人提過這件事........幸好沒有。 

面試者將被銷毀........」我喃喃自語,手上的煙蒂不知不覺已經燒光了。 

「份同意書無寫錯,原來志明你都注意到。所以,我已經幫自己買重保險,受益人喺我女朋友。」阿友說。 

「哈,我早兩日分手。不過,個女仔宜家都起呢部船上面。」我狠狠地捏熄煙蒂,心裡霍然想起昨天在走廊上女朋友佩琳與那個鼻孔朝天的姦夫Kelvin。 

「哦?面試者?」 

「嗯,佢叫佩琳。個姦夫Kelvin應該喺佢帶嚟嘅親屬。」

我點點頭,淡淡地說道。 

「嘿嘿,睇嚟會有唔少寶貴的畫面囉,I know that feel,bro。志明,去唔去賭場?」





阿友把相機掛在身上,搓手說道。不得不說,他瞇起眼的模樣,與一隻極為猥瑣的肥豬無異。  

「我唔賭錢。」 

「我都唔賭,我落去捕捉珍貴場面-賭徒沉淪嘅樣。你知啦,平時賭場唔俾影相嘛!」阿友用他的肉蹄抱著相機,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聳聳肩,關掉手提電腦。出去逛個圈也不錯,當為自己的小說尋找新的靈感好了。我心裡暗忖。 

我們並肩而下,一直跟著走廊的指示牌行到船上賭場。

途中只見到兩個女「面試者」,一個是樣子甜美的長髮女生,小背心配熱褲。另一個「面試者」反而比較奇怪,因為她是一名年輕的修女,清純可人。誰會想到修女都需要找工作呢? 

十分鐘後,我和阿友終於到達船上賭場。 這裡金光燦爛的裝潢與平時的賭場沒有兩樣,只是規模細得多了,全場只有十數部角子機、一張賭大細以及一張玩廿一點的賭檯,荷官是船上的白面具人。有趣的是,賭場的後方牆上掛著一個三平方米大小的電子屏牆。 





這時候,賭場中只有大約十個人。 我們剛擦身而過的一對中年男女,看上去大概是夫妻關係吧。他們正站在賭大細的賭檯前準備下注。男人攬著妻子的腰,把手上的千元紙鈔放到「細」的位置上。這裡不用換籌碼,只賭現金。 骰盅一開,「一、二、三」,六點細,男人興奮地啄了太太的臉頰一口。 

不過,我和阿友的目光很快就另一個面試者吸引住。 

「乖仔,用你隻童子手幫老豆贏佢老母臭闣!」男人坐在角子機前,叼著煙說道。 

這個不修篇幅的男人叫發叔,可惜長得不像周潤發,倒有七分像林雪。他身旁坐了一個八歲,皮黃骨瘦的男孩-智仔。

昨天我已經見過這對父子。當時智仔在走廊迷路,我帶他回去房間時,才發現原來發叔賭錢賭到連仔都竟然忘記了。 智仔曾經提過,父親發叔一直靠賭為生,是一個典型職業賭徒,他們兩父子每日都過著朝不保晚的生活。

據智仔所言,母親因為受不住發叔終日賭搏,去年終離家出走,一去不返。 

「你個衰仔陀衰家,正一閪手,彈開彈開!」爛賭發撥開智仔的手,一臉不耐煩的模樣。

 「發叔,細路嚟唧。睇住一陣又賭到仔都唔見埋。」我眉頭一皺地說道,一旁的阿友沒有幫腔,忙著給發叔來一個大特寫。





 「刁.....多鳩事。」爛賭發閃縮地瞄我一眼,低聲說道。 阿友半拉半推下,我們在賭場繞了一圈。場內只有幾個男女,場面一片冷清。或者,大家都知道自己此行的身份是一個「面試者」,並非上郵輪玩樂的賭客。

「點解佢地呢個時候仲會賭錢呢?」阿友打趣道,然後「咔嚓」一聲又影了一張相。 

「唔?」我不解地凝視著阿友,晃一晃頭。 

「呢到賭錢......贏錢都要拎到返香港先得,否則贏幾多都無意思,對吧?」 

「可能佢地以為呢場只喺正常嘅工作面試?」我嘗試提出一個合理解釋。 

「我有個同學做金融,每日都好努力工作,畢業之後幾年終於白手興家,由公屋仔搬去天璽,前途一片光明......」

 「之後呢?」我點起一枝煙,深深吸了一口。 





「肺癌,上年走咗。佢張遺照都喺我幫佢影。」

阿友扭動鏡頭,對準我手上的煙蒂按下快門。 

我聞言不禁愕然,握著威士忌的左手懸在半空:「所以呢個故事都喺教我地唔好麻木工作,享受吓人生?」

 阿友搖搖頭。

 「賭搏喺人類與生俱來嘅天性,人生本來就喺一個賭局,而我地全部都喺賭客。我同學就喺同時間對賭。 工作喺一場賭局,只不過我地呢個賭局比較最低投注額比較大。」阿友搖頭應道。

