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療養院之後,我氣急敗壞,問小唐:

「有幾個問題,你一定要回答我!」

小唐凝視著我:「你的問題還真多……但你即管問吧。」

「你們現在的頭兒牡丹花,是甚麼時候坐上頭兒的位置的?」

「就是前頭兒死的時候,大概也有一年時間了吧。」小唐托住頭諗一諗。



「那我又問你,你之前的頭兒,和牡丹花,是在哪裡認識的?」我追問,「你好好想清楚,是不是就是現在這條村?」

小唐又再進入回憶搜索模式。然後他失聲叫了起來,「是的!頭兒就是在這裡巡視業務時,看上牡丹花的!」

果然。果然。「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牡丹花也是從首都的藝術學院給賣過來的吧。她要給我看的,就是她的足跡,以及……」

不,仲有一D問題未解決。仲有一D問題需要證實。

我精神實在太過緊張,以致幾乎呼吸困難。於是我忍唔住,仍然問左小唐要左一支煙,然後叫佢幫我點著,貪婪咁樣吸左幾口。



一連噴出幾下白煙之後,我成個人鬆弛左落黎。終於,我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做咩喇。

「你,你可不可以,借個電話給我打回去香港?」

小唐大感奇怪:「為甚麼?」

「總之就是一句,可不可以?」

小唐凝視我大概十秒,但係佢最後仍然決定借俾我。「我可以借給你,但是,你不要告訴頭兒就行了。」



他係口袋到拎左一個手提電話出黎,解鎖,然後禁左一輪號碼之後,遞俾我。「直接撥就可以。」

我當然老實不客氣,一手接過,然後打既第一個電話,就係俾老頂老莊先生。

拜託,一定要聽呢個電話呀。

「小眉,是你!」好彩!

老莊聲音聽落唔係好清,但係仍然可以聽到佢語氣既驚奇。「小馬說你發左癲,辭埋職,唔知去左邊!但係其實,我真係好擔心你!係唔係有咩事!再咁落去,我地差唔多要報警啦!」

我嘗試令自己繼續維持冷靜去講呢個電話:「唔駛,唔駛報警。我好好呀。老頂,你唔好聽馬生亂講。我仲係上面,真係做緊野,有排未死得。我既採訪,就快完,我就快就知道晒成件事既事實真相,但係就此之前,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老莊老細真係老細,一D都唔拖泥帶水:「你個人無事就得。既然係咁,你又有咩仲要我幫忙?」

「我記得,第355期金融雜誌,有個專題報道,我睇過,依稀有印象。你可唔可以叫你D同事即刻搵一搵。此事事關重大!」



我聽到老莊即刻叫佢個秘書,「同班細既講,五分鐘內,我要見到第355期金融雜誌係我檯頭。」然後佢又問:

「我影相Send 俾你,定點。」「唔好喇,老頂,我驚收唔到。我要知道好少野啫。索性麻煩D,搵番個篇野,然後讀埋我聽,大概係尾三版有個Box,入面有講到一D野。我要睇下自己究竟有無記錯到。」我都未試過向老莊下命令,都有少少快感。

「OKOK!」果然,老莊靜左一陣,但係背後既人聲嘈雜無停止過。終於,老莊拎起聽筒既聲音。

「你講緊呢段?Alan曾經在期指市場……」「唔係。」

「佢曾經預言過美股泡沫爆破,道指……」「都唔係呢個。」

「Alan昏迷以後,其妻不知去向,至於……」

「就係呢個!成段讀埋我聽!」



「……」

「……」

我心念電轉,嘗試將D拼圖一塊塊嘗試湊合。

突然之間,心有靈犀,電光火石間,我有一個大膽假設。

唔通成件事既真相就係咁?

