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我在咖啡店倒數着對你的等待: <四十九>

<四十九>
手上的咖啡只剩一半，然而卻比起盛滿時更顯沉重。

在我不察覺的時候，時光彷彿被誰偷走了。
那時在大學飯堂討論畢業後打算的我們，一個不小心離開校園已快六年了。
畢業後我便沒有再踏足城大的學校範圍內。
即使那裡充滿了我一生當中最重要的回憶，然而回到城大也不能讓我回到過去。

同樣坐在咖啡店內的我，腦內不斷重演過往發生過的點滴，也是徒然。
無論我的思緒如何返回以前的時間，我的肉身都只得困在咖啡店。


每一次從回憶中醒過來，意識便再次回到我的肉身。
然後便得承受從喧鬧的過去回歸平淡現在的那份落差。
也許，沉溺從前算是最殘忍的一種自虐吧？

有點不好意思的是，在我自虐的同時，咖啡店的老闆也陪我一起受罪。
本應早就打烊的咖啡店，因為我這位不識趣的客人而被迫繼續開門。
不過老闆似乎漸漸平息了原先不耐煩的情緒。
坐在我對面的老闆竟好整以暇地「欣賞」我徘徊過去與現在的表情。

「回憶總是太沉重啊。」咖啡店老闆重重嘆了口氣，聽不出是挖苦還是感慨


「喔。」我找不到答腔的對白
「假如有機會回到過去，你最想回到甚麼時候？」老闆眨了眨眼，語調神秘
「回到過去嗎…」我呢喃

當我認真地去思考這個問題時，便覺得自己有多麼的可笑。
因為有那麼一刻我真的以為自己可以重回到從前的時光。
我把咖啡店老闆想像成科學家，製造了部能穿越過去的時光機
毫無疑問，我是想回去那段逝去的日子想得發瘋了。

只是，老闆對我提出的這個問題實在太熟悉了。


早在咖啡店老闆問我前，我已不知多少次質問自己同樣的提問。 
雖然我的個性總是猶疑不決得讓人難受，但這條問題的答案早就刻在我的心內。
如果真的能回到過去，我希望能會回到綻思離開我的「那天」。

「你呢？」我沒有回答，只反問老闆
「你總是迴避我的問題呢，呵呵。」老闆似乎也不太在意我的答案，輕聲一笑
「嗯。」我輕輕回應
「如果我能重回過去，我想回到我的未婚妻還在世的時候。」咖啡店老闆說出這話時，眼神內藏著無盡的溫柔
「……」這次我連「嗯」字也省卻了

接著，咖啡店老闆開始把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
沒有起伏的表情配上刻意平淡的語調，像是陳述著他人的故事。
然而愈是表現得不在意的敍述，反而更顯得咖啡店老闆對過去的執著。
我理解的，內心的情感越是激烈越是有抑壓的需要。



咖啡店老闆的故事是套情節老掉牙的悲劇，光聽序幕就能猜到結尾。
咖啡店老闆和他的未婚妻經歷完感情路上的考驗，決定攜手踏入教堂。
但是當幸福垂手可得的那一刻，命運又向他們開了個殘酷的玩笑。
咖啡店老闆的未婚妻患上絕症，沒來得及舉行婚禮便離開人世。

「怎麼樣，很老土的劇情是吧？」咖啡店老闆說完後自嘲苦笑
「還好吧…」我聽完後只有苦笑
「命運就是這麼老土的。」老闆又嘆了一句
「但是為甚麼要告訴我你的事？」我不解地問

「我煮的咖啡怎樣？」這次輪到老闆迴避我的問題
「很好喝。」我由衷地說
「我是個很愛喝咖啡的人，我未婚妻在生時常煮咖啡給我喝。」老闆說
「哦…」我點了點頭，喝了口已經微涼的咖啡
「她的願望是開家咖啡店，每天都煮咖啡給我喝。」老闆露出溫柔的微笑



「想不到會由我來實現她的遺願。」老闆說
「能完成她的願意，也算值得安慰啊。」我安慰老闆
「每一次煮咖啡的時候，我都會要求自己認真投入。」老闆眼神中有股堅定
「我看得出來。」我點頭，回想起剛剛老闆煮咖啡時專注的表情

「我很希望憑著認真煮咖啡的過程，去瞭解當初她為我付出時的心情。」老闆說
「結果呢？」我忍不住問
「我發現當初沒有好好品嚐她的咖啡，浪費了不少她的心血。」老闆感慨
「嗯。」我點頭

我想起了綻思在宿舍弄的那頓晚飯，還有平安夜親手做的那個蛋糕。
綻思為我默默付出過很多，我卻沒有及時好好珍惜。
無疑，和綻思相處時的時光是快樂的，我也祈望這樣的快樂能一直延續。
但是抱著這單純想法的我是自私的。


因為我總是讓綻思為我而擔心，卻沒有能讓綻思更快樂一點。

後來我上過一節蛋糕班，學著弄了個蛋糕作綻思的生日禮物。
只可借製成品會讓人聯想起化學實驗室裡才出現的不知名物質。
然後我才懂得懊悔自己當初沒有細嚐綻思用心做的蛋糕。
遲鈍的我只有在經歷過後，才開始一點一滴體察出當時綻思苦心的付出。

「可惜我完了她一個遺願，卻完不了另一個遺願。」老闆說
「另一個遺願？」我問
「她總是擔心我孤獨一人，希望我能放下她另找一個伴。」老闆說
「你放不下她？」我問
「能夠在每一次煮咖啡的時想念她，獨自一人在咖啡店也可以悠然自得。」老闆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