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我的計劃發動還有一點時間,老實說我現在還是挺閒的,因為還真的沒甚麼事可以做。現在就像放榜前的一天般,改變結果已經太遲,接受結果又太早,所以我選擇放自己幾天假期。

「就係咁,唔使用咁既眼神望住我,阿婷。」

她瞇起雙眼:「啊啊,講到好似係真既咁…」

「咁你呢?你黎搵漢娜做咩?」

「我?上堂囉。」





「上..上咩堂?」我明知故問。

她輕輕挑起自己的留海:「哼!冷讀術!只需四分一秒,我就可以睇住你既內心。」阿婷舉起食指和姆指,裝作對我開槍,口中發配上「焦」一下的音效。

「咁你有冇睇穿我係度恥笑緊你?」我皮肉不笑,以眼神鄙視她。

阿婷本身就年輕,在我的多年鬥嘴經驗前完全是個小孩,她的臉蛋馬上就變得通紅:「漢娜姐!大佬佢好串呀!睇小你教我既野呀佢!」

這小女孩恃著和漢娜熟稔了後就開始展現她的真面目,視我作大佬也只是嘴上說說。





漢娜其實已經和我說過這件事,她說阿婷在我們公司好像個秘書沒甚麼技能,而且內心太天真—即是笨—於是開始教她冷讀術防身,我倒是沒甚麼意見,反正多一個人會用也沒甚麼壞處。再說我已經決定了在袁景二人的案子後收山退休,到時大家的去往也未定,阿婷初出社會,學會一點心計也是好的。

「佢老人家一把年紀你唔好同佢計教啦。」漢娜做個鬼臉。

我抱怨道:「超….細我個幾年就笑我老…」

漢娜從廚房中托出三碗公仔麵:「食飽我推你出去曬曬太陽?」

「哈哈哈….」阿婷毫無留情恥笑。





「哈……哈……」我強行笑兩聲後反一反白眼表示無聊。

「大佬你今日又會黎既?之前都唔見你。」

「今日同漢娜有D野做。」

「公事?」

「係,係呀。」我揉一揉發癢的鼻子。

阿婷好像想穿了甚麼的,笑了笑便繼續吃。一吃完,她就說:「我約左FD呀,走先啦漢娜姐!」

「掰掰!」漢娜向她揮揮手,阿婷便自己熟練地開門消失在門的另一邊。

腳步聲消失在木門的另一邊後,漢娜離座走過來,一下坐在我膝上雙手繞住我的頸,我也順勢把頭埋在她胸間:「佢應該知道左。」





她笑笑道輕撫我的頭髮:「知道咩?」

「我同..同你既事…岩岩答完佢公事之後我唔記得左佢已經識冷讀捽左下鼻。」因為我一直說服自己已經沒需要對漢娜戒備而忘記了小心自己的言行別被冷讀看穿自己的心事。

「咁佢都知道你同我唔係做公事啫。」

好香好香好香…

我說:「嗯….是但啦我唔想理,好攰。」現在和漢娜相處,我有種面對小巴和小斯時的安心感,不用戒備,不用觀察反應,不用尋找弱點。雖說不是完全一樣的放心,但至少漢娜能給我這樣的感覺。

「好啦再枕今日咩都唔使做啦。」她溫柔地把手掃過我後腦。

今天沒有心戰,沒有陰謀,沒有陷阱,只有悠閒的假期。





以及,和那人的相遇。

大澳是一個我相當喜愛的地方, 這兒遠離都市,生活簡單,貼近大自然,不但保留著漁村的悠閒,還暫時沒有受到各種霸權的污染,實在是香港難得一片樂土。


要知道我的工作是以心計為主,每天就是在盤算著如何更擅攻於心計,如何撕毀段段感情,雖說這工作為我帶來的壓力,我早已有所準備,但是不代表我不可以去找方法釋放。

比方說今天。

是的我還不會正式說已經和漢娜在一起,一是身份上的矛盾—以拆散情侶為生的人終於拍拖,你說這是不是可笑?二是我發現自己對她的所謂絕對信任,還只是我對自己進行的自我說服:我是希望自己能信任她,但我還沒做到。我覺得只有抽身離開這行我才可以完全信任漢娜。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難去相信別人,但沒辦法,這是我的本性。