 我掃了遠處的發叔一眼,淺淺呷一口威士忌,試著以辛辣的炙喉感來消化阿友這番䀲澀的話。

如果這場工作面試是一場賭局,那麼籌碼到底是甚麼?

輸掉以後又會怎麼樣?

 這時候,賭場上方的揚聲器徒然響起! 

「請所有求職者必須於10分鐘內到船上2/F賭場參與第一個測試,逾時則作棄權論......開始計時。」

冷漠的指示聲在賭場中迴響,牆上原來不起眼的紅燈隨之亮起,一眨一眨地閃過不停。 

在場所有人被此嚇了一跳,紛紛環視四周。 

片刻後,郵輪上四五十個求職者都聚集在賭場中,冷清的場地一時間擠得水洩不通,眾人討論紛紛,對突如其來的測試感到不解。 

「屌你老母,阻人扑燒春袋呀!」一個大約廿歲出頭的MK男悻悻然地嚷道,左手握著滑板,右手不安份地搓揉同行的紋身少女的屁股。 顯然,他們在幾分鐘前正在房間做愛吧。我心裡暗忖。 

我隱約見到前女友佩琳跟Kelvin的身影在遠處走過。佩琳訝異地掃了我一眼,視若無睹地挽著Kelvin沒入人潮之中。 我和阿友身邊此際站了兩個求職者,她們正是剛才在走廊見過的熱褲美女和年輕修女。她們看上去緊張得渾身繃緊。 

「請所有求職者用智能電話進入以下網站www.makeyourchoice.com,各位有兩分鐘時間,開始計時。」

指示再一次響起,聲音依舊刻板。 我們掏出手機,照網站的指示輸入自己的房號「404-A」,這是自己的房號,A是床位號碼。阿友則是「404-B」。 

「唔好意思,我.....叫Kary,你知唔知我地要做啲咩?」

熱褲美女忽然問道,一旁的修女聞言也抬起頭。 

「呃......我都唔清楚,可能喺選擇題。」我滑動手機屏幕,不肯定地應道。 

這時候,賭場後方的電子屏牆霍然亮起來,頃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住。 畫面看上去像電視現場直播似的,映著一望無際,看不見任何陸地的汪洋。海面上有兩個黑點,隨著鏡頭逐漸較近,這兩個模糊的黑點終於變得清晰! 

 「籠.......」我目光閃爍不定盯著畫面,「咕」地吞一口口水。

 兩個灰灰黑黑的大鐵籠浮在兩個浮台上。籠內困著一群人,有男有女,彷如平日街市雞檔的活雞。雖然場內聽不到他們的聲音,但依然可以看到他們竭力掙扎,不斷搖晃籠牢哭喊求救。 

媽的!瘋了,這一切都瘋了! 

「屌,呢班人真喺Short㗎。」阿友還是一貫專業,把畫面拍下來。 

場內一片混亂,不少人指著畫面大呼小叫,不斷喊叫:「救人呀!!快啲救人喇!」。 

「入職測試 (一) 你救邊一個」 

「正如大家從畫面所見,海上有兩個氣墊浮台,上面各有一個鐵籠,暫稱A籠同B籠。A籠入面有六個男人同六個女人;B籠有十一個女人加一個七歲男童。每個籠上面都有一扇暗門,裡面藏有解開鐵籠嘅鎖匙。 各位有三個選擇,亦只有三個選擇。

