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6 人性

我已經通過這場面試嗎? 

還是已經被莫明其妙地銷毀掉? 

不,我大概在夢境之中,一個真實無比的「夢境」。  

我躺在大學校舍的草坡地上,涼風拂面,青草味隨風而至,一陣一陣的撲進鼻腔之中。我愜意地閤上眼,以輕快的節奏哼出《Hey,Jude》,毫不掩飾地流露心裡的喜悅。 





我知道,這份喜悅與那兩個欺凌我的渾蛋有關,John與大陸平頭青年。 

嘿,都已經沒關係了,反正他們都已經被我銷毀掉。

用大斧頭將活人砍成渣,看他們的腦漿不要錢的濺了一地,確是一件極為美妙的事。

這幾個惡霸的「人間蒸發」並非完結,而是一個我這部小說的序章,也是整首歌的第一粒音符。我需要更多更多的實驗品來測試,然後抽絲剝繭,把當中的精華放在小說之中。  

不過,我發現親手銷毀他人的過程挺費力氣的,而且快感並不如讓他們表現出人性最齷齪的一面,被信任的人出賣,又或者當背叛者,割破愛人與朋友的喉嚨,把血放乾淨。 我需要做的是佈置完美的橋段,讓他們走進我的世界。我不是揮刀屠殺的劊子手,而是高雅的小說家。 





最終,我這個「小說家」終於找到伯樂,嘿嘿! 

身後傳來一把模糊不清的聲音,這個人正是我的伯樂。 

「已經搵好人選,場地亦佈置好。凌晨可以開始第三次測試咯。」 

「哦?今次想用邊個橋段?」我隨意問道。

「繩索。」





 「喺喇,你呢段時間經常咁夜出嚟,屋企人唔會出聲?你呢啲名門之後,唔喺應該有門禁嘅咩?哈。」我好奇地問出這個問題,摸一摸褲袋,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 

「屋企人嘛…....你記唔記得早兩日俾我地一齊燒到變炭𠴱個男人,嘿嘿。」

 「記得-」我吐出兩個字後,瞳孔猛地一縮,心臟停止跳動似的。 

我想起當晚「營火會」的笑聲,終於意識到一件事,難不成....... 

「你燒死嘅喺可能喺呢個世界上最有錢嘅隱形富豪,你仲話我Daddy好脆,夠焦香.......嘿嘿。」 

「我地銷毀咗世伯?!」我頃刻睜開眼,瞠目結舌。 

「Well,為咗建立我地嘅樂土,Daddy只好捨身成仁咯。」 那一襲身影已愈走愈遠,留下我一個呆坐原地,久久不語。

 場景一轉,軟綿綿的草坡地消失了,變成冷冰冰的大班椅。





撲鼻的草青味被威士忌的濃烈酒香取締。我很清楚自己並未醒過來,可是我沒有半點驚懼不安,任由這個「夢境」中的自己自由活動。我就如戲院觀眾,捧著「不存在」的爆谷,看一場「存在過」的驚悚電影。 

我絕對不願就此醒過來。或者,這個被遺忘的「我」才是真正的本我。我能夠感受到當時的悸動與難以抑制的興奮,身體的血液在沸騰。

 這幾年來,我又以甚麼方式活過來呢?

我到底是「我」嗎?

當「我」再一次回歸這具肉體,正想思索這件事的我會被銷毀嗎?

 雖然這樣說很奇怪,但只差一步了........ 跨出這一步,我就會被「銷毀」,同時我就找回「我」了。 

你想罵我是語無倫次的瘋子嗎?





 我是啊,一直都是。

 不過,無論我是瘋子與否,先回到由「我」主演的這一幕電影片段吧。 

這一刻,我正坐在一間潔白而簡潔的監控室中,全神貫注地盯著閉路電視中的畫面。 

畫面上有一對男女被關在一間倘大的測試室中,他們背對背坐在椅上,一絲不掛。兩椅相距約一米距離。椅上的男女脖子被頸圈扣住,以一條長鐵鏈相連。他們身前各有一部電視,不過只有「沙沙」聲的雪花而已。