時間連正午還沒到,但是我們已經到過的地方比計劃中少,因為我們都沉迷在瘋狂拍照之中,最後我也乾脆把計劃扔諸腦後,真正的信步而行。

在舊警局改建而成的酒店前有一個小碼頭,對著的是香港和澳門之間的珠江口,說是江口,但從這兒看到的就是一片汪洋,沒甚麼好看。間中遠方的輪船滑過海天之間,才為這平淡的風景帶來一點波瀾。





但我們就在這兒坐了很久。

她牽著我的手,我也握住她柔軟的掌心,和她頭靠著頭看著這畫面,不需要驚天動地,只需淡然細味。

最近看事物,也有了點不同。

比方說在我左後方的那對情侶,我以往看到的只會是一個個的突破點,如我和十師兄當日才說上了兩句便找到了他和阿心的弱點般。

可是這時,我只有一句感言:他們還挺相襯的。

時光好像流過這碼頭時被減慢了一樣,太陽在雲後如被黏死,我只感到膊頭上傳來的微微重量,陣陣香味和漢娜的體溫。

坐夠了後,我和漢娜一起踏著漸變得一致的步伐,沿海邊向大澳中心走去。明明只需十分鐘的路程我們走了差不多一小時,在步入寮屋區後,她說要上廁所便暫時鬆開我的手。





突然我心中萌生出找一天和她認真正式表白一次的念頭。

「哎喲,女施主都幾靚女呀。」

「我同意。等陣先你邊位呀你。」我身邊突然坐下了一個和尚,雖說這附近是有少林寺,但那只是武術基地之類的學校會有僧人嗎,再說和尚會這樣和我搭話嗎?!

「名呢D野,唔重要,你可以叫我大師。」

「大師…我識你?」

「女廁咁多人,佢有排去。」

「大師你唔好再睥住女廁啦好嘛我好不安呀。」

他笑笑道:「都係黎R水吹啫。」

現在的大師說話還真潮,還以為他開口會說甚麼知乎者也的東西。

「呃..我冇宗教信仰,暫時都唔想做和尚住,你唔使SELL我。」

「我唔係黎SELL你…」

我掏出錢包:「你要錢?香油錢?定係叫化緣?一場相遇算啦,我今日心情好…」

他按住我的手:「施主,點解你成日覺得人埋你身,係有目的?」

我呆一呆,一個人接近另一人,沒有目的難道是巧遇?

「咁..咁……大師我有咩幫到你?」雖然只是換過方式問。

「似乎你對人既信心好淺薄,你係唔係受過咩傷害,甚至係情傷?」

我面色一沉,感到自己被看穿,但是這感覺更古怪,因為我在瞬間回想起剛剛的幾句對答,他不似有施展冷讀術。

「似乎我講中左施主既心事。」

我決定不再回答,以免被他看穿更多。

「當你自己接近任何人既時候,都帶有目的,想利用人,或者攞好處,你就會覺得人地都係咁。你唔使咁望我,我都係講兩句啫,中與唔中,施主你自行定奪。」

我冷笑:「喂,三唔識七你走過黎話我咁算點先,俾著第二個打柒左你啦。」

「你可以試下。」他淡然一說。

我搖搖頭:「唔啦,廢事俾人話我打阿伯。」或是免得連阿伯也打不過。

「施主熱愛和平,係好事。我地繼續傾啦,你眼中睇到咩野,唔係由你既眼決定,係由你既心決定。你心存惡念,想睇到兇惡之事,人人於你眼中都係兇惡之徒;你心存善意,想睇到平和之事,人人係你眼中都係平和之人。」

我突然想起剛剛在碼頭看到的情侶。

男女之間的戀情,必定存在弱點。我每次看到情侶,都在找弱點,找突破的方法—

是不是有甚麼,我忽略了?

「大師..你,你覺得世界上有冇拆唔散既情侶。」

「呵呵,」他高深地一笑,「總有,但係並非你想像中咁美好。脆弱之所以存在,只因為佢既存在有必要。」

似乎有甚麼誤會了,大概是他以為我想追求永恆不變的愛情。才剛想解釋,這怪和尚便起身離去,我正準備追上時漢娜從廁所出來,把剛剛洗完的冰凍的手貼在我頸上---

「凍柑!」

「嘩!凍到!」我連忙全身縮成一舊避開,她得意地在笑著。

以往我說過,女生哭的時候我覺得最動人。

其實,女生笑的時候,更動人。

這是我第一次和那怪老頭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