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朗為初見胡子揚,無論對方個人抑或事情皆令他感到莫明不安,心中嘀咕:「並不見此人參與討伐清流村之戰,為何在此出現,還與朝廷命官一起?」
            對於胡子揚言語高低,阮標清又怎會詞窮,臉轉厲色,道:「你既懂得顧看本官來跑,足見你懂得望風承旨。但其實此亦非重要,最重要還是混元教往後走路必需瞧著朝廷而走。朝廷要你們放便放,要你們便留。」
            這說話明有訓戒之意,可是這位胡大少少不更事,似沒領受,並回道:「我跟你談跑馬,何以扯到甚麼朝廷要留要放?總之,下次跟你再跑一場。只要朝廷有了混元教助陣,以後再無逆賊膽敢放肆。」最後兩句說得甚是豪邁。
            阮標清心道:「這小子雖為副教主,實則乳臭未乾,全不懂觀人眉眼高低,話中有話。教訓他也是費我脣舌。」
            狗骨明見到胡子揚,立恭敬上前拜道:「胡副教主。」胖奇等四人也上前躬身行禮。
            胡子揚見到蔡捕頭遍體鱗傷,給聚雄里的人挾制著,於是問道:「這個人不是捕快嗎?怎麼會弄至如斯田地?」
            狗骨明正道:「沒甚麼!一般街頭毆鬥而已。那管他是捕快不補快,只要在這兒撒野,誰都會吃到教訓。連這等小官也搞不定,怎可以替胡副教主辦事。」
            「哼!原來胡副教主是如此善待官員,你不是特地邀我來看這場戲嘛!」阮標清突插口怒道,他自知身為朝廷命官,見同袍受欺,不能坐視不理。若不然,這會顯示懦弱,有損朝廷威信。他又逐一指著聚雄里的人斥道:「你這班算是甚麼角色,俗語有云打狗也要看主人面。於我眼前毆打官差,難道你們看不見我身上這套官服麼?抑或你們眼內從來都沒有官府!」他罵得雙眼厲紅,聚雄里人不禁噤若寒蟬。
            胡子揚反覺他說話有趣,心想既邀他到此作客,卻擺了場大損官威的戲碼給他,不禁笑了一笑,然後慎道:「眼前之事就算我管教無方吧,你們為官的面子我一定會看。」說罷揮動馬鞭,發出刷刷聲響,嘩啦兩聲並起,正挾著蔡捕頭的兩名嘍囉中招慘叫,胸腔劏出兩條深近見骨的血痕。
狗骨明欲上前觀看他們傷勢時,卻聽胡子揚道:「丟掉你的手下吧,無謂令阮大人又發怨言。」他聲線從容,表現得這下教訓如敷衍了事,但狗骨明亦恭敬從命。




            這時蔡捕頭踉蹌地行近阮標清,敬道:「多謝大人相助。」阮標清睥睨對方哼了一聲。
            蔡捕頭忍著身上痛楚,道:「咳,咳,這黨聚雄里惡棍,欺壓良民,咳……,無所不為,望大人……,」
            「甚麼……!」阮標清突然斥喝一聲。蔡捕頭本欲說「望大人主持公道。」不料給人一喝,登時目瞠口哆。
            阮標清續責道:「你可懂什麼是自慚形穢,嫌未丟夠當官的架嗎?還望我做甚麼!滾!」
            蔡捕頭一臉無奈,只得氣沖沖地拜別。
            胡子揚與阮標清對望,見他仍眼露不忿,不假辭色道:「我已經教訓了那些手下啦,大人面色還好像放不開。如此小事一樁,別拘泥吧!我們今晚大事還有要辦。」一躍下馬,然後命那唯唯諾諾的狗骨明道:「阮大人這位大官是混元教的朋友,給我好好的款待他。」說著頭也不回,馬鞭揚手便掉。狗骨明接過馬鞭,已看到對方行進聚雄里去。
            阮標清雖覺胡子揚語氣不大禮貌,畢竟言之道理,所以亦下馬跟隨。
            游朗為一邊看著他們續漸離開,一邊疑惑這班人何以突然於此聚會,又聽得他們今晚有大事要辦,心想絕不能掉以輕心。
            游朗為找了間客棧休息,到了酉時時分,乃飯後睡前之時,游朗為趁其時潛入,一來可乘黑救人,二來碰碰胡子揚等人可有甚麼大事要談。他聽到後院傳來嘈雜之聲,於是施展輕功,幾個身子躍到那後院的一幅牆壁之上。
        卻見一涼亭下燈火通明,十多人聚著,發出噼噼啪啪之聲。有人喊著「地八對」,有人喊著「幺四」。原來亭下成群打夥,正在武牌。接下來一聲「丁三二四,絕配」,眾人登時嘩然,完了這一鋪。