另外,老莊突然又話:「小眉,你係上面咁耐,大概唔知香港發生咩事吧。有件事我都要通知你。」

「係咩,同我有關。」

「我估你一定有興趣聽,就係──」



「……!!!」

聽完老莊既電話,我將個電話掟番俾小唐。小唐見我神色一臉苦澀,就急急問:「發生甚麼事?你要查證的,究竟是甚麼?」

一切既謎都真係已經解開,呀唔係……仲爭少少,但係果Part,已經唔算太過重要。

「不去甚麼地下賭場了。我們要回去。我要見你們的頭兒。快點!」

小唐索性亦都唔多問,直接帶同我上車,開車。

我已經完全無心情講野。於是成個車程都好靜默。

唯一既可能就係咁啦。真係估唔到,件事竟然會咁樣既突破性發展。可能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就係咁既意思啦。



如果我既推測無錯的話,成件事真係一個可歌可泣既,悲劇。依家Alan既情況仲要係咁……

返到去克里姆林宮,牡丹花照樣坐係個宮殿入面一張好金碧輝煌既龍椅上面。佢見到我返左黎,就好咩感情咁樣笑左下:

「點呀,睇完之後,有無為你一貫既諗法,帶來一少少既改變呀。」我無出聲,只係望住佢。

可能我既眼神,流露出一種深深既悲哀,令到佢大感奇怪,於是佢問小唐:「幹嗎,她幹嗎了?」

小唐唔知道事情既始末,只能夠一味搖頭,表示完全唔知我係度搞邊科。

「你現在是聯合國去做親善探訪完了嗎?所以同情他們?聽著,他們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情。」牡丹花依然誤解我此刻既意思。

於是,我終於開口:「我同情的,不是他們。」清一清喉嚨之後,我又改用番廣東話:「我依家,知道我自己一直以黎,都好天真好傻。以為咩女人唔可以Cheap,呢D只不過係空話。但係我係記者,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找出真相。」我又一次,從口袋中,拎出照片。

「我同情既,其實係你。」

牡丹花見到張相,成塊面既肌肉好似即刻俾人電擊過咁,竟不斷咁跳動。「你要我講幾多次先明白,我唔係你要搵既Emma Chan!點解你係都要繼續苦苦糾纏?」

我踏前一步:「我從來都無講過呢張相中人係Emma Chan。咩我有講過咩?你點解會知道,佢就係歐尚文太太,陳可宜,即即係失蹤多時既Emma Chan?」

牡丹花面上變色,一時間語塞,作聲不得。「我之前搞錯左,所以我仲以為,有不幸遭遇既人,淪落到變山雞,然後俾人賞識,重新飛上枝頭變鳳凰,忘記舊愛既人,就係Emma Chan,即係依家既你。」

「但係,我原來搞錯左一樣野。」

「我搞錯左既就係,以為去藝術學院然後俾人賣豬仔既香港人,由始至終,只有一個。我一直對呢個假設,相當有信心。因為我完全無可能諗過,仲會有一個來自香港既女仔,都會同Emma Chan,有一同既遭遇。」

牡丹花,跌落係椅子上。喃喃地:「唔好再講……」

「歐尚文Alan 昏迷後,歐太亦都早已係上面失蹤。如果真係有人,想搵返佢出黎,通知佢,佢佢返黎香港探望Alan,係最自然不過既事。於是循正常途徑,好似我一樣,會去到首都既藝術學院搵,係最合理既情況。」

「之但係,去到已經搵唔到Emma,因為佢一早已經俾何蜜賣左去第二度。但係有心人只要唔放棄,一路係咁搵,踏上萬水千山,就會Trace 到去岩岩我地去完果條村。」

「本來,佢以為可以一心見到Emma,搵到佢,將佢從火坑救出,還Alan 既一個心願,希望Alan 知道,會醒番,唔再做植物人。但係點知,事與願違。呢個有心人,再一次,黎遲左一步。」

「唔好再講,好唔好……」

「原來Emma一直都唔肯就範。當然,亦都係意料之中啦。佢已為人妻,仍然有心上人,點可能叫佢去服侍其他男人。結果,原本你地個集團,就將呢D唔聽話既人,送左去第二度做苦工。而Emma 去左既地方,就係呢度不遠處既一個非法煤礦。」

「你可能估唔到我會從一個老婦口中,得知Emma最後既歲月。」我以極度沉重既聲線,講出我心入面所想既真相。「Emma只係普通一個女仔,無論幾堅強,去到呢種煤礦,既無安全設備,又根本唔係佢適合做既工作。佢好容易,就已經病倒左。」

