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當年情

楊朱迪沿著樓梯上到二樓。這條燈光昏暗的樓梯,她不知跟敬軒牽著手走過多少次。
忽然湧出的悲傷,令她停下了腳步。
她從手提袋裏拿出紙巾,擦拭湧了出來的淚水。
擦完淚水,情緒回復過來後,她再次邁開腳步,拾級而上。
來到二樓走廊,A座的鐵門出現在她眼前。
她走到鐵門前,站著,一時間百感交集。
以前,她經常來這裏。自從跟敬軒分手後,她就沒有來過。
當時,自己是那麼堅決的要分手。現在回想起來,不由得感到自己太無情。




如果人生是要從錯誤中吸取教訓,她這次錯誤的分手決定,給她的敎訓實在太大了。大到自己無法承受,一生背負著無限的懊悔。
若果時光能倒流,她不會跟敬軒分手!不會!絕對不會!
她不會放棄一個這樣愛自己的男人!
然而,時光是不會倒流的。
楊朱迪抬起手,按下門鈴。
不一會,木門打開。
開門的,是敬軒的爸爸。
沒見他一年多,他蒼老了很多。當年的白髮沒有現時的多,臉上也沒有這麼多皺紋。
楊朱迪知道,這不是歲月所留下的皺紋,而是思念逝去的兒子所做成的。
敬軒的爸爸看到是楊朱迪,呆了一呆。




“世伯!” 楊朱迪輕聲說。
第一次見敬軒的爸爸是9年前的事。敬軒放學後帶她回家,藉口一起溫書,其實他們是想爭取更多的見面時間。那一次,楊朱迪還穿著校服。
此刻,她穿著自己設計的套裝。
她能有今天,成為時裝設計師,敬軒幫了她很多。這樣的一個男人,自己為何要放棄呢?
“甚麼事?” 敬軒的爸爸的語氣有點冰冷。
“沒甚麼‥‥‥只是‥‥‥想探一下世伯和伯母。” 楊朱迪垂下頭說。
“啪!” 敬軒的爸爸打開了鐵門。“進來吧!”
“謝謝!”楊朱迪走進單位。
楊朱迪看到屋裏客廳的佈置沒有改變,跟以前一模一樣。
“係邊個呀?” 敬軒的媽媽從廚房走出來。




看到是楊朱迪,她呆在廚房門口。
“伯母!” 楊朱迪說。
敬軒的媽媽沒有回應,轉身走回廚房裏。
敬軒的爸爸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然後走進廚房。
他見到老伴呆站在洗碗盆前。
他們剛吃過晚飯,楊朱迪來時,敬軒的媽媽正在洗碗,碗盆上放著要洗的碗、碟和筷子。
“斟一杯茶出來吧。” 敬軒的爸爸抬起手,輕輕按著太太的肩頭說。
太太沒有作聲。
敬軒的爸爸離開廚房,回到客廳。
坐在沙發上的楊朱迪雙眼沒焦點的直望前方。
她早有心理準備,會遇到這樣的對待。
敬軒的爸爸對她還算客氣。
敬軒的爸爸坐在沙發上。
“世伯身體好嗎?” 楊朱迪說。
“沒甚麼,只是有點風濕痛。有心!” 敬軒的爸爸說。




楊朱迪輕輕的點點頭。
這時,敬軒的媽媽從廚房出來。
楊朱迪看到她手裏拿著兩杯茶,於是她站起身。
她伸出雙手想接過茶,但敬軒的媽媽像沒看到一樣,把茶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儘管這樣,楊朱迪還是說了聲︰ “謝謝,伯母。” 
敬軒的媽媽沒回應楊朱迪。她把另一杯遞給丈夫。
敬軒的爸爸接過熱茶。
楊朱迪坐回沙發上。
“喝茶!”敬軒的爸爸說。
楊朱迪點點頭,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是香片。敬軒的爸爸喜歡喝香片,飯後必定喝一杯。
楊朱迪還記得這些。
敬軒的媽媽沒有回廚房,她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
楊朱迪曾經來過這裏吃飯。敬軒的父母、敬軒和她,就坐在這張四方形的桌餐上吃飯。
敬軒的媽媽所煮的餸菜美味可口。她特別喜歡吃她所做的蝦仁炒蛋。
敬軒的媽媽知道她喜歡吃這味菜後,每次她來這裏吃飯,餐桌上必定有蝦仁炒蛋。