 一. 救A籠,六男六女,A籠會跌出鎖匙,同時B籠底部嘅氣墊會即刻爆開,鐵籠沒入海底。 

二. 救B籠,十一女一小童,B籠會跌出鎖匙,而A籠底部嘅氣墊會即刻爆開,鐵籠沒入海底。 

三. 兩面都唔救。 你地可以提出三條問題,同時有一次更改選擇嘅機會,請慎重作答。限時五分鐘,開始計時。」

 話音一落,三個白面具人齊整地站在賭大細的賭檯前,一個黑色骰盅緩緩升上檯面。 

「喂喂,喺唔喺整古節目!?」遠處有人大喊。 

「痴線!咩鬼變態測試嚟?我諗住嚟當渡假咋!」 

「唔會喺真掛.......」 

「唔可以救晒兩邊?」修女喃喃自語。 

我和阿友互望,大家心裡都知道這不是甚麼狗屁遊戲節目。

這間「公司」絕對是玩真的! 鏡頭來回拍攝籠內的實況。A籠中的男人皮膚黝黑,看上去應該有自保能力,即使在海上飄流,得救的機會比另一個籠的婦孺大吧。我心裡暗忖。 

若以成效來說,那麼應該救「生還能力較高」的一群。不然最後連一個人也救不了。 

不!這個推論的前設是他們解鎖後便在海面上飄流,等待救援。可是,問題中根本就沒有提及過生還者的安排。 如果最後有另一艘船接走生還者,那麼以「生還能力」作為優先救A籠的理由就不復存在。

 A? 抑或B?

 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之前賭大細的中年男人逕自走到台前,問出第一個問題! 

「我想知困起呢兩個籠嘅喺咩人?」他振聲問道。 

「一個籠入面全部都喺罪犯,包括殺人、縱火、強姦、行劫。另一個籠喺答錯同意書嘅求職者。」指示從揚聲器傳出來。

 賭場內瞬間變得靜默。大家霍然想到倘若自己當日答錯,那現在身在籠中便是自己!眾人目光閃爍,有人慶幸,有人忐忑不安。 

「屌……強姦犯!咁梗喺救女人嗰邊!」 「呢啲人渣浸死佢就啱!」有人義正嚴辭地說道。 

「好彩未禁…….差啲救咗殺人犯!」

 「既然佢地都有罪,咁死有餘辜啦!」角落的MK男攬著女友大喊。

 其他人聞言,竟然紛紛點頭,開始罵起上來,彷彿A籠內的人是他們的殺父仇人,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形勢霎時間一面倒。為了合理化自己的選擇,消除心裡的罪惡感,使自己心安理得,這在日常生活屢見不鮮。 

「你地覺唔覺得有啲奇怪?」我對著Kary等人低聲問道。

 「奇怪?志明你想講咩?」阿友與Kary疑惑地看著我,修女則念念有詞,大概唸聖經吧。 

「『誤導』.......無錯,喺『誤導』。指示入面根本就無講明邊一個籠喺罪犯;邊一個籠喺求職者....... 只喺所有人『自以為』強姦犯一定喺男人。既然男人喺強姦犯,所以同一個籠入面嘅女人一樣喺罪犯。不過,如果我地一開始就估錯呢?」

我灌了一口威士忌,看著畫面左上角的計時器。 

2分20秒.......19秒........18秒.......17秒。 

忽然,一襲熟悉的身影從人潮中走到來台前......是佩琳。

 「我想知生還者救咗上嚟會點處置?」佩琳問。 

「白痴,梗喺接鳩走佢地啦!唔通送去你屋企咩?!問嚟都多鳩餘!」發叔不滿地吼叫。 

我沒好氣地掃了發叔一眼。其實這是一條聰明的問題,揚幸器傳來的回答絕對影響哪一方得救。

 「不論喺邊一個籠,所有生還者將會上船成為求職者,重新獲得面試資格。另外一提......是次工作合約年薪不少於十億,答案將於五分鐘後揭曉,祝各位求職者好運。」

大射燈照落賭檯上,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這個重磅炸彈一砸下來,場內頓時鴉雀無聲........ 十億! 

「老豆,十億即喺有幾多個零呀?」智仔奶聲奶氣的聲音在寂靜無聲的環境中格外響亮。 

「9、9個.......中十次六合彩都無.......十億啊!」發叔一副受了嚴種驚嚇的模樣,激動得渾身顫抖。  場內大部份人的目光頓時變得猶豫不定,再沒有人像之前一般振振有詞地高呼救人!

大家宛如賭客似的,死命地瞪住檯上的黑色骰盅。 到底開出來的答案是.........

