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仕和默默等待著冰冷的白刃落下,把自己的身體由一塊變成數塊。

良久,他身子仍是一塊。他聽不到刀子揮動時的破風聲。反之,他奇怪地聽到身後有此起彼落的慘叫聲。而且慘叫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越來越凌厲。饒是在腥風血雨,刀光劍影中過活的曾仕和,聽到這些慘叫聲也不禁不寒而慄。

「鈴鈴」「叮叮」,流星錘揮動的聲音再度響起,看來那大漢把流星錘拋向別處。

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把曾仕和嚇了一跳。本被那大漢踏著的頭所受的壓力頓時減輕。一得自由,曾仕和立時站起,被嚇了第二跳 , 倒退數步。

他眼前看到的,是剛才把他踏在地上,不可一世的流星錘大漢,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雙目緊閉,臉如金紙,面青唇白,不知是死是活。巨大的身子配上這等臉色,怪異間帶著幾分可怖。





手中原來握著的流星錘只剩下繩子,圓錘不知去向。

曾仕和猛一回頭。天將裝束,威風凜凜,神威蓋世,正是...

「石大哥!」曾仕和驚喜地叫道。

此人正是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

*                *                  *

原來剛才曾仕和到了對面崖,直奔那使流星錘的漢子後,躲在崖頂的伏兵即遊繩而下,包抄曾仕和,用爪撾把身在半空的他勾住拖下地。雖然那時候漫天大霧,但那些伏兵全身黑衣,在白霧中突別顯眼,所以石達開那邊的太平軍都清清楚楚看到對面崖有十數個黑影盤旋而下,都大感惶恐,知道曾仕和身陷重圍了。





韋普成驚慌失措地道:「這下子糟了,韃子詭計多端,竟在崖頂埋伏,來個前後夾攻,曾二哥大難臨頭。石大哥,你快把我拋過去救曾二哥。」

已走到石達開身邊的黃再忠道:「韋三哥,你的身子比大蟲還種,只怕玉皇大帝親自來也搬你不動,石大哥怎拋你過去。石大哥,讓我來吧,我的身子較輕。」

韋普成道:「你身子輕又怎樣?你能助曾二哥一臂之力了嗎?你尋花問柳的本事雖遠勝韋某,但手上功夫連三腳貓都不如。」

黃再忠怒道:「你說誰尋花問柳?」

韋普成道:「你跟陳姑娘一起卿卿我我,不是尋花問柳是甚麼?『哎喲!別這樣......』」





韋普成又提起這件事,黃再忠再也不能忍,拔出腰間單刀便要和韋普成拼命。平時他跟韋普成鬥嘴時,也是常常動刀子的。現場雖處於危急關頭,兩人仍不忘火拼。

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石達開。突然迅捷無掄地搶過黃再忠手中的單刀,振臂一揮,刀子脫手,迴旋地飛向對面崖。眾太平軍都以為石達開不滿韋普成和黃再忠二人在曾仕和生死未卜時仍為小事爭執,一怒之下搶去黃再忠的佩刀並拋棄。黃再忠和韋普成心下羞愧,低下頭說不出話。

忽然,「噼嚦嚓啦」的聲音傳來,眾人面前出現一大個黑影,一棵幾丈高的喬木從對而崖倒下來。原來,剛才石達開擲出刀子,是以飛刀來斬斷對面的一棵喬木,讓他擱在兩崖之間成為一條木橋。擲出刀子作飛刀殺敵雖屬尋常,但只能於短程內斬傷血肉之驅。從沒有一人可以如石達開般準確擊中在霧中的目標,又可把刀如長槍般擲出數丈而餘勁不衰,把木質堅硬,樹幹粗厚的喬木從中斬斷,卻又能拿捏好力度和飛刀角度,讓喬木剛好倒在這邊,而不是掉進崖。由此可見石達開武學和內功的修為,已瑧出神入化的境界。

