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偉業,景恩晴,她們二人為了自己的層壓式推銷,傭用我們拆散情侶,使想離開他們的人感到恐懼。

最終,這些人傭用我們,反過來拆散他們。

二人打算爆出我們的身份,同歸於盡。

最終,我以反間計要他們自爆至再無翻身之地。

你在請人對付別人時,別人都請同一批人對付你。





你以卑鄙手段暗算別人,別人以更卑鄙的手段計算你。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我份工係收錢幫人拆散情侶》結局


這個最後任務,終於正式完結。按我的評估,二人復合機會極微,因為名聲已經完全被敗壞,袁偉業被景恩晴甩掉後被全世界恥笑,指他不但在記者會上全程不發一聲,更被說一直以來他也是老婆奴。

結果這傢伙終於老羞成怒,不理面子,登上不同傳媒數臭景恩晴,景恩晴也不禁示弱,大爆他在外面勾搭青春少女的臭史。當日的星級情侶,戀愛達人,今日成為了過街老鼠,人人恥笑,罵聲不斷,狗咬狗骨。

我一邊看著肥祖給我的電郵,一邊聽著收音機。現在我是一個退休人士,但是如果三十出頭就退休,聽到的人一定會問東問西,為了不引來太多的問題,我繼續向外宣稱我的身份是一個自由職業者。





「好啦呢單野都講左咁耐,到底個班所謂既情侶獵人存唔存在?」 細儀向Michael問道。

「拿,佢地講就話存在既,但係有人發現呀,佢地係記者會上公佈既個堆名,中間既字連埋起黎,竟然係”少年你太年輕”,似乎佢地都係被人玩左一獲多D。我真係好質疑呢班所謂情侶獵人,係唔係真正存在。」Michael完全沒答過問題。

存在,曾經存在。

「到底會係邊個玩佢地呢,照道理講佢地既講稿係自己寫架。」細儀加以思考。

「你玩人時人玩你,邊個玩佢地真係得玩佢既人知道啦。但係呢個高人,似乎手段同心計都好高明。」





Michael哥,過獎了。

「好啦,呢件事都暫告一段落,我地黎睇下第二條八掛先,南港島線開通之後….」

我的注意力隨DJ們的話題轉移而重新投回屏幕上,小斯小巴都盤在我電腦附近取暖,小斯還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表示主子牠很滿意今天的服務。

「……….根據BOT收集既資料,係袁景二人分手之後,網上出現「我地」「分手」「分左手」「分開」字眼既貼文,動態都多左好多,似乎觸發左連鎖效應,因為的確有唔少情侶靠佢地黎維繫已經就黎崩塌既感情,如今佢地一倒台,呢D只靠洗腦盲目係埋一齊既情侶,一次過散晒。」

不小心放出地圖炮了。

「…特別依加年頭,下個月就情人節,佢地以後每次將近情人節,都會回憶起今次既經歷,呢個就係我地公司最後既成績。」

我雙手放上鍵盤準備回覆,膝上出現空位,小斯馬上跳到我大腿繼續睡教。

「如果只係靠洗腦,催眠,而盲目係埋一齊既情侶,都只係虛有其表。由其俾佢地一直俾錢,一直身處於幻覺之中,倒不如用痛楚令佢地認清眼前的事實。」





虛假的幸福,和痛楚的現實---那一邊較好?我沒有定論,但是這次我選擇了後者。

「我地既生意已經完左,唔好再浪費時間精神係上面,係時候過下自己想要既生活。」

點擊發出。

「小斯~爽唔爽呀~」把電郵發出後我連忙幫小斯按摩,牠也發出輕輕的喵一聲回響,再擺動身體露出要抓癢的地方。

這種悠閒的生活卻不是必然。

「一健,都係咁早既你?」只穿內衣的漢娜從我身後抱住我,我感到後腦正墊著兩團肉球,軟棉棉甚為舒服。


「嗯,慣左早起。」我回頭吻她一下,芳香飄入我鼻中,「好啦快D刷牙洗面呀。」





「唔濟,攬多陣。」她把頭貼著我的頭。

「嗯…等陣阿婷上到黎我驚佢笑你口臭咋。」

她扁扁嘴,才離開我背上,走入廁所。按計劃,阿婷很快就會到歐洲旅遊,看時間再闖南北美洲,世間兇惡之徒數之不盡,說肉搏,她已經有向阿輝請教防狼術,說心計,她的師傅可是我和漢娜,還有歡哥傳授她各種扒術,以防被人用在自己身上….這小妹妹身上的知識和計謀已經不容小看。