「肺病令到佢日漸消瘦,終於佢一病不起,芳華正茂之年,客死異鄉。就算佢有幾掛住Alan,或者佢想有人係身邊陪佢走遠最後既人生路,都無用。無人聽到佢既心聲。佢懷住絕望同悲傷既心情,離開左呢個世界。」

「有心人趕到去,已經太遲。無人同佢開任何玩笑,只係上天開既一個巨大既玩笑。無論有心人再有心,都唔能夠將死者復生。Alan如果有朝一日醒番,佢必須要接受,喪偶呢個事實。」

「係呢個時候,有心人既心情,一定比死更難受。歷盡困厄,到最後,佢甚至連Emma 條全屍都留唔到。當地人,只可以話到俾佢聽,佢被草草火葬之後,骨灰大概撒左係咩地方。」

牡丹花低住頭。但可以見到,佢已經淚與雨下。

「我相信有心人覺得自己已經任務失敗,亦都無面再返去香港。就算Alan醒番,佢已經唔敢面對佢,再同佢傾一句偈。所以,佢決定留番度,一直咁樣用另一個身份生活。如果上天要同佢開玩笑,佢決定玩到底。」

「於是佢繼續做女陪,直至同當地既領導認識,並且趁佢既離世,發揮佢既聰明才智,同埋能力,將整個集團包歸己下。而到佢大權在握之後,第一件事就係將藝術學院呢個Emma當初去既第一站摧毀。」

「你甚至將佢其他既資料都消除埋,搞到我托偵探社,都搵唔到有關佢既一二。果然,咩證據都無留低。如果唔係我鍥而不捨咁追查,我斷然唔會走到黎呢度。當然,亦都多得小唐揀果條村,咁岩得咁橋,就係你同Emma當初去到既果條村。你無諗過,咁細機會都會中?定係只係你既百密一疏。」

可能真係冥冥中,自有主宰吧。我只能夠咁樣落結論。

「你就係金融雜誌入面曾經幾次提及既,Alan果個神秘既紅顏知己,你就係……」

「唔好再講啦!我求下你,好唔好。」牡丹花淚流披面,山寨主人既面具一瞬間全部崩潰:「你要知道真相黎做咩?你唔通真係打算將呢樣野寫出黎咩?對於你黎講真係咁大得益?」

接落黎既場面,不論在場所有人,包括小唐小梁同埋我,都出乎意料之外。只見佢行埋黎,然後竟然跪起我面前。

「我求求你,小記者,你唔好將呢件事報導出黎。Alan無左個老婆之後,一直都意志消沉,佢唔能夠再接受呢個咁殘酷既事實架啦。或者所有野都係我既錯,只係我自己太慢,救唔到Emma!你就放過Alan一條生路啦。我求求你。」

佢咁樣講,令到我明白,我既推測更加無錯。

但係我真係估唔到佢既反應會係激動成咁。牡丹花泣不成聲:「你甚至依家要報警,搵中央黎拉我,我都可以跟你走,真架……可以架。我咩都講晒俾你聽,你想要錢,我亦可以俾你……」

小梁同小唐即刻去扶返牡丹花起身,我嘆一聲。「你要我唔報導都得,但係你要再答多我一個問題。」

小梁雖然聽唔明,但係佢都係想阻止我。牡丹花就揮揮手,表示無事。佢一臉淚痕:「你仲想問咩問題……」

「我仲有一個問題唔明。點解係藝術學院放火,要另外收買一隊當地既武警去做?點解唔自己搵番自己人去做,咁樣唔係仲無咁易引起別人既注意咩?」

牡丹花聽左,微笑左一下:「你果然係記者,竟然連咁細節既野都睇得到,唔怪得之可以搵到黎呢度,仲可以知道埋我既身份……」

但係牡丹花未講完,已經另外有人萬分驚慌咁樣入到黎。「報告,我們既據點給軍方圍捕了,對方出動了大量軍隊民警以及直升機,一直殺奔到這裡來。我們前方不知道還可以支持多久!」