 我看著他們從昏迷中醒來,,嘴角不禁上揚。

他們赫然發現自己被綁在這個測試室內,驚慌地望著自己頸上的鐵鏈,不停吼叫呼救。 我索一索鼻子,詭譎地問道:「聞唔聞到?」 

「聞咩?」身後傳來一把疑惑的聲音。 

「犯罪小說應有嘅氣味,嘿。」我呷一口威士忌,笑容更深了。 





沒錯,這間房彌漫著使人陶醉的犯罪氣息! 我清一清喉嚨,握著連在檯面上的咪,嘴巴微微開合,開始這一場測試的開場白。 

「恭喜兩位,由於我地公司即將成立,所以邀請兩位同學前來測試。大家可以放心,本次測試嘅一切內容將會保密,只作研究用途。不妨同兩位講,你地並唔喺第一批測試者。只要通過呢一場測試,你地畢業之後就可以成為我們首批員工。 所以,我應該稱呼你地為-求職者。測試正式開始之前,請欣賞本公司為兩位精心製作嘅愛情短片。」 語畢,測試室內的現視隨即放映這對男女的甜蜜的愛情故事,圖片、影片,電話訊息,一應俱全。

 「科技愈進步,私隱只是如同虛設嘅口號。」當電視中播放著這對男女在宿舍的性愛偷拍片段,身後的聲音徐徐響起。 我沒有回話,撿起檯面的稿紙,湊近身前的咪座,以英語為這段片作旁白。

 「 Max Wood,車秀妍,兩位於一年前三月五號認識,半個月之後成為情侶。兩位經常走堂,留起宿舍做愛。上個月,你地呢段關係終於定落嚟,哦?原來已經見過雙方家長........嗯,真喺一對羨煞旁人嘅情侶。」我戲謔地笑道。 

隨著這個叫Max的男生跟韓國女生的生日溫馨合照播出後,影片終於告一段落。

 「片就睇完,測試喺時候開始。如大家所見,你地眼前各有一道門。只要你地起五分鐘內,走出眼前嘅大門,就通過測試。當然,如果倒數完結嘅時候,你地仲留起呢個測試室入面,又或者無走出自己方向嘅大門呢........」 

「銷-毀,唧喺大家經常掛起嘴邊嘅死亡。」 測試室內傳來失控的嘶吼,男的一臉鐵青,女的淚流滿面。 「提提兩位,綁住你地雙腳嘅鎖扣鎖匙起對方嘅櫈底。計時開始 ,祝兩位面試成功。 」道完這句話後,我隨手關掉咪,饒有趣味地看著將會發生的有趣畫面。





 這對男女一臉茫然,愣愣地坐在鐘椅上。當他們意識到這是真實的測試後已經是半分鐘後的事了。因為頸上繫著鐵鏈,他們花了不少時間才跌跌撞撞地到達對方身邊。 

「點解唔直接安排佢地自傷殘殺?明明血液就喺藝術嘅最佳顏料。」疑惑的聲音響起。 

「沒錯,殺人喺一種藝術。不過嘛,作為一個『小說家』,我認為一本小說最扣人心弦嘅地方喺佈局。有無諗過點解我要你搵一對如膠似漆嘅情侶,而唔喺一對你虞我詐嘅狗男女。照道理,如果播一啲情侶背叛嘅短片,佢地應該一早就進入戲玉,打個你死我活,對吧?」我淡然應道。

 此際,測試室中的男女接過屬於自己的鎖鏈,開始為自己雙腳解鎖。然而,當他們站起來,正想走出測試室的時候,兩人竟然不約而同地摔在地上! 他們反方向地走向自己眼前的大門,頸上的鐵鏈卻繃緊成一直線!

他們互望一眼,然後緩緩走近對方,抱作一團。他們這時候都已經哭成淚人了。或者,這是因為他們在短時間內受了太大驚嚇。又或者,他們已經發現兩個只能活一個的殘酷事實!

 他們看上去壓根沒有傷害對方的意慾,這個測試到底以甚麼方式完結呢?

 「嘿,你覺得呢對恩愛嘅小情侶會點做?」我摸一摸下巴,再呷一口酒。

 「如果佢地唔銷毀對方,我唔介意親自操刀。」

 我搖頭說道:「反差。讀者最鍾意睇一個好似你咁嘅億萬富翁一步一步變成窮人,然後走上絕路。如果一開始你已經喺乞衣,就算因為露宿街頭而凍死都唔會有人留意。同樣地,要首先同讀者帶出愛情嘅高尚,然後-」

 這時候,測試室中的Max忽然掄起拳頭,重拳砸在依偎著他的韓國女友腦袋上! 

