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鐵橋見游朗為面色發白,氣息發喘,雙目似睜不開來,整個人蹶痿非常,回頭對細華道:「他似有頑病發作,這葫蘆內的定是他旁身藥物。」
            細華打開葫蘆,替游朗為餵上黑發玄水。一注香時分,游朗為漸漸康復過來。
            只聽于鐵橋道:「仁兄手下留情,我們還以怨報德,我于某在此賠過不是。」然後深深一揖,轉頭對守衛命道:「快來替這仁兄打開手銬。」
            兩名守衛呆了一呆,那沙聲守衛慌慌道:「那個,那個人……,放了他的話……,你也知華長老執法甚嚴,一定會懲罸我們。」
            卻聽到細華喝道:「喂,你們聽不到于幫主說話嗎?還在嘮嘮叨叨。華長老會懲罸你們,莫非于幫主不會嗎?」
            兩名守衛面面相覷,那沙聲守衞恇擾擾的把鑰匙遞向另一人,而對方當然不接,互把鑰匙推卻,皆不想負上釋放罪名。細華見得心頭憤氣,一手搶過鑰匙,然後替游朗維解開手銬。
            于鐵橋往窂窗看出,見天色微亮,道:「為免陳華兩位長老發現,閣下還是趁此離開這裡。細華會引領你從小路離開,避過耳目。」
            于鐵橋見游朗為默了半晌,未有反應,猜到其意,便道:「我知閣下武兿高強,所行無忌,那用摸黑溜走。就當給老夫面子,不要跟我兩位長老再起紛爭吧。」說罷又深深一揖。
            游朗為卻感不得勁,連忙托著對方手肘,心想:「清流幫今當多事之秋,犯不起再節外生枝。于鐵橋願為其幫放下身分,應予敬重。」回敬道:「于幫主的用心,我怎不會心領。」轉頭向細華正道:「那好吧,小兄弟,不要領錯方向。」
        細華心想:「昨夜觀這人跟兩位長老對戰,其武功實高得出奇,若非他重病發作,跟本就擒他不住。」他同時也交還霆龍導,並微笑道:「一旦走錯了,華長老自然會出來教訓我的。」眾人聽後亦不禁嘻笑。




            微光沉沉透進窂房,此刻已是卯時。細華領著游朗為從小路出村,清流村位於山腰,大路只有一條,小路亦只不過三條。細華所引的路當中還多了幾條捷徑,甚少人跡。此刻天色仍是暗沉,小路樹木擋撓,遮蔽天日,只聽不斷沙沙的二人推格樹枝之聲。細華步伐如履坦路,滿得意的道:「我自少便愛在這山頭冒險,此處一草一木我都非常熟識。就算夜不挑燈也難不倒我,眼下非常時期,小路也增了人手把關,所以為了避開耳目,我更選些更隱蔽的捷徑來走。是呢,你一身本領從那裡學來?」
            游朗為未有回應,只是緊隨跟著。但細華未有不是味兒,只是想:「連幫主也套不到你名字,我這小角色自當然也交不上。」又道:「我不是試探你底細。但如果可以的,我真的想拜你為師。」他頓了一晌,語調變得感懷地道:「我並非為滿心高,要橫行江湖,闖個名堂。我於清流村長大,無論人或草木皆生了感情。我只是為了保衛家人,保衛朋友,這裡一切一切。混元教自上次來襲後,至今四年,從未放過我們半條生路。村中人無不是遭到殘殺,或病死餓死。就算投靠了別的幫派,亦遭到逼害,更有人走上自殺之路。我們命運彷彿受著咀咒煎熬,永遠都不能由人。」
            游朗為不禁問道:「那麼你認為自己能從我身上學得多少?能怎扭轉命運?」
            細華給他突如其來反問,卻無半點猶疑,堅定道:「但求人生痛痛快快,學得多少得多少,殺得混元教幾多得幾多,保衞家園,拼盡至最後一刻。」這說話連他自已也覺唐突,使得二人對話斷開了一會。細華見氣氛頓冷,不想讓它繼續凝著,忽俏皮道:「我看你一向罕逢敵手,如今我就向你下戰書。要跑出這個樹林仍需一注香時分。若你能跟得住我,在終點時落後不過我於兩丈,那算是你勝。若不然的話,那便是我勝……。」他話也未完,已告展步拋開游朗為。
            當下光線微弱,四下晦暗,前路沙石鬆散,樹枝橫生。但細華如履坦途,正如他自詡縱是夜不挑燈也難不倒他。他跑了幾丈,未見對方趕到,微微喘著氣道:「哈哈,想不到你今回要……,給我這小子打倒了……。」
            說話剛完,忽覺背後生風,一股壓力圍堵身後左右。細華登時一怔,驀地加快腳步。惟無論他左穿右插,忽躍忽閃,或是反覆選走迂迴路徑,都逃不出那陣忽強忽弱的風勢,一時左邊壓來,一時又從右後兩方,飄忽無定。細華興憤交雜,呼道:「媽的……,我有個別號叫……作山野霸王……,今日我豁出去也要跟你玩到底。若我勝……了,就收我徒,就這樣罷!」未理會對方有否回應,已喝的一聲,猛地向前一跳。
            只見他身子突然凌空,四肢亂爬,空蕩蕩的未見著力之處。
            他起跳點原來是塊巨石頂邊,前面離地二十多尺。細華之所以膽敢摸黑一跳,只因這兒是他從小至大的玩樂地方。他悉知石壁對開並不是完全望空,而是一連數棵矗直大樹,全皆有麻繩垂吊。
        下墜中的細華抓給他住了第一根麻繩,繼而一盪而出,再飛抓住第二根,一連數下,已盪出十數丈遠。
        細華這打鞦韆式的前進,視野極之有限,全憑感覺進行。萬一失手,隨時跌個重傷,可見其膽量非輕。他甫著地,不禁吃個驚險之餘也暗地自詡,心道:「看你怎追!說不定已從岩頂失手,跌個半死……。」