石達開露了這一手神技,眾兵士都不由得高聲歡呼。當中不少兵士蠢蠢欲動,握緊手中兵器。待喬木一落下,便衝過對面崖救曾仕和,殺清兵。

豈之,這棵喬木被白蟻所蛀,腐朽日久,致中心空虛,不夠穩實。當它落在崖上時,木頭一彈,便要往崖中掉去,令眾兵士的歡呼變成了驚叫。

千鈞一髮間,石達開當機立斷,身子騰地躍起,如大鵬展翅般向崖中躍跳。

躍至兩崖之間,石達開躍起之勢已盡,向下掉落去時,半空中左腳用力向下一踢,剛好踢在彈起的枯木上。枯木直向崖底掉去,石達開卻已乘勢再度躍起,落在對面崖上。

石達開這手輕功,令眾太平軍將士都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眾人知道石達開武功了得,內功深厚,卻不知他輕功也如此厲害。方才他們看到曾仕和遊走單繩的奇技已算是一絕,但跟石達開在半空中二連跳的神技相比,卻是大大的不如了。





石達開一著地,道上的黑衣武士頓時發覺。最前一人右手爪撾,勾向他的後頸。石達開不趨避,右手迅捷地握著他的手腕,左手隨即在右手底下穿出,一掌打向對方的胸口。那人大驚,急忙把左手橫在胸前護著要害。豈之石達開這掌竟是虛招,左掌改變方向,反手一掌打在他的左頰上,內勁到處,把他的頭骨擊碎,登時斃命。

被殺那人尚未倒地,後頭又有二人搶上,一個「呼」的一拳打向石達開左肩,另一個飛起腳踢向石達開的右腰。如石達開向右避開那一拳,便會被右邊那一腳踢中;如向左閃,則會被左邊那拳擊中胸口。但石達開又是不閃不避。石達開舉起左臂和右腿擋著一拳一踢,姿勢如金雞獨立,奇怪至極。突然,石達開大喝一聲,那二人向後彈起,狂噴鮮血,卻都被石達開的內勁震死。

石達開一得勢,立即向前搶攻,施展出畢生絕學「戳腳拳」。石達開左拳如長槍般擊向眼前的武士,勢道淩厲。那武士知道厲害,側身躲避,忽腰間劇痛,已被石達開無聲無息飛起的右腳踢中,隨即被石達開的右拳橫揮中面門,倒地不起。

石達開一招既完,第二招便緊接著使出。石達開一個轉身,整條右臂向另一個武士揮擊。那武士看到前面的同伴剛才中招的情狀,心想這下揮臂也是虛招,便急步後退。哪知他只後退一步,石達開便已轉身,背脊向後,如閃電般飛起右腿踢中他的小腹。石達開連續轉身,鴛鴦連踢,那人連中三腿,吐出三口鮮血,完全沒有躲避的餘裕。第三腿時整個人被踢得飛起數丈,掉進萬丈深崖。他掉下時沒有慘叫,中第三腿時已氣絕身亡。

石達開這門拳法學自他的師父。「戳腳拳」雖是拳法,卻不是以拳而是以腳為重,所以這路拳法有一句口訣:「拳打三分,腳踢七分。」外行人不熟悉拳路,便會以拳掌應對,忽略防禦下盤,致被打得落花流水。

本來「戳腳拳」屬外家武功,威力有限,熟知外家拳法和內功修為不淺的武者盡可抵敵得住。但石達開可不是一個只會記熟祖宗傳下來的招式的小腳色。

石達開右拳打,左腿踢,拳腳齊上,連攻兩個武士。對方似看出石達開的拳法偏重下盤,出拳只是虛招,便不約而同地守著丹田,無視石達開的一拳一踢,令石達開無法再如剛剛般連續出腿。石達開變招出拳,左右兩拳向對方打去。剛才石達開每一拳,每一踢都風聲虎虎,灌注內力,帶石破天驚之勢。那些武士也是因此而不敢硬接他的拳腿。但現在這兩拳卻是半點風聲都無,顯得軟弱無力。那兩個武士良機莫失,以擒拿手抓他的拳頭。但這麼一來,他們的注意力便從石達開的下半身移開了。石達開的兩足便乘機伸進那兩武士的胯下,從後勾著他們的左足踝。那兩個武士頓時失去平衡,向後臥跌。石達開變拳為掌,重重的把正在臥跌的武士打在地上。石塵紛飛間,石達開又了結了兩個武士。