漢娜搬了來和我同居,馬上我成為了這屋內地位最低的人:小斯>漢娜>小巴>我, 但是看到她和一狗一貓一見如故,我倒覺得很高興。

洗手間傳來水聲。

我在網絡上胡亂看著東西,但都只是一堆無聊而且無用的資訊,退休生活比想像中更沉悶。

是不是應該找點興趣。

腦中不知為何又閃過那個在大澳遇到的怪和尚:「脆弱之所以存在,只因為佢既存在有必要」到底是甚麼意思?即是要否定「完美」和「無暇」這兩個概念?





整個腦都是怪和尚,正當我要迷失在哲學上的漩渦時,門鈴響----

「汪!汪!」小巴對著門狂吠,尾巴不斷興奮地搖,看來是阿婷來了。

她已經知道我和漢娜的事,但漢娜也輕易套出她和阿輝的曖昧,大家都識做,不談及大家的戀情。

「大佬!」

「早晨….旅行PLAN成點呀?」

她進門:「OK呀,就搞掂,唔使睇價錢Plan行程真係爽,我應該今個月同歡哥佢地食埋飯就出發啦。」

「記得寫POSTCARD俾我。」





「得啦!漢娜姐,早晨!」

漢娜已經梳洗完成,換上了居家的背心和運動短褲走出來:「早晨。」

這種甜蜜而溫馨的日子,只維持了一個半月左右。

時光飛逝,我們解散後的第一次的聚會好像昨天才完結似的,第二次聚會的日子已經來臨,不同之處是現在阿婷應該剛剛從俄羅斯到達土耳其,今天來的計上我只有五人。

下半年肥祖便開始到日本先行Working Hoilday,為未來移民日本作準備,不知道再過幾年,能出席的剩下幾人?

歲月的力量無人能擋,在它面前,我們拆散的情侶的數目又算是甚麼?

我很喜歡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要知道我除了漢娜和阿強,基本上沒甚麼熟人。而漢娜是我女朋友,阿強只是生意上的「朋友」,嚴格來說我就是沒朋友。當然這點由我投身到Deepworld的生意時,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現在退休了,這情況變得更嚴重。