「嘭!」 Max一拳接一拳,把女的揍得滿臉鮮血,連雙眼也快要睜不開了。

他使勁地跳上女生身上,血水從她口中狂噴出來,看上去大概活不成了。 片刻後,他雙目通紅地拖著一條女屍走出自己的大門,在地上拖出一行長長的血痕。

 「就喺咁,性命同愛情嘅取捨,嘿嘿。」我雙眼冒出興奮的光芒。

 「精彩嘛,藝術家?」我伸一伸懶腰,活動一下坐得僵硬的身軀。 原來身後的同伙叫藝術家,與「我」的小說家稱號挺相像的。 

「嘿,竟然喺一場徒勞無功嘅死局,果然喺一對不幸嘅情侶。」藝術家訕笑道。

 「死局?不幸?」我微微搖頭。

 「呢一場測試其實並唔喺死局,有兩個方法可以拆解,愚蠢同自私先喺促成呢個結局嘅真正原因。我已經講過,只要走向自己方向嘅大門就可以離開。只要眼望前方,自然喺『自己嘅方向』,對吧?」

 「第二個方法呢?」藝術家恍然大悟,好奇地問道。 

「嘿嘿,鎖匙一早起佢地手上。頸上嘅鎖扣同腳鎖嘅鎖匙通用。可惜嘛,佢地只喺識盲目跟從指示,無思考過指示之外嘅可能性.......一對毫無創意嘅情侶。」 身後傳來一陣金屬聲,大概是藝術家掏出測試的備用鎖在手上把玩試驗。

「咔嚓」兩聲接連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藝術家嘖嘖稱奇的笑聲。

 「哦?兩者果然通用。腳鎖同腳踝之間有空隙,鎖匙可以完全插入,穿過鎖頭,然後扭開,但頸圈貼實條頸,你覺得鎖匙可以入到去?」 我伸手到背後,接過藝術家手上的備用鎖頭和鑰匙,放到眼前端詳,口中不自覺發出戲謔的竊笑聲。

鎖匙湊近瞳孔,除了金屬的紋理外,其餘一切事物變得模糊。 

這是一條有趣而血腥的鑰匙,真是他媽的使人興奮不已! 

這條的特製鎖匙凸出的地方並不在前端,而是近手柄的位置。要打開鎖頭,就必須要將鎖匙完整地插進去扭半圈,同時三角形的鋒利前端因此會外露於鎖頭的背後。 照道理說,頸圈貼住脖子的時候,鎖匙會插不進去,不過嘛........ 只要將鎖匙插入頸項,在血肉中扭半個圈不就成了嗎?嘿嘿。

 「要成功,心就要夠狠,對其他人狠,對自己更加要狠。」我毫不猶豫地把鎖匙插進鎖頭,冰冷的笑意更是濃烈。 

藝術家愣一愣,接著說道:「你果然喺呢方面嘅天才。何志明,公司唔可以無咗你。Max點處置?就咁放佢走?」 

「殊.......以後叫我做『小說家』。至於Max,你自己搵人善後吧,我對呢種無創意嘅廢物無咩興趣。」我應道。 

我撥一撥額前的瀏海,然後找出幾張寫滿密密麻麻的字和圖的原稿紙,遞到身後。 房內霎時間一片靜默,藝術家拿著原稿紙細閱,驚嘆連連。 「

嗯?電梯?棋盤?仲有.....」 

「呢啲喺暫時諗出嘅測試雛形,仲有待改善。你可以依上面嘅細節派人佈置我地嘅公司。」我淡然說道。

 「放心,只要Daddy嘅錢一到手,我地嘅『失序計劃』就正式開始。到時候,我地需要更多好似我Daddy嘅測試者,你記得都要出一分力啊,嘿。」藝術家若有所指地笑道。

 這一刻,我還不清楚「出一分力」背後的真正意思。直至後來父母不請自來,遠赴美國,我終於知道了......  

我被公司背叛了!

 「我喺『小說家』!」 

這句話在半空不斷響起,從天而降,凝實沉重,像鉛塊似的壓在我的身上,使我喘不過氣來。鉛塊愈來愈重,把我砸進地底,然後墜入無底深潭之中! 這就像玩跳樓機般失重,嚇破膽的離心力使我全身一顫,兩腳伸直,然後猛地睜開雙眼,發出驚詭而憤怒的咆哮! 我驚醒過來後,赫然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測試室,坐在一張冰冷的鐵椅上。我的頸項跟當年的Max一樣,被鐵圈鎖住,繫上一條長長的鐵鏈。不同的是,我的四肢並沒有被綁起來,依然能夠活動自如。我面前掛起一塊薄紗,紗後有一道身影坐在椅上! 