勾跌武士這招稱作「雙玉環」,乃改自蟷螂拳的絕招「玉環步」,本不屬「戳腳拳」。但石達開從不拘泥於武功之分,門戶之別。凡江湖上可觀武功,不論它們所屬的門派幫會地位高低,名氣多少,他都會仔細揣摩學習,從中取長補短,融會貫通,然後把它們溶鑄於自己的武功中。在石達開的苦心造詣下,「戳腳拳」得到巨大的昇華,內涵更豐富,變化更精妙。「戳腳拳」從草莽的低賤平庸功夫,在石達開手中一躍成為可與天下英雄一較圖強的高深武術。說「戳腳拳」在石達開手中重生,實不為過。

石達開未待那兩個武士倒地,右臂在半空轉了一圈,便使出「戳腳拳」的絕活「三路奔踢」。此招名雖「三路」,招數實如滔滔河水般,源源不絕,若流星飛墜,疾速不見。眾武士只見眼前石灰紛飛,拳影飛腿紛沓而來。黃影一閃,他們便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石達開如化身成一陣狂飆的黃風,捲走前面每一個人的魂魄。

石達開手腳並用。手上連珠出招,腳下也絲毫不緩。手上或拍或搥,或爪或刺,或砍或劈。看上去像形意拳,回手又似陰風爪,眨眼間又有三分醉拳的意味。腿上的招數可更多了,也更快。鬼堂腿,無影腳,掃葉腿,天殘腳,翻雲腿......到後來已快得石達開自己也認不出自己的腿法招數。其實他現在所使的,已大大超出了「戳腳拳」的程度。但他出招的功法,仍離不開「戳腳拳」腿重於拳的要旨。塵沙散落,風聲漸息。十幾個屍首,目不閉,口不合地躺臥在道上。

石達開一招「三路奔踢」,了結十多個武士,他自己連一口氣也沒有喘,一滴汗也沒有流。他搓一搓手,拍一拍衣襟上的泥塵,便負手在後,氣定神閒,眼睜睜的瞧著那手持流星錘,把曾仕和踏在腳下的大漢。

以爪撾勾著曾仕和的三個武士早已被石達開妖魔般的身手嚇得魂飛魄散,石達開未打完已前仆反繼地逃回那大漢背後。所以跟石達開打照面的,便只有那個大漢了。

石達開一出手,便殺了自己十多名手下,那大漢很難不感到吃驚。那十幾個武士原來是清廷置於四川的秘密探子。大清疆土遼闊,很多地區位處邊疆險地,朝廷難以監察當地民事。為防止邊疆成為滋長反清組織的溫床,滿廷便在不同遠離京城的外省派駐密探,在當地刺探情報或暗殺反滿份子。既要秘密行動,完事不留痕跡,他們自然是千中挑萬中挑的好手。而剛才那些身穿黑衣的武士,便是清廷派來的四川中最精銳的一批。想不到石達開舉手投足間,便把自己十多個精銳刺客送到黃泉地府。

但他沒有一點怯意,因他還佔有兵器上的便宜。在空間有限的比武場上,一個拿著遠距兵器的對著赤手空拳的人,自己可是立於不敗之地。想念及此,心中懼意盡去,充滿自信的幹臂用力一摔圓錘如活物般彈起來。那大漢手臂掄動,流星錘越轉越快,錘子和鐵鏈如融成一個圓盤。大漢手中揮轉,雙目卻注視著石達開。石達開仍是負手在後,木無表情,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看到石達開若無其事,大漢心中有點忌憚,但心裡直叫道:「管他的!」「蓬」的一聲,流星錘應聲而出,破風蕩氣地向石達開直飛而去。