如何和人建立關係?我從來只看到弱點,只看到瓦解的方式,正因如此,我沒法真心去結識一個人。

第二次的聚會也是在醉獅閣。

「龍が,我が,敵を,喰らう。」

「RU,RU 咩話?」

肥祖正在向阿輝教日文,歡哥就用手機向我漢娜展示他現在的酒吧裝修的進度:「你睇下,呢度會有LED燈,咁D光照入玻璃杯入面….」

我喝著利賓納:「幾好呀。」

「我就係知幾好,但係我呢D粗人,唔識咩設計,個班裝修佬又係麻甩佬,想睇下女仔點睇啫。」

我低語:「搵設計公司啦嘛..」

漢娜看著圖片想了一會:「D光既色好COOL,加埋牆個D顏色,成間野好冷冰冰,我係女仔我唔會想留得耐。」

歡哥看看手中的圖片:「又好似係WOR…」

快樂的時光已經到了盡頭,只是我還一無所知。

絕望降臨,不需要前奏,不需要預兆。

但是,事出必要因。

聚會過了幾個鐘便完結,吃飽飲醉,人人—特別是肥祖—都托著肚子走到街道上。

「咁下個月見啦!」

「再約,再約!」

分道揚鑣。

「漢娜。」

「嗯?」她一轉頭,便吻到我唇上,「喂呀,做咩呀!一健!」

「冇呀哈哈!你靚女咪錫下你囉。」心情好,我也輕挑起來,看著漢娜通紅的俏臉,實在可愛非常,動人至極。

突然她的臉色大變。

一道強光從我身後照來,整個人都被包圍在光芒中,我完全不知發生甚麼事,第一下我以為是拍照的閃光燈,可是馬上我就知道那是甚麼光---

巨力從我身側傳來,我整個人被漢娜以無情力推飛,天地萬物在我眼中飛快旋轉,我失去平衡猛摔出去,然後我看到那一幕。

一架大貨車化成一團黑影,把漢娜柔弱的身體撞到空中。

「砰!!!!」

不要….

白煙從眼角映入眼簾…..

「呀--!!」有途人尖叫。

貨車撞進一個垃圾站內,變成一堆冒煙的廢鐵……

「漢..漢娜…」

一個人形全身淌血,倒在剛剛我們站的位置以外幾米的地上。

「唔好…漢..漢娜!嗚呀..!」才一跑動,腳腕馬上傳來劇痛,我單膝跪在地上,但還是掙扎著向漢娜爬去。

腦中亂成一團。

四米…三米..兩米..一米….

「漢..漢娜,應下我啦!」

她的臉全是血,眼鏡和短靴都飛脫,嘴角鼻孔也流出鮮血….

「一健…」

「唔好訓,漢娜,醒啦…」

「多謝你…」

「咩話?繼續講,繼續講!!漢娜!!」

「多謝你,愛我。」她用依然閃動光芒的眼睛看著我。

「漢娜!!漢娜!!!」我緊抱她,撫摸她,甚至吻她,但是她沒有任何反應,全身軟癱。她閉上眼簾,從此再沒打開過。那光芒,永遠離開了我。

點解..

到底是甚麼事…為甚麼…..剛剛我們是在行人路上….

我望向垃圾站,貨車嚴重變形,白煙四起,碎片廢鐵噴灑一地。然後,一個人掙扎著,從駕駛室爬到地上,還看過來這邊。

景恩晴。

「漢娜,你等我一陣,我好快返黎陪你。」我輕輕撫摸她的額角,溫柔地放她到地上。

「哈哈…反骨妹..哈哈….我都知道…咩祈少鋒係假既…二五仔…」

我抄起路邊一支本身屬於欄杆的鐵支。

我不應讓她知道。我應該騙她一輩子。

「你…你先係真正既情侶獵人…哈哈…報應呀..哈哈…」

世界的顏色漸漸褪去,耳邊無數雜音亂響,我感到因握太用力而陷入肉中的鐵支。

「喂呢個好笑,條友傳俾我。」

「你心存惡念,想睇到兇惡之事,人人於你眼中都係兇惡之徒。」

「總有,但係並非你想像中咁美好,脆弱之所以存在,只因為佢既存在有必要。」

啊..!我以血掌拍拍太陽穴,想清理幻覺和幻聽。

目標只有一個,致命點是頭部,心臟,動脈,喉嚨。

「你..你想點….呀--!!」

手起棒落,鐵支重擊在景恩晴的橫隔膜上,用力過猛,鐵支飛脫手中又害我刷傷了掌心一道裂口。

「嗄….嬲呀咳咳..…嬲呀柒頭?咳!咳!」

我感到鼻子和眼睛都皺成一團,上下兩排牙齒互咬令口中又腥又甜,失去手中武器,四周馬上成為我尋找的目標,果然垃圾站的閘旁放了幾條裝修的竹支。

足夠她死十多次!

我取著竹支,一腳踏在正向前爬的景恩晴的膝背,使她又慘叫一聲。確保了她沒有逃走的能力後,手持竹支如擲標槍一樣,對準她的後腦。

「遺言?」我用盡全力,才以抖震不停的口唇說出這二字。

「呸..!屌你老母!」

正當我要以手上竹支了結這畜生的狗命時---

「大佬!唔好!」阿輝一掌拍掉我的竹支,歡哥朝我手肘麻穴重敲一記,使我全條手臂軟垂下去,肥祖再以二百磅身型跳到我身上把我壓在地上!