「喺你!藝術家!屌你老母!」這個人肯定是那個背叛我的藝術家!

 當我正想站起來之際,冰冷的鐵圈卻使我不寒而慄,我頸上的鐵鏈到底連住甚麼?! 

難不成是阿友? 我如同恐怖電影中的男主角生硬的轉過頭,然後發出悽厲的驚呼!

 「啊!!!!!」我目眦欲裂,拳頭握得發抖,被鋼釘刺得滿目瘡痍的手心再一次鮮血淋漓。 

我身後的人不是阿友,竟然是本來在車禍中身亡的父母! 媽的,他們原來沒有死掉。可是我心裡沒有半點慶幸,因為他們現在絕對比死更難受。他們瘦骨嶙峋,全身滿是雙目混濁空洞.......

不,準確來說,他們的眼珠都不見了! 我睜大雙眼,「咕嚕」地吞了一口口水,心裡竟然彈出一句:「銷毀咗一半」。

是的,銷毀這兩個字在真正成為了「死亡」的代名詞。

 這一刻的老爸和媽沒有完全被銷毀掉,隱約能夠聽到他們氣若游絲的鼻息,看到他們臉頰不正常的抽搐。他們的頭髮已經斑白,臉上的皺紋深得如一道道壕溝。他們頸項上繫上鐵圈,沉重的鐵鏈跟我的鐵圈相連。

 「媽......」我顫聲喊道。

 我手心濕轆轆的,暗地祈求自己認錯人,這兩個人只是湊巧長得像自己父母,或者是披上他們樣子的人皮面具而已。不,或者這是面試的考驗,一場惡作劇!一定是這樣! 爸和媽在幾年前已經跟私家車一同沉在海底裡!他們早就被銷毀掉! 然而,這個女人乾得脫皮的嘴唇微微開合,把我的幻想摧毀得一乾二淨。 

「明-仔?」媽艱難地應道,嗓音沙啞,幾乎聽不出音節。 「媽!」我的淚水開始在眼眶打轉。 

「明仔,你放學喇?今日有無認真聽書?」媽牽起僵硬的笑容,柔聲問道。一旁的老爸聞言「咔咔」發笑,口中的牙齒卻只剩下幾顆完整的,淚花從空洞的眼眶中滑下來。

「仔?.......天晴呢?哈,阿爸等梗飲你地杯茶,哈哈哈哈!」話到最後,老爸本來已經含糊不清的句子被笑聲淹沒。

我撇過頭,不忍再看著這對瘋瘋癲癲的老人,淚水從眼角滴下,視線也因而變得模糊。淚珠漸漸化為火山的催化劑,與把我心底中的岩漿摻和在一起,發出「啵啵」的沸騰聲。 

「啊!!!!!!!!」我仰天狂嚎,悽厲的吼聲響徹整間房間。我已經感覺到熔岩的灸熱感,熱氣從身體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快要把我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駭燒成灰燼!這時候,薄紗背後傳來一陣戲謔的竊笑

。「嘿,『小說家』先生,恭喜你成功進入公司嘅最終面試。對於呢個結果,公司並唔意外。或者咁講,一切都起預計之中。」

「點解.....」

「點解要將天晴同我屋企人拉埋落水!屌你老母!你個癲佬要對付我,直接銷毀我就得!點解點將佢地捲入嚟啊!」我崩潰地嘶吼。

「我喺癲佬?」

 「對付你?睇嚟你仲未完全恢復記憶嘛。你喺公司最出色嘅設計師,亦喺我最好嘅......朋友,我又點可以將你銷毀呢?不過,參與自己一手設計嘅測試喺唔喺好有趣呢?嘿嘿!」 聲音頓了一頓,繼續說下去。

 「你曾經講過,要成事就一定要狠.......對其他人狠,對自己更加要狠。唔通你喺講一套做一套嘅偽君子?嗤。何天晴、羅佩琳同你嘅父母有今日都喺因為你嘅存在 ,因-為-你,何-志-明。」