「另外幾個懸領導及書記呢?」「都給活捉啦。」

牡丹花聽了,逕自仰天大笑。小唐小梁兩人亦十分焦急:「頭兒,哪怎麼辦現在?是要戰,還是要走?」

「我不走,你們走吧。反正,我就知道我們的業務一直這樣擴充下去,外面遲早會注意到的。現在的時間,來得正合時。」然後牡丹花就同我講:

「呢幾年,我每日都想結束自己既生命。為左搵到Emma,我已經豁出去我既所有野。但係得唔到好既結果,我甚至走去糟蹋其他人既命運。你問,點解我要搵其他勢力放果場火,唔係搵我自己人,問得真係好。」牡丹花既眼神,已經深深顯示出佢既絕望:

「我就係想人地知我地既存在。無論其他地方點亂都唔緊要,首都係唔可以亂既,所以一有人牽涉其中,就會有其他人做野,然後慢慢查到黎。」

「呢個罪惡之城,早就應該完完全全地剷除,而且就係我既手中了結。而我亦都準備到D軍警入黎,做一D無謂既反抗,然後被亂槍掃射而死。」

我無比震驚,原來佢一直就已經想自我毀滅,連埋整個犯罪集團?呢個就係佢想做既贖罪?咁多年以黎懺悔既結果?

「你們快走,快走呀……」牡丹花只顧著大哭,吩咐佢既手下快D離開。但係小唐同小梁點樣都唔肯放手:「頭兒,要走一起走!」

我咬一咬牙,亦都扶起牡丹花,雙眼直視住佢,同佢講:

「係你講既,女人係低賤既動物。我完全明白,但係依家最重要既,就係要留住你條賤命。你又明唔明!」

牡丹花慘笑:「我一直都係度同世界鬥賤。依家我贏左,但咁又點,我可以點?我既角色已經完左。」

「未完。唔同你仲唔想見到Alan咩?你唔想再見到佢啦?」

「我無面目見佢啦!你唔好迫我!」

「你唔想見佢唔代表佢唔想見到你!你有無諗過佢已經無左Emma,無埋你既話佢會有咩諗法?」我頓足。

牡丹花既心俾我既言詞所牽動,與此同時,外面已經不斷傳黎槍聲。「唔好再等啦,我們快走!」

小唐當機立斷:「快跟我來,我們走秘道。」我地一行四人於是一直往下走。行到秘道既門口,小梁一邊拎出佢各樣既武器,一邊無比沉靜地同我地講:

「你們先走,我殿後。」小唐一愣,然後佢就拍一拍膊頭同小梁講:「你要小心,我們或許還有機會再見。」

小梁簡單回答:「不要那麼婆婆媽媽,快走。」好似講到直頭係最後既訣別咁,點解?但係無諗其他野,我地即刻開門走人。至於牡丹花,我同小唐幾乎係夾手夾腳,半推半就咁拖佢走。

小唐抹一抹眼,然後又繼續係地道入面開步向前走。

「小梁他打算幹甚麼?為甚麼不一起走?」

「小梁一直都盡忠責守。他拖延時間的話,一定會用炸彈把入口炸毀,確保敵人一時三刻也進不來,當然,這就是同歸於盡的做法……」我呆住。

估唔到小梁如此一個粗人,亡命之徒,係緊急關頭,竟然唔係自己各自飛,反而係盡忠職守,甚至玩埋自我犧牲。

果然,我地跑左大概十分鐘之後,遠方傳來一陣陣既悶響。成條隧道都為之晃動。

「不要太擔心,這條隧道是防震的。小梁就是連這樣都考慮到了,他才安心放的炸藥……」

我沉默,老老實實,最近已經見過太多生離死別,我已經或多或少有D麻木了。至於牡丹花,雖然人係救左出黎,但係似乎一雙水靈靈既大眼已經欠缺靈魂。偷偷望一望佢,令我禁不住暗自搖搖頭。

佢究竟同Alan曾經經歷過D咩?佢竟然肯為Alan犧牲到咁?