「俾我殺左佢!!!佢殺左漢娜!!放開我!!屌你老母落黎呀!!!!」

「你會被人拉架!唔好呀!!」

「放!!!開我!!漢娜!!!!」

我被他們三人制伏,無力奪去景恩晴的性命。漢娜為了救我,白白死去。

但是,我知道害死她的人,是我。

世界上,只有一種情侶無法拆散。

跨越生死的愛情,永垂不朽。

記不記得我說過我不喝酒的原因:只要酒精入肚,我的腦便會失控地回憶,把過去的記憶以幻覺的形式投射出來。


我把今天的第八罐酒倒進肚中,漢娜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視野內。

眼淚又再流下。

這兒是大澳那間民宿,這房間被我那天以一張支票向房東租下,租賃期是一百年,他說這金額能租不止一百年,然後他以那對幾乎跳出眼框的眼珠看看我,又看看支票,審視我到底是不是神經病。

也許是。

「剩底既用黎做維修基金,呢間房,要永遠存在落去。」

「嘩,對唔住..先生你把聲..你冇事呀嘛?」

「關你撚事。」我轉身登樓,躺到房中鎖上。

我做了幾個夢。

我夢到了我由頭到尾沒認識過漢娜,她活得好好的。

又夢到了她只是斷了腳,要坐一輩子輪椅,我決定照顧她一生。

又夢到了她昏迷不醒成為植物人,我決定等她一輩子。

從三重夢境中醒來,迎接我的是灰色的天花板。

再灌一口酒。

我知道那幻影,那不是鬼魂--我寧願是—但我很清楚,「她」不是。但我還是每天一醒來就不斷灌酒。這兒沒甚麼好酒,但我要求不高,只求一醉,也許某天連消毒酒精我也會一試,漸漸地我分不清那時是現實,那時是幻境。

她站在遠處看著我,我想她坐過來,但我發現我沒法控制自己的幻像。

我想起了自己當日,她剛剛向我表白後,我沒有馬上完全相信她。我還是條件反射式地把她安排在遠在九龍灣的辦公室中後勤。

現在她以生命證明自己-不論她有沒有這動機。

我只是個白痴。

日夜對我來說沒有意義,餓了就吃,悶了就睡,間中洗澡,鬍子由它,一切就這樣按本能而行。歡哥他們似乎試過聯絡我,和我交代那個…景..景甚麼…的人的下場,但我沒有理他們。

我很少出門,出門的時間只有去買酒的時候。大澳這些老區,是沒有送貨上門的服務。

「老世,兩箱。」我指指一角的酒。

「老友,又黎?你兩三日黎一次咁濟啦WOR,你聽下你把聲先啦!」

「收聲收錢啦!屌你老母!」我以滿是血絲的眼瞪向他。

「依加D後生….」他把兩箱酒放在門口給我,我把鈔票扔下就走。

「……再咁飲法,遲早餓死老婆溫臭屋…」

怒火一瞬間吞噬了我的意志,漢娜的幻覺被我扔到腦後,我隨手取起一個玻璃瓶拉弓舉手準備爆樽和那老而不單挑---

「唔該晒!個樽係我既。」一個和尚不知從那兒閃出,接住我猛力敲下的樽,而且分毫不動!

好面善!

管他的---

可是我發現自己竟然沒法把玻璃瓶從他手中抽出,瓶子好像被焊死在他掌心一樣…..