        一人高聲憤道:「媽的,儘地一煲竟輸過清光。走啦,以後不跟你們賭啦,騙人的。」說罷逕自離開。
            游朗為乘此時機,緊盯那人去向,以樹木假山掩蔽悄悄跟著。當到了僻靜暗黑處,立從後撲出,先奪那人腰間佩刀,再架在其咽喉,詰問道:「勿作聲!小心命子。我問你,最近是否有外人給你們囚禁了?」
            那人惶恐地道:「啊,啊……!是不是指那美美的姑娘的朋友呀?」
            游朗為不知怎回應他所指的美美姑娘,只道:「男的乃姓胡,女的姓藍,還有一個略胖的青年,是否都給你們一起關起?」
        那人道:「啊!那藍姑娘是混元教的人,我們豈敢動她。至於那兩個被囚的男人,應是你指那兩位吧。我好幾次見過那美美姑娘探望過他們。」
            游朗為心想:「看來那藍姑娘並沒跟胡有盟一樣給人囚禁。」便命道:「快替我引路,若然有詐,那只好怪你把自己刀子磨得太鋒利。」說著小刀一拉,在那人頸子即現血痕,嚇得他連忙慌道:「不要殺我呀,我……,帶你去,我帶你去。」那人乃怕死得很,別無膽量使詐,確確當當地引路。
            囚著胡有盟的別無他處,只是柴房而已。游朗為見到房門繫鎖,連鑰匙也懶問,拿出霆龍導,鼓起內勁錚的一聲劈斷鎖鏈,板門亦被震得打開了來。一見之下,果然是胡有盟及余崖石。
            胡余二人驚喜交集,竟可在如斯困厄下再遇游朗為這顆救星,齊齊衝口而道:「游英雄,是你呀。」胡有盟隨又問道:「你怎麼會得悉我們下落?」
            游朗為一邊命引路嘍囉替胡有盟鬆綁,一邊道:「是藍姑娘留了口信引我到來。眼下她在那兒?」
            胡有盟答道:「我也不知道。但她正替混元教辦事,暫不見得她會有危險。花諾雖靠向了混元教,但她始終仍念同鄉之情,所以暗中通知你來拯救我倆。」




            游朗為心道:「原來她沒事,怪不得可以使那女孩送口信給我。」
            藍花諾其實早前已抵達這裡,他從混元教人口中得悉游朗為坐鎮清流幫,不光只殺掉王抱龍,還以一把鐵鍊似的兵器大破兩隊百人隊,技驚四座。為了通知他來救人,所以贈了花乾銀兩給那賣蜜餞女孩,教她揹著「雲南絕倫特產,藍氏精制花乾」的旌旗在墟市每日招搖。又教女孩以鐵鍊似的兵器問題作確認游朗為無誤,相信游朗為一旦遇上,定必能引他到來救人。
            只聽余石崖道:「遇到你太好了!我們本來是一心到清流村找你的,豈料途中竟碰見了花諾與混元教一起,那當然跟踪他們搞什麼。但你可知啦,花諾這妞兒機靈得很,使個詭計便反把我們擒住。」又道:「是呢?你有否見過那不知所謂的胡子揚,這人是甚麼混元教副教主,面目可憎之極,我巴不得你快來教訓他。唉!花諾怎可以跟這類人一起。我們快找她一起離開吧。」
            胡有盟唉了一聲,道:「我看絕非易事,花諾明知混元教凶險仍要靠向,必定有她的理由。」沉了半晌,道:「不過,無論如何也要勸一勸她。」
            游朗為想來也有同感,雖說藍花諾當下無恙,畢竟身犯虎狼群中,禍福始終難料。況且藍花諾對他有贈藥之恩,理不應漠不關心,至少也要清楚她實際情況,眼光一轉,盯向那嘍囉詰問:「當下藍姑娘在那裡?快帶我去找她。」
        適才游朗為破門一鞭,那嘍囉平生僅見,早嚇得畏怯非常,當即恭敬道:「對,對,她就在西邊廂房,我可以引路。」
            游朗為對胡余二人道:「三人一起不太湊手,易給人發覺,你倆暫且留此等候,我會帶藍姑娘來。」
            胡有盟素知花諾倔強,且與游朗為不太熟絡,不禁問道:「你一個人能勸得動她嗎?」
            游朗為淡淡反問:「就算你去,可以嗎?」胡有盟只得啞口。
            突然門外傳來腳步之聲,游朗為立挾持那嘍囉,與胡余二人退躲在雜物之後。從打半掩的柴房門隙窺看,卻見一人把腳不住,左搖右擺的行過,背影動態囂張得行,口中還哼著:「怡紅院,花姑娘,胚子美美,聚雄里,闊大爺,銀兩多多……,」顯是酒酣狀態之中。
            那人忽地停下,把手提燈籠掛在樹上,接著聽到噠噠噠連續之聲,正是人有三急,對著樹根處小解。那人身形肥胖,在燈籠影照之下,露出側面,游朗為等清楚認得此人正是胖奇。
            小解之後,胖奇又提著燈籠,一面大搖大擺,一面高聲哼著:「混元教,死雜子,風格賤賤……,」夾著歌聲陶兀地離開。
            游朗為再次見到胖奇,似有點不安,又覺點省悟,似有要說出口的壞事發生。他向那嘍囉低聲詰問:「日間時我見到有官員來到,到底是為什麼事?講!」
            那嘍囉驚道:「大俠,我真的不知呀,應明白我這小角色,重要之事豈會傳到我耳邊。朝廷與混元教的混蛋混在一起,無個好人,無用多問也猜得到會有壞事要弄。」忽地轉念道:「呀!你不如抓起那胖子來詰問,我見他經常與那些官員出出入入。」
            游朗為問:「知不知有那些官員來了?」




