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兔西烏,又過數日,這天游朗為路過祠堂,忽聽砰的聲,那是三師弟吳鳳興拍抬怒道:「甚麼!那丁楚魁說一塊錢都不能少,仍欠的九千兩是要給混元教作賠償。吥!鬼話,根本就是存心壓詐。混元教損失了就來索償,那我們損失的誰人來付!幫主,就跟他們痛痛快快再打一場,大不了來過玉石俱焚。」
華木森嘆道:「官字兩個口,明明是混元教挑起戰禍,卻反稱是助國討賊,是以要追討賠款。你見朝廷願聯兵出擊,可知他們眼中清流幫只是叛賊,那會理會我們何等苦困。」
游朗為聽到心想:「看來朝廷不肯退讓,堅決要收三萬兩。」
又聽華木森問道:「陳長老,你有何意見?」
陳壯山沉吟半晌,答道:「上次籌資已教全村左支右絀,何來再集一萬兩。但林步飛曾有提議,他說數日後有官銀運經唐盤山,我們可嘗試打它主意。」
吳鳳興道:「但林步飛畢竟是為丁楚魁的人,他洩漏官銀路線,會否是丁楚魁的詐術。」
陳壯山道:「這群貪官惡黨貪得無厭,欺人太甚,可嘆我們亦無可奈何。」
「嘆什麼無可奈何!他們必勝的嗎!?」吳鳳興搶責道。
華木森見陳壯山一時無以回答,便插口道:「即令對方勝不了,但倒頭來我們只能撿個慘勝,值得嗎?當下本幫已再無後著,實難再支撐……。」頓了一頓,嘆道:「但願如于幫主遺願,與混元教和解作罷。」
吳鳳興感覺到華木森厭戰,便凜道:「若要我赴湯蹈火,定必身先士卒,死而無憾。惟幫主畢竟始終是你,路應怎樣走就由得你吧,如今要屈膝求和,我亦只能憤憤唯命。」




華木森安撫道:「師弟,應知那群狗官越是身居高位,越是缺德無恥,賣國貪贓尤如分內之事。如今別無他法,就跑一趟唐盤山吧。無疑林步飛提出如此建議,內裡隨時大有機關,確要小心為上。明日你倆各領人馬前往,陳長老為先頭,三師弟以作後緩,一於截劫官銀。倘若發生變卦,三師弟可從後殺出營救。」
對話中游朗為也感華木森厭戰,一心為求議和,心想:「臨危受命,談何容易,的確于鐵橋留給他這個擔子不輕。」
這席話一完,遂見陳壯山出來,他甫見游朗為便拱手道:「游英雄,我們又要以身犯險,這裡就交托給游英雄,謝謝!」
游朗為點了點頭道:「祝你好運!」
這樣華木森繼續坐鎮清流村,而陳壯山與吳鳳興率隊前往唐盤山打劫官銀。
陳壯山一去數日,招安之事看有曙光卻又似遙遠,村中人無不急惶難耐,惟盼事情盡快解決,永享太平日子。
這日終見陳壯山率著其隊人馬歡天喜地回來,村內眾人看此,皆圍住哄鬧著追問情況。
陳壯山喜不自勝,笑道:「哈哈!那林步飛沒有錯點,是趟官銀足有二萬兩,我們只兩三下手勢便手到拿來。我已派人把其中一萬送去了丁楚魁處,額外這一萬兩便送給大家。」
有人問道:「那狗養的丁楚魁,會不會繼續貪得無厭?」
陳壯山此行成功,心下亢奮,豪道:「朝廷命官這麼膿包,他假若再次苛索,那我連他個狗窩也劫來。哈哈……。」




村民見知陳壯山帶著喜訊歸來,皆滿心歡喜,一眾人在村口有說有笑,紛紛鬧閙了半個時辰,陳壯山才入村稟見華木森詳述一切。
打劫官銀一事之後,華木森亦未因此而放鬆戒備,相反,並重整布防,希望從上次水淹火攻之外再闢新戰術,陳壯山回來後也接手制練兵器。而游朗為作為協防,一直只當旁觀者,戰事如今轉轉折折已有個月。這日他逕自踱步,到到村口空地,卻見華陳二人正在練習村民,以備戰事隨時再起。
其時忽傳來砰砰統統的鳴鑼之聲,從響聲處看,村中守衛正引著一隊二十多人官兵赫赫進來。當先騎兵喧聲道:「四川參將阮標清駕到。」
陳壯山見狀立刻上前,一人從綠色轎子下來,眉髮粗白,輪廓突出,滿臉高傲。陳壯山揖手恭迎,道:「阮大人,別來無恙。」
阮標清微微憤道:「為丁總兵帳下謀事,終日面對變民逆賊,何會安然。」
陳壯山不善詞令,對方譏諷,縱感沒趣也不懂回駁,只問道:「大人這次到來,是否有消息帶給我們?」
阮標清沒有回答,放眼四下觀看,只道:「想不到進村時見此地嚴陣布防,井然有序。雖則為賊,卻不是一般烏合之眾。」
華木森見他氣燄,忍不往上前,故作歡迎道:「在下清流幫幫主華木森,拜見阮大人。
阮大人高明遠識,對本幫之稱讚,著實令在下自豪。本幫的確素來自有秩序,也曾獲人家讚說,光看陣容,不看裝束,還以為我們是禁軍精兵。我看大人也清楚,如今時勢兵賊難分。賊,也有不少是替天行道;兵,又偏偏有違朝命,四處欺壓百姓。」
這番話明有弦外之音,阮標清並沒動氣,睥睨了華木森一眼。華木森心知不宜再口舌之爭,恭敬道:「我還是帶大人入內就坐。」