昔日和漢娜在大澳的回憶又閃現眼前。

「施主,啤兩句黎?今日不宜隻抽呀。」

「關唔關你事呀死閹人!」

「和尚其實唔使剪既,都上次一樣,我都係黎R水吹。」

我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樽,憤而鬆手。


「我同你有乜撚水可以吹。」

他輕輕一笑:「你似乎已經搵到答案。」

「咩答案。」我抱起兩箱酒走回石板鋪設的老街上。

「你唔係問世界上有冇情侶係拆唔散?似乎你已經知道。」

漢娜的幻影和我並肩而行,我搖搖頭道:「我..我唔想要呢個答案。」

「當愛情超越生死之間,就係最堅不可破。我一見到你個樣同聽到你把聲,我就知道你竟然真係經歷左。喂整罐黎呀!」他隨手便取起我箱中的一罐酒打開飲下去。

我看呆了眼:「和尚都飲酒…?」

「嗯..呀!」他舒一口氣,「爽,和尚飲唔飲得酒呢個問題,睇你點睇啦。我覺得心中有佛,做野憑佛心,自然冇所謂破唔破戒。」

「睇住有報應呀,出家飲酒,鋸扒呀笨柒。」

「報應…施主,世間報應,從來都唔係咩天理循環,所謂報應,從來都係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漢娜是被景恩晴撞死的。

景恩晴的生意,是因為我們一直為她狩獵情侶而發展起來,巨大生意崩潰形成殺機。

引導我們接下景如案子的,是漢娜自己。

「所謂報應,從來都係自作自受」

袁偉業,景恩晴,因自己種下的因,而一無所有。

我因為自己的大意和輕蔑,而失去人生意義。

我們人人都是這樣。

我說:「係又點,唔係又點,我失去左一生中最愛既人,一生中唯一會愛我既人,我唔想再做人。」

「海個邊,要投自便。」和尚指指不遠處的海,海浪正「沙沙」地拍打岸邊,倒映著天上的明月。

原來已經是晚上了—我現在才注意到時間。

自殺嗎…

我有想過,但是我覺得死了後,我連回憶漢娜都不能…沒法憶起她….我….

「施主,你覺得何為活著。」

變成了哲學課。

「活著..呃…..」

「你係個聰明人,你應該答我出架。」

我低頭道:「我唔聰明,漢娜佢..佢比我更聰明。」

「原來佢叫漢娜。開口埋口都提住佢,你真係好愛佢。」

「係…」

「漢娜應該係洋名既音譯,施主我想問你,你知唔知道漢娜真名?」

我突然站住不動。不是我不想動,是我動不了。

漢娜的真名, 漢娜的真名,她加入公司時,是以冷讀術換我信任,我記不起她的名字,即使有,也只會是景如為她安排的假名…

「多謝你,愛我。多謝你,愛我。多謝你,愛我……..」

「呢句係佢遺言?」

我點點頭:「係..佢..佢最後…」眼淚又再失控流出,漢娜的幻像第一次和我有接觸,可是卻沒有真人的溫度和溫柔。

「你明白,呢個話代表住咩。」

多謝你,愛我。

難道,漢娜和我一樣,也覺得自己沒人鐘愛?或是沒法愛上別人?

「所謂活著,唔係指可以心跳,活動,食飯痾屎,活著,係要令人記得你。如果一個人停留過世間,但係冇人記得過佢,佢其實已經死左。有D人活著,卻死了,有D人死了,卻仍然活著。」

她也從沒提起過自己的家人,也沒見過她有我們以外的朋友,她擅於心計,取得信任,但是她了解過何為真正的信任嗎…?

我猛然望向我身邊漢娜的幻覺,我好像看到了自己一樣。

兩個擅於心計的人,沒法真誠和人交流的人,愛上了對方—

「我…我….」我激動得沒法說話,這段日子一直以來的情感一起爆發,眼淚如缺堤一樣湧出,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模糊掉。

「你真係掛住佢既,就去成為佢活著既證明,只要你記得佢,記得佢既名,樣,一動,一靜,佢死左,但係仍然係你心中,活著。」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解脫,但這比其他人的甚麼節哀順變甚麼,更令我釋懷。