 「我?呸,你、你唔好屈我!我只喺將測試嘅橋段寫出嚟,從來都無諗過要害自己身邊嘅人,喺你背叛我!」我反駁道。

 「背叛你?我一早已經同你講過要立投名狀。所以伯父伯母一定要死,咁我地先喺『平等狀態』下嘅同伴。講到底,你先喺真正嘅背叛者。當日工作人員只喺救起你父母,但搵唔到你條屍.......本來嘛,我曾經你已經死咗。直至幾日之後,我竟然起新聞中見到你俾人救起。你想知唔知我當時嘅心情喺點?嘿!」 

「無興趣。」我陰戾地瞪著薄紗,渾身憤怒得發抖。如果眼神能夠化為凝實的死光,我肯定對面的瘋狂藝術家已經被我射死一百遍,我保證。 

 「擔憂、興奮。我當時擔心你會洩露公司嘅事,同時又為你大難不死而喜悅。不過,我之後發現你竟然失憶,所以我決定暫時放過你。呢幾年入面,公司都監控住你嘅一舉一動。你由一個天才『小說家』變成一個庸碌無能嘅普通人,實在太浪費.......太令我失望。」 我臉上沒有流露出訝異的表情,可是心裡卻猛地一驚。

自己竟然像豬一樣被人圈養多年而不自知。媽的!

 「何志明,呢個失序島喺我地嘅共同夢想,亦喺你發揮所長嘅舞台。呢到先喺屬於你嘅世界,一個將人性發挖嘅完美國度。唔,我地以後再聚舊,如果你仲有機會.......因為個人面試宜家開始咯,嘿嘿。 

如你所見,你背後嘅父母同你繫住同一條鐵鏈。而伯父同伯母嘅屁股入面各塞住一個炸彈,只要佢地一離開櫈,炸彈就會『嗶嗶......嗶嗶』,將兩位直接炸成肉碎。呢個情況下,你有兩個選擇。

A. 拎起自己櫈底嘅斧頭,將我殺死。不過,你嘅父母就會屍骨無存,你亦會因此失去十億嘅工作合約。


 B.等時間過去,你可以得到工作合約,不過伯父伯母就肯定會『長命百歲』,你亦會永遠失去殺死我嘅能力。你唔需要質疑公司嘅能力,我絕對有辦法令伯父伯母生存多幾十年,同時亦有方法令你唔可以再殺死我。

 提提你,殺死老闆,機會難逢,機會亦只有一次,代價喺伯父伯母嘅生命。只要踏出一步,你就會見到人性嘅盡頭。 限時五分鐘,計時開始。」

 我聽完這段指示後,腦袋一片空白,全身像石化般僵硬,心臟停止跳動,連呼吸都居然忘記了。撇開冷酷無情的倒數聲外,測試室此際就只有父母在背後喃喃自語,傻傻發笑的聲音。 半晌後,我從混亂中回過神來,然後儼如一個逼到懸崖,作出最後抵抗的士兵!

 「屌你!放佢地走!我命令你放佢地走!啊!!!!食屎狗!!!!!!」我已經語無倫次。 

「280……279……..」

 「我求你放過我地!!求下你!!」我坐在椅上不停鞠躬,褲子不禁濕了一片,尿液沿褲管「滴答滴答」地滴在地板上。 

「275……274……..」 我不會讓父母炸成肉醬!絕對不能!一定還有其他辦法!

 「有…..仲有辦法,一定仲有......」我時而搖頭,時而點頭,大概已經瘋掉了。 我彎身一手撿起沉重斧頭,一手握著頸上的鐵鏈,小心翼翼地走到老爸和媽的身前。 

「鏗鏘!鏗鏘!」 我試著用斧頭把鐵鏈砍開。只要斬斷這條該死的鐵鏈,父母就不會因為我的動作而炸死!我一臉猙獰地舉起斧頭,用盡力氣地砸下去。可是,除了鐵器的撞擊聲以及手臂被震得發麻之外,鐵鏈絲毫無損,後而斧頭卻多了一個缺口。

 「屌你老母!」我瘋狂地大喊!