            他正自高興之際,乍覺一陣勁風從頂掠過,一條黑影頓地落在眼前。他心中驚道:「莫非是他!」連驚慌也等不了,猛地向左狂飆,穿入樹林。心知除了游朗為還有誰嗎!亦咋舌其輕功委實驚人。
            細華剛才一招連橫鞦韆也擺脫不了游朗為,實苦無他法,當下只懂惶狂奔走,未達一注香時分,已到目的地。他喘氣了一會,乍然發覺四周只得自己一人,毫不見游朗為影綜。心中疑惑:「嗯!怎會不見了他?難道他跟不上來!他會不會迷了路,走不出來?那麻煩了,老幫主定怪我辦事不力。還是回頭看看。」走了十數步,轉念又想:「他如此厲害,怎可能走失。是否是全心讓我?做就我拜他為師的機會。倘若眼下我走開了,他又遇不到我,豈非錯失良機……?」         只見細華想前顧後,團團轉的徘徊歧路。
            就在細華之前半里距離,這裡水聲淙淙,小溪清澈,游朗為已告在此。他整晚至今未有滴水落口,且黑發玄水性帶燥熱,服後喉嚨乾渴,他濳頭入水,急得咕嚕咕嚕大口渴飲。清溪之水入喉,涼快之感洗滌全身,好不心曠神怡。
            原來天色已亮,游朗為藉其山野流浪經驗,已能觀察出下山路徑,所以早已棄下細華逕自覓到此處。眼下不管其麼,就此躺下大睡。
            游朗為醒來已是紅日中天,他掃拍身上雜草,又再起行,不覺間遊到了某處市集,在內找了間名叫「樸逸居」的茶居歇息,並點了些小點進食。
            悠悠放眼場內,雖然各個攤檔皆是破舊,但總算是熙來攘往熱撲撲之地。所見人們用以交易的,大都並非貨幣,而是以物換物,食物衣服舊傢俱,甚至人販子也在經營。有人哭哭啼啼,亦有人樂滋呵呵,人生百態,皆在眼前。偶爾聽得各處有人爭執,當中有人竟搬出了混元教及清流幫的話來互相嚇唬。
            嗵嗵……,那茶居小二正替游朗為斟荼,並笑問道:「這裡幾乎每天都有人爭吵,你看那兒兩人會不會打起架來?」小二指頭指得那處到來,已聽得碰碰的打起架來。不過十幾下拳腳上落,其中一人已告吃不消,慌忙拔足逃走。四下人群齊聲一噓,大表掃興。
            那小二哈哈大笑,忽地又靜了下來。只見兩名形神俱惡的大漢站在他面前,那小二恭敬地道:「伍大爺,你好。」連忙回頭向店內呼道:「呂老闆,伍大爺來打掃呀。」
            不一會,那呂老闆急忙走出來,一串吊錢遞給那伍大爺,伍大爺打個眼色,他身旁隨從在枱面苟且抺了幾下,然後二人滿意地離去。
            呂老闆見著那二人背影,輕視的罵道:「他奶奶的,不中用的清流幫。」游朗為心道:「清流幫來收取罩金?」