「點解…你會同我講呢D..」

「唔講呢D講邊D,叫你節哀順變呀難道?」

「唔係,我指係…呢D,唔似佛計。」

「呵呵,我入佛門之前,見識過好多,我入佛門之後,見識過更多。同埋,R水吹係我興趣,同時係我修行既方式。點呀?想唔想學如來神掌呀?想學呀?教你呀!」

「唔使…我唔會做和尚住…」

「好啦,野就講完,水都吹住,多謝你罐酒先,遲下再吹過!」他把手輕輕一揚,手中的罐便漂亮地飛過空中,剛好投入幾米外的回收箱,「記得回收D罐呀施主!」

我還沒回應,他便向我揮揮手,踏著步伐唱著不知名的歌滑進大澳的黑夜當中。

這老頭,到底有過甚麼經歷。

當晚我又是喝得爛醉如泥,而且是最嚴重的一晚,酒灌滿了肚,便吐,吐完吐淨了,又把酒灌到肚中,接著又吐---這樣反覆幾次,哭得崩潰幾次,我才睡去。

一睡便睡了差不多24小時,醒來時還是晚上。

「咕嚕!」才一醒來,我的肚皮便向我怒吼,我洗洗已經凹陷了的臉窩,再把已經過了期兩日的麵包塞入口中,再以吃奶的力量把它咬碎吞掉。

就好像吞石頭一樣的感覺。

那和尚的話一直維繞在我腦中回響,阻止我永無止境的胡思亂想,活著..活著….何為活著…

最後我決定去搞清楚這些問題。

從垃圾堆中掘出八達通,舊手機那晚已經碎掉,新手機我一直懶得開著,現在為它接上電源,重新同步雲端上的數據---

「……因為我們都沉迷在瘋狂拍照之中,最後我也乾脆把計劃扔諸腦後,真正的信步而行。」

當日那些相片,馬上隨信號灌入機中,再從機中湧入我的眼中,眼角又是一酸,然後陣陣乾痛,看來淚線已經沒法再製造淚水。

等等走出去,我會很痛苦。

「但係你會陪我,係唔係?」這一句,是我望著坐在我身邊漢娜的幻覺所說。

錢包還在,但卻濕透,我花了好大的心機便它弄乾,隨便找套衣服穿起便出門。

披星帶夜,一路上每次經過當日和漢娜走過的地方,我心中都像被刺一下,街上空無一人,使我的妄想症狀變本加厲,重重幻影不斷恍動,把那日我和她的回憶同一時間投射在空氣中。我的前後左右,全是自己和漢娜當日的身影……

感覺快要瘋了。

「漢娜,我地等陣去邊食飯?」

「漢娜,我地呢度都影張啦!」

「漢娜,試唔試下…」

「漢娜,你….」

漢娜…

一陣寒風吹過,把我耳邊當日和她說過的話等重重幻聽,暫時熄掉。

我無視成千上萬個訊息,撥出這日子以來的首通電話。

「喂?阿強?」

果然甚麼時候打給他他也幾乎是秒接:「喂..?林一健…?係你?」

「係我。」

「你把聲…咩事呀!呢幾個星期你去左邊呀!你係唔係香港呀!你唔好做傻事呀!」

「飲太多酒啫,遲下再解釋…..得唔得閒,入黎大澳接我。」

時間是凌晨三時多,但他馬上二話不說,只扔出一句「包在我身上」。

可是我沒想到他會親自來接我。


「我冇多餘錢俾你。」我慢慢說,因為我的錢剛好用完,而且沒時間去ATM取錢,也做好了大澳行路出東涌的準備,十二小時怎也到了吧!

「林一健,你真係……你信下人既真心得唔得,都搞到咁我仲講錢就唔係人啦!上車啦巴打!」

「…….多,多謝。」我不太習慣地說。

阿強在路上和我說我在大澳自我封閉這段日子中世界—正常世界和Deepworld發生了甚麼事。他和幾個同樣的「超級中介人」刷盡了人情卡,把那晚的貨車謀殺,變成了貨車失控,以超高昂的金額買通了相關方面的人物,也請來了所謂的「職業囚犯」頂罪,同時請來了專業人士說服所有目擊者不要說不應說的話。如此一來就把景恩晴從正常司法程度拖到Deepworld中。對付這傢伙,也沒甚麼心計,阿強只說:「我地已經搞到佢生不如死,放心啦兄弟條女既仇即係我地既仇,佢會痛苦後悔到但願自己從來冇出世過。話說你幾日冇沖涼。」