我吞了一口口水, 若有所思地盯著手機屏幕:「喂,阿友,你點揀?」 

「你地望下賭檯個骰盅。我覺得無想像咁簡單,愈睇愈像一場賭局。」阿友輕輕抹走額上的汗,鎮定地說道。 

他頓了一頓,然後繼續說下去。 

「我地嚟嘅目的喺『求職』,站在公司立場自然鼓勵競爭,商業社會不嬲都喺弱肉強食。剛才嘅指示強調生還者會再次成為求職者。換句話說,即喺我地嘅Competitors。」 

「你地覺得『公司』喺考我地同理心咩?無可能。」阿友瞇著眼,搓手說道。 

「所以答、答案喺 3……」Kary和修女頓時恍然大悟,結結巴巴地說道。

 「又或者呢一場本來就喺無『骰』嘅賭局。」

我「嚓」地點起一枝煙,深深抽了一口。 我看到阿友點頭,就知道我們大概往同一個方向想了。 

「你地唔好再賣關子啦,快啲講- 」 

「你地兩個唔想死就揀3,就嚟夠鐘。」我乾脆地打斷Kary的問題,時間還剩下15秒。 

我們四人分別在手機上輸入了3字,幾經掙扎後終於把答案送出。 

「好快就知我地有無估錯。」我的拳頭漸漸握緊,指甲也因而發白。

 「嗚呀......精彩呀…...」阿友舉起相機喃喃自語。 

「主,請祢原諒我。」修女眼泛淚光,雙手握緊十字架頸鏈。

「……..」Kary垂下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們都知道,正因為這一個答案,十二個人因此葬身大海,客死異鄉。

我到底參與了一個甚麼面試?當腦海浮現這個問題,心中倏地不寒而慄。 

「時間完畢,尚未提交答案嘅求職者一律視作棄權。晉級下一場面試嘅求職者人數將於今日稍後時間公佈。各位欣賞完以下片段可以自行回房。」指示沒有半點起伏。 

這時候,畫面中的兩個氣墊突然同時炸開,鐵籠開始落入水底!籠內的男女不斷沿鐵欄往上爬,拼命掙扎,瘋狂嘶吼。可是,任他們如何努力也徒勞無功。 水面漸漸浸過他們的頸項....... 淹沒他們一張張驚懼痛苦的臉龐....... 然後只剩下高高舉起的手掌....... 

最後,海面再一次回復平靜,再沒有然後了。

 十二個人全數死亡! 

賭檯上的骰盅揭開,內裡卻空無一物。不少人頓時面色刷白。

當然,本來就有部份人因為畫面中的殘酷殺人手法而嚇得嘔吐大作,有人直至當場暈倒。

 當人潮漸漸散去後,我終於按捺不住,逕自走到台前問了一個問題。 

 「我地仲有一個問題未問,到底邊一個籠先喺罪犯?」我嘗試冷靜地問道,話音在空蕩蕩的賭場迴響著。

 「B籠。三個強姦積犯,其中一人姦殺男童、一人縱火燒死二十人、一個女殺人犯,七歲男童將兩歲嘅細妹肢解。」半晌後,指示終於回應,把她們的罪行逐一列出。 

我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後便轉身離開,阿友亦步亦趨地趕在身後。我們臨離開前瞥見Kary和修女一臉迷惘,便吩咐她們如果有甚麼問題,稍後到我們的房間好了。 

這兩個女人到底為了甚麼參加「工作面試」,照這樣下去,她們很快便會被「銷毀」啊!

「銷毀」?這個詞彙是我這一晚學到的,也是最貼合這場「職場面試」的一個用語。

 公司請人,不合格的履歷表往往就如廢紙一般放進碎紙機,按掣,「吱」一聲「銷毀」。這比殺死一個人更可怕。因為「銷毀」一個人不需情感,也不用一絲憎恨。 簡單地「銷毀」,不留下半點存在過的痕跡。經過碎紙機後,這個人的真實性已無從稽考,對吧?

 當我洗完澡冷靜下來已經是二個小時後的事。我叼著一支煙「啪啦啪啦」地敲打鍵盤,遲遲沒有點起來。

阿友沉醉地欣賞剛才拍下的照片,不時猥瑣地賊笑。

媽的,這是病態,絕對是。

 「喂,你唔覺得心寒?我地到底去梗邊到?參與梗咩面試?」我瞟視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輕敲檯面。 

「傻的嗎,我地有得揀咩?其他人嘅性命同自己條命邊樣重要?當然喺後者。更何況......我可以拍到精采嘅畫面.......不得了!」阿友應道。 

「喺喇,知唔知我頭先見到邊個?你快啲睇下。」阿友把相機遞給我。

 照片中的是一個大約三十歲的男人,個子不高,相貌平庸,一副看一百遍也記不住的大眾臉。可是,我卻認得他。 「Admin?!真喺估唔到佢都參加咗呢場面試。」 

「邊個會估到。Admin喎,出名小器嗰個網絡紅人Admin呀屌!」阿友說。 這時候,房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叩叩!」

 我摸一摸褲袋中的萬用刀,小心翼翼地開門,發現站門外的是Kary和修女才鬆一口氣。 

她們走進房間,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請問你地可唔可以同我地講到底發生咩事?頭先點解要揀3?」修女誠懇地問道。