            那小二道:「算了罷。可以安安定定在此做生意,尚算不錯吧!」
            呂老闆反駁道:「那裡安定乎?清流幫收取完罩金,官府又來。是清流幫庇護我們免受官府欺壓,還是官府庇護我們免受清流幫欺壓?若果是給混元教管轄,我敢說那些官差一定不敢再來收取罩金。江湖傳聞混元教準備收服清流幫,望他們快快來吧,到時可見光明了。」
            那小二道:「老闆,混元教兇殘,無人不知。你寄望他們能救!可會荒謬了些。」         呂老闆道:「正因他們極惡,官府才賣他們怕。」
            那小二道:「到時你跟混元教有什麼閃失,隨時將你斬做肉醬。我那嬌滴滴奀女隨時也給擄去。」那所說的奀女剛恰巧在旁,聽得小二說話,登時羞怒交集,雙頰紅暈,向兩人怒瞪一眼後走開。
            呂老闆責罵小二道:「臭小張,奀女何來是你的,她是我的女兒。聘你來胡說八道嗎!快給我洗淨碗筷,信不信我掃你走嗱。」
            那小張朗道:「是。」應罷立跑到店後洗潔碗筷。
            另外,東角場外大夥叫化正在行乞,惟甚被冷落,兩三盞茶時分都未見有人施予分毫。游朗為見此,離開之時把身上幾串吊錢散給叫化。此時突然聽得茶檔的小張喚道:「兄弟,飲茶不用這麼多銀兩,不用找錢嗎。」原來剛才一頓茶餐只是十五文錢,游朗為卻留下半兩白銀。
            游朗為答道:「不用了。」
            小張笑道:「觀你這一身寒酸卻可以如此擺闊,若不是汪洋大盜,便是綠林好漢。我老闆早預你不會要回零錢……,噢!不是,這麼多又怎算是零錢。不管怎樣,他吩咐我拿了些龍井及乾糧給你,算是回敬。雖不是什麼上等,卻算是全舖最好,給你上路備用,這都好應該呀。」
            游朗為不禁心頭一暖,接過茶葉乾糧,回道:「謝謝!」
            就在此時,突然一道強橫破空氣勁從背襲至。游朗為立推開小張,側身後幌。刷的一聲,游朗為已硬生生的接住了一根長槍。只見他手臂肌肉漲實,長槍餘勁未了,槍尾仍在抖動未停,可感這下突襲充斥狠辣,幸好長槍被制,若不然,前面叫化們必有死傷。
            在旁的小張千鈞一髮中撿回一命,不斷惶悸地喃喃自唸:「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游朗為驚疑誰人出手之際,聽到一把似曾相識聲音怒道:「褸衣漢,納命來。」回頭一看,竟是華木森。陳壯山也在他旁,還有剛才在收取罩金的伍大爺,大多是這他通報華木森。
            陳壯山厲道:「你逃走不得只,還殺了細華,眼下就要你血債血償。」游朗為大為驚愕,清早時那個少年還跟他感懷身世,轉過早上竟告離世。
            華木森挾著喪弟之痛,森然嚎道:「你今回再不會像昨晚般走運,我絕不再存赦免之心,看看百派滙武功怎樣將你格殺。」說罷全力撲殺上前。




           
 
<本章完,感謝閱讀。敬請留意下一章「大軍壓境」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