「三日…定唔知兩日。」

「嘩我屌!Sorry..」

「唔緊要…」

漢娜的後事已經搞好並下葬,我想的話可以隨時去拜祭。歡哥的酒吧已經開業,名字決定了叫作Hannah,我沒甚麼意見,反正酒吧是他的隨他喜歡去。

「咁…咁你依加有咩打算?不如沖個涼先?」

「都好。」

「唔好去醉獅軒啦,個度有咩好呀,個個都用過污糟到死,去我度啦!你隻貓同狗我都接左過去,時不時係我張梳發度痾尿,嬲到我呀!不過真係好可愛,唉算啦由佢地。」

我知道他的真正動機,醉獅軒附近是漢娜出事的地方,阿強不想我觸景傷情,才避開那附近。

不愧是交友達人。
「係唔係諗緊我好為得朋友諗呢?咁當然啦。」

等等,這…他看穿了我?

我把視線馬上投向阿強耳中,果然帶著耳機!

「你係咩人!」我一把搶去阿強的耳機,他要專注開車而沒法阻止。

「唔好講多餘野……大..大佬。」

阿婷的聲線。

我早知道,漢娜已經不在人世,只存在於我們心中,即使我想再被她看穿一切心事,也再無機會。

「阿婷?你…你唔係去緊旅行咩?」

「仲邊有心情呀,漢娜姐佢…嗚…」阿婷馬上哭成淚人,雖然很黑心,但這很好,漢娜活著的證明,又多了一個。

「唉,唔好咁啦。」變成我安慰她了。

「多謝..多謝大佬。咁你依加有咩打算?」

「做咩個個都咁問…我真係冇咩打算,但係依加,我想去了解漢娜。」

「了..了解?」阿強和阿婷異口同聲地問,甚至我覺得連漢娜的幻覺的背影也好像向我發問一樣—雖然她現在只是坐在我旁邊看著窗外。

「了解D咩。」阿強問道。

我頓一頓,想一想。

「一切。」

我花了不少時間,去尋找漢娜生前的一切一切。她讀過的學校,上過班的公司,親人等,和她的親人見面時,我很吃驚,因為那些親人,根本沒有為她的死而有甚麼變化。


當然,漢娜的真名我也找到了,就藏在景如為她安排的假身份後。不過對我來說,漢娜就是漢娜。

她出生在一個紛亂的家庭,父親被一堆女人圍著,自小她就學會了觀察反應,套取情報和騙得信任的基本技巧。現在她的家庭基本上已經支離破碎,難怪她絕口不提。

走訪了很多人事物,我更了解了漢娜,她常對著我撒嬌是因為她從來沒有撒嬌的對象;她很想以德報怨,去照顧自己那些所謂家人,因此更需要錢;她的朋友真的沒幾個,因為她想的話,可以和任何人成為朋友….

當你可以和任何人成為朋友時,朋友這二字又有何意義?

正如當我可以瓦解一切關係時,建立關係又有何意義?

我愈了解她,我便愈覺得自己和她相似,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

漢娜,對不起。

「多謝你愛我。」

想不到這五個字之中,包含了這麼多感情。

漢娜,我寧願死的人是我,你是多麼的善良,多麼的體貼…….相反我只是個以破壞別人幸福的敗類,為了甚麼你要這樣為我付出性命…..

眼淚又流出來,這次還是在阿強面前,見鬼了….

「唉,攞去啦,唔使面紅,明既。」他把紙巾粗暴地塞到我眼角,再拍拍我膊頭。

我把世界上幾乎所有關於漢娜的人,或資料都接觸過後,我發現自己的心境也漸漸變了。悲傷對我的影響漸漸變細,取而代之的是和漢娜的回憶和掛念,我們一起創造的回憶,和我這些日子了解過的她交纏在一起,心中那模糊的印影,漸漸變成了有血有肉的印象。
也許是時間,也許是我找到了新的方向,也許是我有阿強,阿婷,和舊日那些同伴的鼓勵—即使沒有了我所認為的條件,他們還在我身邊,加上漢娜的背景,使我開始了轉變…..