 「明仔.......邊個......教你......講粗口?」媽聽到我的話,突然想站起來! 我一個箭步跑上前,使勁把她按在椅上。

 「唔好郁!媽!你唔好郁呀!」我跪在地板上,崩潰大哭,如一個犯錯的小孩一樣。

 「哈哈哈哈!」老爸繼續瘋癲地傻笑。

 「喺咪......同學仔........教你講粗口?」媽沙啞地問道。 

「哈哈哈哈!」還是老爸的笑聲。 

「我唔講,唔講喇!明仔唔敢喇!」我抬起頭看著這兩個被折磨至瘋掉的老人,努力裝出一個他們根本就不會看到的笑容。 一種難以明喻的痛楚湧上心頭。

腦袋中霍然響起一個問號,我為甚麼要救老爸和媽?

難不成我要看著他們這副模樣長命百歲嗎?  

這就是我們一直所謂的孝嗎?

「孝」真的像中化書本中那些聖人所言那麼簡單嗎? 

曾經有一樁新聞,一個兒子因為母親老邁失智,長年重病臥榻,受病魔所折磨。可是,因為他媽的道德倫理與社會規範,這個母親並不能安樂死。因此,兒子把心一橫,將母親連著輪椅從碼頭推落海中,最後這兩母子一同溺斃。這椿事件最後跟其他新聞一樣,被媒禮包裝成一齣悲劇戲碼。 

你說,這個兒子到底是惡魔還是孝子? 這個兒子是惡魔,抑或這個假惺惺的社會才是惡魔呢? 所謂的悲劇不過是用來掩蓋這個髒兮兮的社會,滿足與捍衛人類毫無意義的道德高地。

道德,這是人性美好的一面,亦是人類最醜陋的一面!

 一念及此,我把目光中的傷悲隱藏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決然。 

「『藝術家』!你記住,我何志明先喺天才小說家。只有我一個人先可以決定點樣銷毀角色,以前喺,將來都唔會改變。」我說。

 倒數聲停頓了半晌,然後再次數下去。 我緩緩站起來,輕輕撫摸老爸和媽的凹陷的臉頰。 

「爸,媽.......明仔放學返嚟喇。我已經大個仔,做咗一個出色嘅小說家,你地可以放心喇。」我拍一拍他們的大腿,哽咽地說道。 

「明-仔」媽笑著摸我的頭髮。 

「好,哈哈哈哈哈-」老爸的笑聲嗄嘎然而止。

 兩個頭顱先後滾在地板上,而我則握著染滿鮮血的斧頭! 

我徐徐轉身,把視線移向薄紗後的『藝術家』,舔一舔唇邊溫熱的鮮血。 

終於,我踏出了第一步! 

「抉擇?我屌你啦!」我嘴角似笑非笑地抽搐。 倒數聲在這一刻遲緩下來。 

「長命百歲?你可以令兩個頭顱落地嘅人復活嗎?你覺得你喺神明?No-No-No。」我笑了。 

「何志明,你-」訝異的聲音從薄紗後傳來。 

「何志明已經被永遠銷毀,我喺『小說家』,失序島入面真正嘅神。何志明嘅父母戲份已經完成,所以必須由我親自動筆銷毀。下一個就到你.......Are you ready?嘿嘿!」我的笑容更深了。 

踏出第一步後,我的雙腳變得輕鬆,沒有半分重量,背後長出一對只屬於惡魔的翅膀。我仰頭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氣,如皺鳥破殼而出,展開雙翅,黑漆漆的羽毛散落一地。

隨著黑羽飄散,我的腦袋活躍起來,無數有趣的橋段憑空蹦出來。 我銷毀的並非兩個痴痴呆呆的老人,也不是那個窩囊的廢物何志明,而是「人性」。 

對,我已經「銷毀」人性了。
「Hey Jude,don't make it bad……..Play a Sad Song to make it better!」我一步一步地走近薄紗,哼出扣人心弦的愛歌。 這還是頭一遭,我發現自己的嗓子也不算壞,充滿磁性,而且有幾分Beatles的韻味啊。

 「你確定要落手?你可以為報仇而放棄十億嘅工作合約?只有成為人性設計師,你先可以寫出更多美好嘅橋段,一切由你去話事,公司成為你最強大嘅後盾。你只需要放低斧頭,等時間流逝,你就能夠成為呢場面試嘅大贏家!『小說家』先生,你唔需要再考慮一下?」藝術家的話充滿誘惑。 

「嘿嘿,你竟然求一個求職者放過你?」我瞇起眼,對薄紗後的人影露出獠牙,發出不再屬於人類的魔鬼笑聲。

 「你嘅建議的確好吸引........不過從來無人可以威脅『小說家』。你只喺我呢本小說一個比較重要嘅人物。而你嘅戲份已經正式完結!」 我揚起鋒利的斧頭,「哧」的一聲撕開薄紗,狠狠地砍進藝術家的膝蓋中,鮮血濺在薄紗上,把之染成鮮紅!   

