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驚訝地看著是他錯愕的表情,動不了也說不出一句話。心裏是悲傷還是開心,舒婷不知道,但想念的臉出現在面前一下子紅了眼眶。他𢸍驚的曈孔裏泛著淚光。想要向前走一步,翻湧著的情緒佔據了身體,無法動彈。

一群搬運工人吵鬧地經過她的兩旁走進電梯,一個工人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她才反應過來尷地擦掉眼淚。

「小姐你要進來嗎?」

撞到她的搬運工人站在齊學以旁邊禮貌地問。

「不用了......你們先下去吧。」



怕被看到濕潤的眼睛、她閃躲著電梯裏的目光,慌張地回答。

她的回答齊學以感到失落。旁邊的陳浩然控下關門鍵,兩邊的電梯門越來越接近,齊學以的心裏變得莫名焦躁。從那狹窄的縫裏看不見她整張的臉,他頓時洞悉心裏復雜的感覺是開心雀躍,但電梯門毫不留情地合上。舒婷的臉孔再一次在他的面前消失,雙手捉緊拳頭,埋怨著自己為什麼不去捉住她的手。生著悶氣的瞳孔盯著冷冰冰的電梯門顫抖,眼淚在眼眶裏打滾。

「你沒事吧?」

看著他魂不守舍的樣子感到奇怪,何庭俊問。

「你認識她?」



齊學以沒有回答。凝視著他定格了的瞳孔和視線,他再接著問。沒有等到齊學以回答,「叮」一聲電梯到達了地面,電梯門打開後他不發一語地走出了電梯。

舒婷站在電梯門外久久未能移開腳步。那天那隻掛在空氣裏向她伸出的手、他趴在地上痛苦呻吟、他哭著求她不要離開的畫面在腦海裏投射著,畫面裏他悲傷的眼神刺痛著她的心臟。掉下的眼淚灼燒著心臟。


身體在收拾著背包,眼睛在看著自己的手把剛換掉的背心放住包裏,但回憶在腦裏一幕幕地上映著,畫面掩蓋了視覺。她那雙烏黑月牙彎的笑眼、燦爛溫暖的笑容、每一幕回憶裏她動人的笑臉現在正腐蝕他的心臟。背起背包,他向著門口走去。

「你要走了?」

何庭俊聽見門被推開後,轉頭對著齊學以的背影問。



「走也打個招......」

齊學以沒有回答離開了他的視線,門安靜地關上。

「被自己的員工這樣無視你還真沒地位。」

陳浩然拍拍何庭俊的肩膀嘆氣假裝同情後便也推門下班。何庭俊看著他離開個背影無奈得説不出話。


溫暖的夕陽打在齊學能堅壯的臂膀,喧鬧的巴士站圍賭了工廠大廈裏滿心歡喜要回家的上班族。普天同慶的黃昏,齊學以郁郁不樂地走過。跟平常一樣,走到熟悉的大排檔,但今天的大排檔看起來特別悲傷。抹去雙雙對對的友人圍在桌上熱鬧地鬧嚷的場景,只剩穿著校服的自己和舒婷坐在那張桌子上樂融融地談天說地。聽不見他們說什麼,想要走前傾聽,但隨即便被老闆的喊叫喚回那喧騰的現實。

「站著幹嘛?看不見很忙嗎?快點住廚房幫忙!」

殘影消失的那刻心臟驟停了一瞬。齊學以深呼吸試圖找回精神,快步走進廚房。穿起破舊的圍裙,拿起菜刀手起刀落,暫時把舒婷放回心臟裏的那個暗格。




結束收拾店鋪後拖著筋皮力盡的身軀走到回憶裏的地方。舒婷環視著四週沒有改變的一桌一椅,回憶在胸膛翻滾。坐在熟悉的坐位上,凝視著對面的空氣,稚氣的齊學以燦爛地笑著看著她。自己也不知覺地露出淺淺的微笑,看著那個幻想的他興奮地對她訴說著什麼。