一錘揮出,對方只有躲避的份兒。但跟方才打曾仕和的那一錘不同,當時錘子是由上而下的砸下,而現在卻是向前直擊。前者向左右避開都大有風險,向前避更如主動向流星錘迎去,自尋死路,只有後躍避開才有僥倖。但如是後者,後躍也不一定能避過一劫,也較困難。因為石達開比曾仕和站得較近那大漢,即使倒退十步,流星錘都能打中他。如差了半步,他便會有破腦之禍。因此就算石達開的輕功比曾仕和更了不起,他也沒有足夠空間做出曾仕和跳起避開同時反擊的動作。

石達開本來如木槁般呆滯的臉,嘴角一彎,微微一笑,露出至今唯一表情。

他舉起左手,緊握成拳,打向外直飛而來的流星錘。整個頭般大的流星錘被打回轉,反向那大漢飛去。

如世上真有力大無窮的二郎神,看到此情境準會汗顏無地;如「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項羽仍活著,看到此情境定要甘拜下風。應付流星錘這等異乎尋常巨大沉重的兵器,知道厲害的只有躲避的份兒。如以兵器硬擋,輕則壓斷整條手臂,重則被震死。用空手接錘更是死路一條。哪知石達開竟以硬碰硬,用拳頭打回流星錘。出拳後石達開全身完好無缺,拳頭上一點血也沒有。風聲疾厲,竟比它拋出去的力道還大。

那大漢和清兵武士駭然咋舌,但那流星錘轉眼已飛至那大漢面前。後面的清兵嚇得急退,大漢也嚇了一跳,但沒有慌亂,握著把手的右手向後一揮,欲把流星錘甩開。

豈料他揮了個空,流星錘仍直向他的臉飛來。那大漢魂飛魄散。原來石達開左手握拳打回流星錘時,同時右手五指合成手刀,內力貫於掌緣,一手斬斷流星錘連著的繩子。他內力充沛,手刀跟利器銳鋒無異,斬斷繩子自是全無難度。只是出手太快,疾如電閃,無人能看到。

那大漢出江湖以來,未嘗敵手,從來沒有害怕過死。現在他感到鬼門關便在眼前,才真正嘗到快要死的感覺,絕望地慘叫,但已無力回天。突然,圓錘在快要觸及那漢子的臉頰時,煞地在半空中停下。事前沒有半點徵兆,彷彿世間萬物,日月星辰突然停止。那大漢眼前一黑,大驚之下暈厥在地,龐大沉重的身子倒地不起。





站在漢子身後的清兵武士們,睜大眼望著石達開單手舉著比人頭還大的圓錘,如托羽毛般完全不費力,心中都疑竇叢生,不明石達開為何手下留情。剛才石達開打回圓錘,明明定能把那大漢打得頭破血流,一舉了結這個強敵。

那大漢只是一時驚嚇過度而昏暈,一會兒後便即醒轉。他一睜開眼,看到石達開舉著圓錘站在面前,立即會意,一翻身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大叫道:「謝你老人家饒了小人的性命。我...小人一輩子為你做牛做馬,粉身碎骨,入刀山火海,也報不了你大恩大德的半分。」

曾仕和站在石達開身旁,想到適才自己的兩手兩足差點便要失在他手上,不由得怒火中燒。只待石達開點一點頭,便要教他嘗嘗肢體不全的味道。

但石達開沒有任何表示,只臉色木然地瞧著那漢子把頭磕得頭皮都破了。磕了一盞茶的時份,石達開才道:「夠了!起來吧!」那大漢歡容滿面地站起來,連聲道:「謝你老人家,謝你老人家。」豈知,石達開一巴掌拍在那漢子臉頰上。這巴掌沒用上內力,但已打得那漢子又跪在地上,嘴角流出鮮血,牙齒被打掉幾顆。