「唔!!!!!!!!」痛苦的叫聲從面具後傳出來。 我抬頭一瞥,這個人雖然整張臉也戴著全白面具,但我很清楚他正是一直以來經常出現的「老闆」!這個 「老闆」此際四肢都鎖在椅上,渾身痛得發顫。當然,準確來說,只有三肢而已,因為他的左邊小腿他媽的掉在地上,如被折斷肢體的公仔似的。 

「哦?你竟然將自己鎖住?你以為我唔敢銷毀你?嘿嘿。放心,我唔會俾你死得咁輕鬆,我會將你痛苦嘅呻吟聲化為我首本名曲嘅配樂。」我掩面大笑。 

我蹲在地上,用斧頭小心翼翼地為「老闆」的另一雙腳削皮,像削義大利的Parma Ham似的,一片一片掉在地上,長短不一。 

「唔,果然比刨皮刀難用得多......」我喃喃自語。 倒數聲這時候已經中止,我也懶理到底五分鐘的時限已經過去了沒有,繼續埋頭苦幹。 因為我已經忙死了,我向來最怕計數,即使已經變成魔鬼,運算能力好像也沒有半點提升。

 「20…….21……22……23…….24……..25……26……27…….你咪撚再震!震完未?」我一拳揍在「老闆」的白面具上。 

「28!」我再次笑了。 原來人類的手指每邊有14節,計起來就有28節啊。

這些實用的知識有在人體奧妙展出現過嗎?我心裡暗忖。

 罷了,管他是28還是30節,總之有趣就好。 

「喂,你快啲叫,你喺唔喺餓到無力?唔緊要,人類本來就喺自給自足,對吧?」我興奮地笑道。 當我撿起那堆計得我頭昏腦漲的東西,準備掀起他的面具之際,聲音霍然從面具中響起!  

「倒數完結。求職者何志明,『小說家』先生通過本届面試,成為公司嘅員工,嘿嘿。」這依舊是「老闆」的怪異腔調,可他的聲音聽出去沒有半點受苦的模樣,煞是詭異!

  我驚疑不定,瞳孔猛地收縮,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手中的斧頭也「鏗鏘」掉在地上!

「嗤嗤嗤…….」陰冷的笑聲在這個密室中迴響,使我毛骨悚然。 媽的!還跟我裝神弄鬼嗎? 我吞一口口水,顫抖地揭開白色面具....... 

「Max Wood…….」我瞠目結舌,艱辛地吐出這兩個字。 

這個反著白眼,嘴角掛著一道口水絲的男人居然是當年那個測試中,把女朋友活生生打死的男生,一個我曾經批評過毫無創意的廢物。 這個廢物怎會是公司的「老闆」?!

 我掃了地上的面具一眼,赫然發現裡面藏著一個像咪的迷你電子儀器。 

他不是『藝術家』! 

這一個局,引我將這個廢物銷毀的局!所謂的「老闆」只是一個沒有話事權的傀儡。或者說,由頭到尾,這場測試的主持者都是『藝術家』在幕後操縱。 『藝術家』!

 這時候,我的腦海霍然浮現出一襲身影,記憶的碎片終於隨逐漸清晰的身影拼湊成一幅連續的片段。 我終於記得了!我睜大乾澀的雙眼,拳頭握緊,指節也變得發白。 我深吸一口氣,平復躁動不已的思緒。

 「你唔喺『藝術家』........你只喺一個完全無趣味嘅角色,以牙還牙.......」地上多了兩顆小圓球,Max再也不會反白眼了。 

「我知你一定聽到,出嚟見面啦,我嘅老朋友,藝術家小姐!」我刻意強調「小姐」這兩個字,證明。 語畢,不遠處的房門開啓,三個白面具人步履輕盈地走進來,纖瘦的那一個走在前面,另外兩個較健碩的則走在她的身後。 

「啪啪啪」

為首的面具人拍手,外露的櫻唇牽起淡淡的笑容。 

「你終於記得我喇,『小說家』,歡迎你返嚟公司。」 她從容地脫下面具,隨著丟在地板上。

她這張可愛的臉蛋和一頭長如瀑布的棕髮使我記得那兩個被我銷毀的惡霸,John與平頭青年。 

沒錯,果然是她! 那個當時向我遞上紙巾的可愛女生。她就是『藝術家』,這間公司的幕後金主! 