「很久沒見了!什麼時候回來了?」

老闆依舊哄亮的聲缐趕走了虛無的齊學以。再一次凝視著空氣嘴角掉了下來。

「很久不見了。回來也有大概半年了。」

她重拾笑容轉頭對老闆說。

「回來半年怎麼現在才來?要食什麼?我去給你弄!」

「剛回來好多事要弄,最近才閒下來。」



看著老闆臉上的和藹的笑容,舒婷親切地笑著說。

「我想要一份椒鹽雞......還是老闆你我挑吧。你煮什麼我吃什麼。再給我來兩瓶啤酒。」

誤以為時間會幫忙帶走那些習慣,但一來到回憶的門口,一舉一動還是跟著記憶行動即使那個人已經不在。早知道就學會把雞骨取出再離開了。舒婷苦笑著嘆氣。

沒過多久,老闆拿著啤酒和雞翼放到舒婷的面前。盯著已把骨取出的雞翼,舒婷愕然地轉頭疑惑地看著老闆。

「你以前不是很愛這樣食嗎?」

老闆溫柔的語讓舒婷鼻子一酸,忍耐著的淚水一湧而上。

雞翼和啤酒,臉頰漸漸變得粉紅、視線渙散。今天電梯的幕浮在眼前。汗流浹背的背影、記憶裏白晢的皮膚變成小麥色、現在壯碩的手臂......他明明說想畢業後去當作曲家,他學習也一直很好,考進演藝學院肯定不是問題......酒精讓頭發痛,舒婷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語。眼皮也變很沈重。模糊裏,她看見一隻帶著藍色護腕的手,然後便眼睛一黑。




從廚房裏注視著她左右搖晃的身影倒在桌面上,齊學以馬上脫下圍裙走到桌面旁。凝視著她泛紅的臉頰,撲素的妝容。剪掉稚氣的劉海,中分的暗啡的波浪長髮更顯清秀。想觸摸她惹人的憐愛的臉,想聽她的聲音。但他褲袋裏震動著的電話提醒著他是已經有女朋友了,心情變得鬱悶。

「我今天可以早.....」

「快點送她回家吧。」

一直等到思惠的來電停下來後,齊學以才轉頭對著掃著地的老闆說。老闆邊收拾著椅桌打斷他的話說。

把爛醉的她背上,齊學以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以前牽著手并肩走的路。其實可以叫車跟司機交代地址後送她回去,但他不願意。他享受著此刻貼在他背上的溫度和重量。深知沒有身份去愛她,所以這可能是最後一次感受她的體溫。

這幾年由憤怒到悲傷,悲傷到麻木,等到絕望。以為要是再相遇,也只會剩下憎恨,但今天看見她的一刻,差點衝上去把她抱住,告訴她這些年有多想念。心裏想知道的太多,這幾年過得好嗎?給你發得電郵有看見嗎?回來怎麼不找我?但怕一開口便哭得說不出話。一見面就哭感覺太丟臉了。

走到那個冷冰冰的鐵門,他不捨地按下門鈴。開門的沈媽媽臉上多了幾條歲月的皺紋。看到舒婷在齊學以的背上後皺著眉頭,一臉錯愕的表情裏眼睛是憂心的心疼。



「把她放進房間裏吧。」

沈媽媽別開視線,用他預料之內冷漠的語氣說。

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後,門外沈媽媽注視著的目光讓他沒辦法多逗留半刻。不捨得地轉身,胸口一下子變得空蕩蕩。他禮貌地對沈媽媽點頭走出房間。

「她知道是你送她回來的嗎?」

把齊學以送到門口,沈媽媽嚴肅地問。

「不知道。」

避開沈媽媽淡然的眼睛,他低著頭說。

「我不希望你們有聯繫。」

「嗯。」

沈媽媽把雨傘遞給他,他抬頭看進她悲傷的眼眸。

「快點回家吧。不用還了。」

接過雨傘,沈媽媽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說。

舒婷離開後,就算在路上碰上沈媽媽再沒有對他笑過,這是三年來的第一次。看著手裏的雨傘,心裏萬分感慨。電話再一次在褲袋裏響起,拿出手機,看著思惠的名字在屏幕上顯示,一行眼淚滑下臉龐。

為什麼不能讓我們早一點再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