 「阿......Sister,其實我地都唔知咩事,我最初都只喺以為呢個喺科技公司嘅奇怪招聘。不過我宜家已經唔肯定我地捲入咩神秘事件當中。至於頭先個測試,其實喺一個賭局。」 

我揚一揚手上的煙蒂,見她們沒有反對便點起來。

 「呢間『公司』睇準面試者唔會揀A籠抑或B籠。你地記唔記得賭檯上面個骰盅?面試者可能會俾個骰盅誤導,以為裡面有標準答案。 先假設入面有標準答案,大部份人以公司角度考慮出發,所以都會揀C。指示提及生還者會變成競爭對手。對競爭對手憐憫,就喺對自己殘忍。如果我喺老闆,都絕對唔會請一個「捉老鼠入米缸」嘅蠢材。 不過,如果骰盅入面無『骰』呢?即刻無標準答案呢?」 

「多數決遊戲,嘿嘿。」阿友嘴角上揚。 我點一點頭。

 「無錯,少數服從多數。呢個測試無正確答案。或者咁講,答案由我地自己選出嚟,好似投票咁,一人一票,決定佢地生死。人從古至今都喺自私嘅生物。每多一個人成為競爭者,就代表多一個人同自己爭嗰十億。出於呢種心態,面試者好有機會揀兩邊都唔救。所以,無論喺相信有標準答案抑或因為自私,選擇『3』嘅面試者會喺最多。」 

「咪、咪住先.......,點解唔可以喺少數決?可能揀救人先過關呢?」Kary抱胸說道,雪白的胸脯瞬間擠得變形。 

「估。我唔覺得呢間『公司』有人性......雖然咁講好變態,但我認為佢想測試我地抗壓能力......你地諗吓,我地宜家已經知道因為自己嘅答案而殺死十二個人。換句話講,我地已經喺殺人共犯。到底作為共犯嘅面試者會點樣應對接下來嘅面試呢?」 

「主…….」修女研希又在祈禱了。研希這個名字是我們後來知道的。 正當我們靜默無語之際,房內的揚聲器霍然響起!

 「恭喜各位面試者。經過第一輪測試,通過人數40人,10人淘汰,當中包括兩人棄權。失敗者已被銷毀。到達面試地點前將不會有任何測試,請放心享用船上設施與佳餚,祝面試成功。」

 又是這一句「失敗者已被銷毀」!

顯然,沒有通過測試的人已經被捉走處決掉!當想到這裡便毛骨悚然,胃液不斷翻滾。 

「佢喺咪講錯?咩失敗者銷毀?」Kary一陣愕然。

 阿友舉起相機,像握狙擊槍一般指著Kary的胸溝,模彷槍聲:「砰!砰!」

 「我地平安無事身處起度,代表我地嘅推測無錯。失敗者喺揀『1』同『2』,仲有棄權嘅人。我估佢地已經被銷毀,即喺死咗。」我深深地吸一口煙。 

Kary徒然站起來,臉色慘白如紙,大幸喊叫:「我......我唔參加喇!我都喺想做富婆先參加咋,我仲未想死呀!」 

「廢話,我地呢到邊個唔喺為錢?相信我,你未跳落海就已經被船上駐守嘅面具人射成蜜蜂竇。我同阿友偷偷地視察過,我地根本就無路走。我地連宜家自己起邊都唔知。」我說。 

「不如我地試下報警?!告佢地非法禁錮......殺人!」Kary說。

 「除咗頭先個賭場測試嘅時候有Wi-Fi可以用,呢到收唔到任何網絡。而且,我估一旦我地報警就會即時被截獲。」 「我......原來無路可退,停留在重災區........」阿友忽然哼歌,鴨子般的聲線,難聽極了。 

「Sister,估唔到你仲淡定過呢個大波港女啵。」阿友瞄了研希一眼打趣道。

 「我.....我有一定要呢筆錢嘅理由。」研希支支吾吾地說道。

 Kary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咁我地要點做?我真喺唔想死!」 

我捏熄快燒光的煙蒂,正色說道:「聯盟。」 

沒錯,按照小說發漫畫的發展,這種情況最好的方法便是抱作一團,多一個盟友,永遠比多一個敵人好。我懷疑這個時候已經有其他人正在做這件事,大家已經不知不覺間分成一個個小團體。

 這一天沉重的對話到這裡便結束。四個年輕人很快便找到其他話題,彼此的戒心也隨之逐漸消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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