「親手銷毀Max喺唔喺好開心呢?嘿嘿!」 

「『藝術家』,你唔怕我會將你銷毀?」我瞇著眼,陰冷地問道。

 「銷毀我?嘿。你剛才已經錯失殺死我嘅機會。我講過,五分鐘內如果唔能夠將『我』殺死,你就永遠都唔會有第二次機會。無既然已經恢復記憶,應該知道我無大話咯。何志明已經被銷毀,企起我面前嘅你喺瘋狂嘅天才小說家。更何況.......」

 「我喺你嘅恩人。」她從長袍的衣袋中掏出一包煙,向我遞來。 

「恩人?你意思喺?」我平靜地問道 我猶豫地接過煙和火機,「咔嚓」點了起來,深深吸了一口。 

「呼。」依然是熟悉的煙味。

 『藝術家』撩一撩長髮,對我微微一笑。然後,她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媚媚道來。我們之間意外地沒有任何敵意,像兩個老朋友聚頭,在咖啡店寒暄似的。當然,一般咖啡店不會滿地鮮血好了。

 「虐待兩位老人家嘅人並唔喺我,喺Max Wood。你應該記得當年Max喺我地第一批求職者,Right?你當時講過,呢個無創意嘅廢物由我處置,所以我安排佢成為公司嘅工作人員。直至我要求你、『會計師』同『駭客』三位開國工臣立投名狀.......」 

她身後兩個白面具人脫下面具,『會計師』是戴金絲眼鏡的斯文男人,渾身冷冰冰的寒氣,木無表情。另一個脫下白面具後依然看不到臉孔,因為白面具下是另一副白面具,果然他媽的「匿名」。 他們兩人對我彎腰鞠躬,我隨意地擺一擺手示意。 我跟這兩個人以前沒有太多交集,也只見過一兩次面罷了。 

「『會計師』同『駭客』兩位親手斬斷人性嘅枷鎖。而你竟然帶伯父伯母做逃兵,實在令我大失所望,你唔會明白我當時睇住你轉身絕塵而去有幾傷心.......而將你父母起大海撈起嘅工作人員就喺Max Wood。我本來只喺將你父母軟禁,當作你背叛公司嘅代價。 如果你恢復記憶,我就會接你返嚟,親手完成你應該要做嘅事。倘若你一世都失去記憶,我願意養你父母,直至兩位百年歸老。」

 「軟禁?你口中嘅軟禁就喺虐待。起佢地屎眼塞炸彈,都算照顧?」我不滿地問道。

 「你覺得我會塞炸彈?呢個只喺等你可以更容易落手吧。我的確俾最好嘅生活兩位老人家,每餐大魚大肉。同一時間,Max主動請纓照顧你嘅父母,更向我申請成為公司嘅設計師。如果我有錯,我極其量只喺錯信Max呢個廢物。佢起公司背後虐待你嘅父母,而且,他如你所言,喺一個無創意嘅廢物。」『藝術家』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某一日發現Max虐待你嘅父母。我的確好嬲,更加諗過直接將佢『解僱』。不過,我忽然諗到一個更加有趣嘅銷毀方式-由你親自去銷毀呢個廢物。呢個就喺你返嚟失序島嘅其中一個原因。當然,我個人希望你再次接掌公司先喺主因。」

 「等等,如果我起中途就已經失敗呢?」我半信半疑地問道。

 「咁只怪你唔好彩咯,我會代你殺死Max同兩位老人家。不過,我心目中嘅『小說家』喺唔會失敗。更何況,公司仲喺沿用你親自設計嘅測試。喺喇,你知唔知我睇住Max呢個白痴以為自己可以殺死你報復嘅時候,我忍笑忍得有幾辛苦?」

 「你覺得我會信你?」我踩熄燒光的煙蒂。

 「你覺得我會呃你?」她反問。 我沒有答腔,四目交投,房間內此際一片靜默,只剩沉重的呼吸聲。 

片刻後,『藝術家』從衣袋中掏出一個白色面具,向我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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