石達開厲聲道:「你謝我甚麼?你現在流出的血,受之於何人?是朝廷給你的嗎?是清狗韃子給你的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身為大漢子孫,流著漢人的血脈,看到清狗佔了漢人的土地,作威作福,戕害漢人,你竟反投靠朝廷,效其犬馬之勞。你今後有何面目去見你令尊令堂,死後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剛才你磕頭我沒有阻止,便是想你向列祖列宗,天下和世世代代的漢人磕頭賠罪,懺悔思過。哪知你沒有一點悔疚之心,你還有漢人的知恥明辱嗎?」石達開句句清晰,字字鏗鏘,話聲在整個峽谷迴響,倒象是向著一大群人演說。

那漢子捂著臉頰,又再倒地跪拜在地,泣道:「你老人家教訓得是。小人見利忘義,數典忘祖,做了朝廷的奴才,實是豬狗不如。請你老人家把我這個狗賊殺了。」

石達開扶起跪在地上的大漢,緩和了口氣道:「亡羊補牢,尚不算遲。你只有一絲悔過之心,仍是一個明暸民族大義的好漢子。常言道:『兄弟鬩于牆,外禦其務』我如殺了你,哪我剛才豈不成了說白話?又怎談得上同心協力,眾志城城,共除外侮?」

後頭的清兵武士看到石達開走來,便心下惴惴,不知石達開要怎樣處置他們。他們只是一般的地方團練,馬緊虎虎地受過一點訓練。而訓練大都只是跑步,搬重物,跟那群精銳的黑衣武士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主將已敗下陣,餘下的烏合之眾怎能相抗了。想到石達開望風披靡的武功,當真令人不寒而慄。

豈知石達開的話中竟有一線生機,其中一些趨炎附勢的幾人便跑到石達開身前跪下,磕頭叫道:「相公大仁大義,英雄過人,小人心中佩服之極,甘心追你驥尾,為你水裡水去,火裡火去。只盼相公寬宏大量,讓我們為你做牛做馬。」其餘的人都紛紛跪在石達開面前,口中懇求道:「求相公也收留小人吧!」

石達開搖頭道:「我石某算哪門子英雄了?只是懂得一點兒道理。如果我殺了漢人,天兵便不是天兵,石達開也不是石達開了。」

眾人這才恍然眼前之人便是石達開。剛才石達開顯了那手出神入化的武功,無不盡信,異口同聲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錯認了石相公,當真罪該萬死。」

石達開道:「這又算哪門子罪呢?我如降罪於你們,今後咱們還怎樣同心協力,共抗胡虜,從韃子手上搶回咱們的東西?」跪在地上的人大喜,齊聲喊道:「同心協力,共抗胡虜!」

曾仕和看著這個場面,心裡有點不舒服,覺得石達開忒也寬容。這些團練投入清廷陣營,說好聽便是「逼於無奈」,實是貪生怕死,沒有骨氣了。對這種甘如奴才的人們,怎能跟他們談民族大義?還把他們收為己助?

這些團練其實本沒有投靠石達開之意,但聽到石達開一番大義凜然的言語,不由得對他起了欽佩之意,便決心跟隨他。但大部分人都是因為在主將投降,無可退路的情況下徬徨無計,不知何去何從。為了活命,只好跟著前面那幾個沒有骨氣的傢伙求石達開收留。其中一些團練更不是漢人,但為保住小命,也只可厚起臉皮冒充漢人,向石達開磕頭賣乖了。