阮標清似沒聽到,黑壓壓的官袍蓬的一揚,逕自昂首大步行前,背著眾人正道:「敢逆天犯順,與朝廷為敵者是為反賊。朝廷整飭綱紀,清剿亂臣賊子乃是必然。賤民也好,士族也好,要懂愛君愛國,尊官守法。」轉身盯著華木森,面發陰森,深沉道:「朝廷命官乃為國家盡忠,為綱紀竭力。對官員不敬,就是對國家怨謗,對綱紀罔顧。我可以跟你說,很多時惡果就是如此自招啦……。」最後幾個字說得聲調陰厲,刻意拖長,並露出猙獰面目,教華木森大為一凜。
眾人面面相覷,心想參將又不是大將,竟如此大擺官威。阮標清橫眼四周,見給百多人圍著,反嗤之以鼻,鄙道:「給百多刁民忿忿盯著,倒也痛快。不用進內啦,就在此為本官設坐。」
華木森只得從命,命人設坐。
阮標清正襟危坐,拿出一封白色書信,正道:「這封是朝廷先行發出的文書。」
華木森既急忙又恭敬的低頭接過閱讀,只見他一邊閱讀,一邊眉飛喜悅。禁不住問道:「這可是真的!」
阮標清厲道:「這封是內閣周大人親書,貨真價實,豈會是假。周大人乃朝廷重臣,得天子御賜白玉牌坊,地位何等超然,怎會欺你這等鄉間小幫。依信中所說,三日後丁總兵會親身來宣告詔書,混元教代表有他們的副教主胡子揚。為表敬意,清流幫必須筵開百席恭逢,到時便會宣讀詔書,授你參將之職,正式向你們招安。」
論招安,混元教曾幾何時與朝廷糾纏不清,當中離離合合,不止一次。就以授職為例,朝廷最先開出是參將,但祆君自覺已佔蜀南一帶,卻要求封王。因協調不攏,雙方繼續衝突。但朝廷又打不過混元教,一輪討價還價,都封了祆君做侯,並命他搜捕變民集團。
其後又因多次與朝廷聯軍剿賊,導致損兵折將,以清流幫一役尤甚,招致朝中大臣彈劾,又被削去侯爵之位。此後,廷朝對混元教態度不了了之,管不了她的肆虐,反正有時候要借她討伐變民。
回說青流幫,雖付出龐大,但華木森見終在其手得到光明,感觸良多。在場眾各人也大舒口氣,三三兩兩,欣然交頭接耳議論著。
華木森向阮標清連聲欠身道謝,並親自恭送上轎,對方也語重心長叮囑道:「記住以後好好效報朝廷,國家總有用得著你們之時。」話畢,朗聲命道:「起轎。」
此時,一名士兵走到華木森前,笑容可掬,說道:「恭喜清流幫!賀喜清流幫!在下陳百戶,這是我與眾兄弟送上的心意。」隨之遞上了把匕首,道:「這軍用匕首,削鐵如泥,乃上等兵工房鑄造,素奬賞給英勇軍士,請幫主笑納。」
華木森心下自付:「想不到這群官兵又挺客氣,那麼我是否要禮尚往來?」
卻聽陳百戶輕聲道:「且別怪阮大人口中刻薄,其實他心裡慷慨非常,每次大班兄弟隨他出來辦事,都心知我們勞苦,是以決不會讓我們空手而回。跟隨大人多年,我們眾多兄弟亦懂知情達理,不愛白拿人家,因此特地奉上此匕首作禮。阮大人素來甚愛護下屬,更甚愛面子,既然我跟眾兄弟花上這少少心意,華幫主也好應略盡情誼。」
聽得他這麼一說,華木森省然慨嘆其中用意,抽出匕首一看,平凡無光,市集街邊隨處可買,豈會是頂級鑄造。於是把心一橫,索性匕首一揮,鏗的一聲劈落身旁石枱,那所謂削鐵如泥匕首應聲截崩一角,教華木森搖頭不味。難得陳百戶竟毫無尷尬,依然嘻皮笑臉。
華木森心想狗官榨財,比比皆是。如今大事已成,犯不著跟他們計較,於是命人取了五十兩銀回贈對方,當作打交道罷了。




待阮標清兵隊走後,陳華二人立刻去向游朗為報喜。陳壯山道:「游英雄,我們終得償所願。這些日子,幸好得你相助,若王抱龍仍在,我們計謀可能早被識破。」
華木森也上前來道:「對了!王抱龍武藝並非等閒,幸得游兄出手,讓出他那條狗命給我。」忽與陳壯山同時跪下,誠敬道:「就此受我們一拜。」
游朗為轉個身子,沒有領受,背向二人煩道:「挺煩的,起身啦!我所幹的怎比得起你們在前方賣命。」又道:「日後朝廷征召你們之時,別忘清流幫是何出身,切記莫助紂為虐,好自為之吧,再見!」霍的一聲,拔地而起,一條黑影穿入樹林而去,離別清流村。
 
<本章完,感謝閱讀。敬請留意下一章「離途風情」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