一股悲傷瞬間湧上心頭。
把悲傷的情緒強壓下去,楊朱迪說︰“其實‥‥‥我上來,是為了一件事。”
“乜嘢事?” 敬軒的爸爸問。
楊朱迪說著,打開手提袋,從裏面拿出一張支票。
她把支票遞給敬軒的爸爸。
敬軒的爸爸接過支票看。
這張支票是楊朱迪來之前寫的。一百萬。
“一百萬?‥‥‥甚麼意思?” 敬軒的爸爸把支票放在茶几面。
“敬軒曾經幫過我,借錢給我去意大利讀書。我在意大利時,他每個月都寄錢給我‥‥‥”說到這裏,楊朱迪突然咽住喉嚨說不下去。
敬軒的爸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楊朱迪調整好情緒後,繼續說︰“分手時,我還錢給他‥‥‥但他沒有要。‥‥‥”
“他借我的錢,我一定要還。‥‥‥這一百萬‥‥‥是我還給敬軒的。‥‥‥”
“好的。我代敬軒收下。” 敬軒的爸爸說。
“謝謝。” 楊朱迪說。
“田太還有甚麼事嗎?” 敬軒的爸爸說。




聽到對方稱呼自己為田太,楊朱迪心裏一酸。
敬軒的爸爸一直叫她朱迪的。就像呼叫自己女兒一樣。現在改叫田太。
自己就是想做田太,所以才跟敬軒分手!
“世伯!‥‥‥我不再是田太了。” 楊朱迪說︰“我跟Harry談過,我們‥‥‥決定離婚。”
“啊!‥‥‥這樣。”敬軒的爸爸說。
“妳捨得嗎?”說話的是敬軒的媽媽。“姓田的這麼多錢!”
被敬軒的媽媽諷刺了一句,楊朱迪默不作聲。
“楊小姐還有甚麼事嗎?” 敬軒的爸爸問。
“我‥‥‥我可以去敬軒的房間看一看嗎?” 楊朱迪說。
敬軒的爸爸輕輕的點了一下頭。然後他站起身,向敬軒的房間走去。
楊朱迪把手提袋掛在肩上,然後站起身,跟著敬軒的爸爸身後。
去到敬軒的房間門前,敬軒的爸爸把房門打開。
楊朱迪走進去。
房間收拾得整齊清潔。佈置跟以前一樣,沒有改變。單人床、衣櫃、書桌。
敬軒曾經說過,他們結婚後,單人床改為雙人床。




楊朱迪的目光投向書桌,一樣東西映入她眼簾,使得她立時湧出淚水。
她用手掩著鼻口。
書桌面放著一個相架。相架裏面是一張敬軒和楊朱迪的合照。是楊朱迪大學畢業禮那天拍的。
照片裏眉清目秀的楊朱迪身穿黑色的畢業袍,烏黑的長髮垂在胸前。手裏拿著敬軒送給她的花。兩人的臉上,露上燦爛的笑容。
敬軒這個燦爛的笑容,看得楊朱迪眼眶盈滿熱淚。
“這是敬軒的意思。”敬軒的爸爸說︰“他在遺書裏說,保留這張相,不要丟掉,讓它一直放在書桌上。”
楊朱迪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湧了出來。
她用力的捂住鼻口,不要讓自己哭出聲音。
過了一會兒,楊朱迪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她從手提袋裏拿出紙巾,擦掉淚水。
接著,她從手提袋裏拿出一樣東西。
是她今天早上買的。是一個筆筒。
敬軒沒有筆筒,楊朱迪看到他所用的筆和膠尺都是隨便的放在桌面上。於是她說買一個筆筒送給他。
敬軒答應過替她做的事,他很快就做了。而楊朱迪答應過他的事,好多都沒有做。
楊朱迪答應過送他一個筆筒的,一直到他們分手,她都沒有送。
楊朱迪把筆筒放在桌面,把排列在桌面上的三支筆和一把膠尺插在她買來的藍色圓型筆筒裏。
現在,她買了筆筒,可惜不能親手送給敬軒!
眼淚又湧出來了。
楊朱迪再次用紙巾擦眼淚。
擦完後,楊朱迪說︰“世伯、伯母。謝謝你們。我走先。” 
“好。” 敬軒的爸爸說著,向屋大門走去。
楊朱迪來到門前。敬軒的爸爸替她打開門。
“世伯、伯母‥‥‥我以後‥‥‥可以再上來嗎?”站在門口的楊朱迪問。
“可以,楊小姐有時間便來吧。” 敬軒的爸爸說。
楊朱迪把目光投向敬軒的媽媽。
“妳鐘意的話,就上嚟坐下吧。” 敬軒的媽媽說。
“謝謝!” 楊朱迪轉身想離去時。敬軒的爸爸的聲音響起。
“是了!楊小姐。昨晚‥‥‥” 敬軒的爸爸說。
楊朱迪望向敬軒的爸爸,等他說下去。
“‥‥‥昨晚敬軒曾經回來!” 敬軒的爸爸說。
楊朱迪的眼睛瞪圓。
“楊小姐有時間就上來吧!‥‥‥說不定,會見到敬軒。” 敬軒的爸爸說。
楊朱迪緊咬著下唇。淚水又來了。她輕輕的點頭。
離開單位,楊朱迪沿樓梯下去。走了一半,強忍著的淚水如崩堤的洪水一樣湧了出來。
楊朱迪蹲在不知跟敬軒走過多少回的樓梯級,失聲狂哭!
而在敬軒的書房裏,放在書桌上的筆筒,輕輕的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