曾仕和心中有點不滿,但他知道石達開的智謀計略遠勝於己,心想石達開這樣做定有深意,便不出言干涉。突想起一件事,向石達開問道:「石大哥,另一邊的兄弟如何過來?」

石達開尚未回答,跪在地上團練中便有人搶著答道:「你老人家不用擔心。你對大夥兒有恩,咱們為你建一條橋又有何干?」話未說完,有些人已跑去找木頭建橋。

曾仕和恍然大悟,想道:「原來石大哥想利用這些狗賊建橋,才放他們一馬。」不禁佩服石達開思慮周全,但轉念又想為了一座橋而放過這些無恥之徒,豈不是見利忘義了嗎?但他向來對石達開崇敬之極,絕不容石達開在自己心中有任何玷污。念頭一轉,便立即避開不想。

現時大霧已全部散去,天空放晴,暖和的陽光灑在本陰陰沉沉的崖間,跟剛才翳焗陰沉的情景大異其趣,讓人頓覺精神一爽。但晴空不遠處,一大塊烏雲如一堵牆掩至,看來放晴只是一時三刻,風雨欲來,所以曾仕和不敢怠慢,親自指揮眾人鋸樹削皮,伐木搓繩。起初眾人以為曾仕和只是太平軍一個小腳色,對他的指令不聞不問。後來從石達開口中得知他是石達開的臂助,便又笑嘻嘻地向曾仕和噓寒問暖,唯唯諾諾,說自己久仰曾仕和大名,如雷貫耳,親眼見到果然名不虛傳。曾仕和心中厭惡,叫他們閉嘴,他們連聲答「是」,但一會兒後又跟曾仕和大拍馬屁,令曾仕和哭笑不得。

眾人砍了不少長木回來,但沒有一棵的高度可及兩崖間的距離。曾仕和便從樹皮繩中挑選較堅韌的,用來綁著兩棵樹的頭尾,把兩棵樹綁得牢牢的,成為一條增長了的木柱。但仍擔心獨木橋落下時撞上石道,樹皮繩結在劇震下會從中斷絕。曾仕和於是命人找來長葉的樹枝,以樹藤把他們綁在獨木橋的兩端,以卸掉落下時的震動。把獨木橋的兩端都綁好時,眾人和曾仕和把整條木柱立在崖邊,對準對面崖推下去。「轟」的一聲,聲音雖響,木柱一端卻沒有彈起,而是穩穩地落在對面崖。

兩邊崖的人震天價地歡呼。那邊太平軍得脫險境,自然歡天喜地。這邊的清兵雖然嘴上高興,心裡卻害怕太平軍過來後,自己會吃上不少苦頭。

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微笑著的曾仕和忽覺有人在他背上一拍。他急轉頭一看,看到芸芸人海中,有一個頭戴著朱紅瓜皮帽,手揮著摺扇的人,冷冷的瞧著自己。在一片帶著笑臉的人群中,他顯得異常突出。

那人冷笑幾聲,便轉頭走了。曾仕和想追上他,一貶眼,那個人的背影便倏忽不見。環顧四周,已不知去向。一陣陣疑惑和不安湧上心中,彷彿設了一道屏障,唾液也難以下嚥。忽韋普成的聲音在背後道:「曾二哥!真想煞小弟了。幸好你沒被韃子斬成兩半。我可不是擔心你,只是少了你,我們找誰打牌子去?石大哥也真厲害,竟用一番話便把那些清廷走狗騙來給我們做苦力。你是不是想問黃四弟到哪兒了。你不用擔心。這個膽小鬼,不敢走獨木橋,正在那裡又哭又鬧呢。唉!這個兄弟總要咱們為他操心的。咦?曾二哥你為甚麼不說話,還臉上紅通通的。對了!怪不得我嗅到一陣茶味。原來是你喝茶太急,嚥不下去了。不用擔心,我在你背上打上一掌,便可把茶嘔出來。甚麼?你不用搖手。我拳力雖比不上石大哥,可是也不含糊。一掌打上去,心肝脾肺也會嘔將出來。你不用客氣,幫助哥哥,是兄弟的份內事。你乖乖的把背向著我。你別亂動!別轉身!」

「拍!」曾仕和的唾液和血液從口中吐出成一支水箭,射在地上。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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