直至某一日的早上。

那個只有我看到,在視野內揮之不去的「漢娜」幻影,走到我面前。

我不知反應。

「漢娜」一把抱著我,把頭貼在我的膊上,這一次我竟然感到了體溫和體香漂散…

我抖聲道:「漢..漢娜….」


「多謝你愛我。」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說話,雖然只是重覆我的記憶。

自那此之後,她的幻影便完全消失。

漢娜的幻影消失後,我沒有感到失落。


因為我這次,確確實實感到她就在我的心中。我的每一下心跳,也是漢娜和我一起的脈動。

在那之後,我便把這段記憶放下。但是放下,不代表忘記。

我的老仇家陳家強最近又拍拖了,理應我是要馬上去拆散他,為了第N次報我當年的仇,可是這一次,我放棄了。他比我大,我一直暗中操作令他已經三十多歲人從那年後每一次拍拖也不長,現在是時候放過他。

如果是漢娜,她也會支持我這樣做的。

現在我住在阿強家中,因為我暫時還不想回去我的家或被我買下的漢娜家,大澳那房間也滿是我絕望的回憶,短時間內我也不想踏足,所以我最佳的選擇就是這兒。

可是我真的沒事做,也沒甚麼興趣,當我的人生因之前暴飲而只剩60年陽壽,我還要想辦法打發剩下三十多年的日子呀!

「不如做返老本行啦。」阿強建議。

「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換作以前,我一定會這樣反駁。

「你心存惡念,想睇到兇惡之事,人人於你眼中都係兇惡之徒;你心存善意,想睇到平和之事,人人係你眼中都係平和之人」

那瘋和尚,還沒瘋得夠徹底。

「唔啦,冇興趣。」

我不會說報應這二字,我不信,我只相信自作自受。

「受錢破壞人幸福,係仆街D架啦,你唔做,都合理。」

「講到你D錢唔係做仆街野賺既話。」

「我唔係呀,我推薦D會做仆街野既人去做仆街野啫!」

「駁唔到!」我舉手投降。

看來阿強重視朋友,才是他的真正性格,以朋友人脈賺錢,只是他的次要動作—一直擺著的事實,我卻看不到,漢娜,是你令我找到新的角度看人,看事。

「不如咁,我有D CASE俾你。」阿強按下”退出”,畫面上的半藏和源氏消失,變成桌面的圖案。

「喂..我都話唔做呀!」

他一臉認真:「今次唔同,你自己決定做唔做,但係…有D人,有D關係,有D情侶,值得拆散。」

一堆檔案扔到我身上,我翻開一看---

全是政界,商界,演藝界的人,大部分都是情侶,有著他們開始拍拖的日子,年期等等的資料。

「瓦解關係,都係一種才能,如果要你既才能就咁屈係呢度三十年,對唔住,太浪費,我接受唔到。要知道,世界上有D情侶散左,可以為成個社會,帶上一D好既轉變。」

阿強一面高深,神秘地點一點那個印著「GOV」檔案的封面。

我看著他,一份激動,從心中昇起----

漢娜,更美好的世界,正是你一直以來的願望吧。

以往我只是為了錢,去拆散情侶--這是我的天斌。如果我的天賦可以用在令這世界變得更美好的事上,即使要我重操故業,又何防?同樣的事,同樣的行為,但是動機已經完全不同,漢娜,這就是你為我帶來的轉變。

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以後,我為你而活。

多謝你,漢娜。

過了一段日子,搬遷了的醉獅閣—現在被稱為「醉獅軒」。

「阿強,今次真係靠晒你。」

這人和阿強握握手,表示成功達成協議。

「我朋友會幫你,所以佢會黎同你傾一傾。」

「下?」

我帶上面具,胸前衫袋放著一副女裝眼鏡,坐到梳化上,向他揮揮手。肥祖,阿婷,歡哥,阿輝,都在遠處看著我們的協議,知道我要重操故業後,他們也義不容「遲」地來和我重新組成團隊。

「呢位係?」

「佢就係之前傳得好勁既個位情侶獵人。」

我和那人握握手:「你好,我係阿強朋友,…」
「....我份工係收錢幫人拆散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