            那嘍囉道:「我知其中人一位名叫阮標清,與那胖子來往最密。」聽得阮標清名字,游朗為等三人為之一愕。
            余崖石禁不住道:「阮標清!這個人不是跟混元教有仇怨嗎?」
這人正是當年在安徽省剿滅三陽教的將領阮標清,亦是最後假借設宴,欲毒殺祅君及全混元教的那位。那次之後他被眨職,輾轉到了四川當參將。
            此時又傳來胖奇醉醺醺的自言自語聲音:「林步飛似我?呸!我胖奇英明神武,威風八面,天下只此一個,要我假扮他,去你媽的。」
            游朗為撒然一驚,心道:「胖奇無緣無故怎會認識林步飛?他又何以假扮對方……?胖奇林步飛均是胖子,同樣囂張得很,也是饞嘴之人,二人背景特殊,若然互掉,可有甚麼發生……?」想到此節,忽來霹靂恍然:「莫非那日吳鳳興遇到的不是林步飛,而是胖奇!」
            他所猜不錯,當日胖奇正與兩名探子進行打探,湊巧遇到正趕著求見林步飛的吳鳯興,並遭吳鳳興擒獲。胖奇為求保命,計上心頭,胡扯自己是丁楚魁的救命恩人,希望藉招安哄騙吳鳯興放他一馬。碰巧他外形個性與林步飛相近,吳鳯興聽此一時興奮,不慎洩了口風,錯認胖奇就是林步飛。這般胖奇索性將計就計,冒認林步飛,把清流幫引入圈套。實情由此至終,這個招安的中間人就是狡獪的胖奇,吳鳳興與林步飛跟本從未相遇。
            「呸,這等人都會幹好事的嗎?沒有一次不是為禍害人。」游朗為越發不安,想到胖奇劣跡昭著、混元教、招安、阮標清的毒殺、今晚清流村的招安宴……,串連之下,莫明冷汗一冒,忽感難道阮標清再次以招安為名,要毒殺全清流村為實。想到此處,心頭那股寒慄震撼全身,不禁破口自責:「為何當初察覺不到那中間人是胖奇!」
            胡有盟從未見過游朗為如此驚惶,便道:「不如抓那胖奇來審問他一番。」
            游朗為急道:「等不了。清流村大禍臨頭……。」他猛力抽起那嘍囉喝問:「馬房在那裡?快帶我去。」
那嘍囉驚道:「就在出面轉右。」
游朗為急忙飛奔而出,胡余二人也大為驚訝,雖並不知發生何事,但亦知要幫上一把,立刻飛步跟著。三人各奪了匹馬,破門策奔往清流村趕去。
 
 
<本章完,感謝閱讀。敬請留意下一章卷一結局章「震慄戰果」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