一直行左條地道好耐,直至出返黎,差唔多係一整日既時間。小唐抹抹汗,就同我講:

「這裡暫時應該安全。因為呢度本身就唔太算係我地既勢力範圍,而且一直都好少人工作,所以軍隊應該未會咁快掃蕩呢度。」

牡丹花四處一望,又太息一聲:

「真係天意。」

「我唔記得左,呢條地道既出口……小記者,呢度就係Emma死去既地方。」

果然,極目望過去,遠方有一個類似礦場既措施,漫天塵埃飛舞。個礦應該仍然不斷日夜工作緊,不斷傳來陣陣噪音。

「你既然……一直都咁想知道Emma既下落,不到黃河心不死,我就帶你去我幫佢立既墳墓前吧。」牡丹花講完,逕自走開了,我們只能夠繼續跟隨。

一直上山,黃昏時間,夕陽西下,又岩岩好天上無咩殘雲,地下灑滿金光,每一棵樹上面既樹葉都閃閃發光。而Emma既小墓碑,就係係我地行上小山坡既盡頭,碑上無字無相,碑下只有幾條雜草,迎風飄揚。望出去,係好遙遠既草原山景。景色雄奇而壯闊,極之美麗。

小唐低聲嘆息,又話:「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我行到石碑前,深深咁鞠躬,又作出左少少既祈禱:「歐太,希望你既靈魂可以安息。抱歉我千里迢迢過黎打擾你。」

牡丹花又索性跪左係墓前,默默地飲泣。

就係呢個時候,遠處傳來達達達既直昇機聲。果然,回頭一望,一架色既直昇機正在快速接近。牡丹花嘴唇掀動住,但係佢又唔知應該講咩好。小唐用手做護鏡,一邊眺望,一邊遲疑地講:

「這不是我們軍用的飛機,應該不是來追捕我們的……那麼……」

但係直昇機的而且確,衝住我地而來!好快,佢已經係我地附近既一個平地降落,刮起左陣陣既強風,令到我都幾乎唔係好企得穩。我仲以為,成個故都應該黎到尾聲啦,唔係依家先黎仲有D咩變數呀嘛……

究竟來者係咩人呢?機門打開。率先跳出黎既,係一個男人。

佢頭髮相當長,而且鬍鬚亦未修剪。面容稍為凹陷,但係雙目依然有神,只係表情略帶深刻既憂鬱。身形高長,但係略嫌單薄,可能太耐無做運動啦,以致本來筆挺服貼既西裝亦有少少鬆,有D衣不稱身既感覺。佢雙手插袋,但係感覺不再吊兒郎當,而係一種莫名既孤芳同埋孤獨。

佢一落直升機,第一眼,就係向住Emma既墓,以及我地既方向,望過黎。眼神複雜,一時,我都唔知佢究竟想表達既係喜與怒,定哀與樂。

我真係俾一個咁樣既活生生真人嚇呆左。之前一直都只係係報紙雜誌見過佢,見到真人,真係完全唔同感覺。雖然我已經從老頂知道,佢醒番既消息,但係我完完全全估唔到,佢會突然之間就現身於我地面前!

無錯,佢就係昏迷數年,終於起番身既,金融才俊歐尚文,Alan Au。還有佢趕得切蘇醒,如果唔係,佢應該連大年初一既花車同埋大年初二既煙花都唔會睇到,又再Miss 多年。

我一邊係度諗,自己點解會諗到D咁古怪既念頭果陣,我自己真係一步都郁唔到,因為呢個情景,實在係太神奇啦!

小唐本來想打算趨前詢問,但係我一手拉住佢,並且做左一個手勢,表示一切還好,不要胡亂行動。於是小唐同意,就同我一直企係度。觀察Alan 下一步,究竟會做咩。

但係首先作出真正反應既係,牡丹花。佢同Alan目光相接果一刻,我好似發現,突然之間,成個畫面都好似靜止左咁。

明明直昇機既機聲應該仲好震耳欲聾架,但係突然之間,我好似已經聽唔到任何野咁。整個場地,整個世界,整個宇宙,都好似為左呢一刻,已暫時停止左運作,直至--

牡丹花終於,慢慢拎起雙手,用手掩住口,然後眼淚,靜靜地,洶湧地,又再一次咁,缺堤而出。

「Alan……生……?」

Alan 作出左一個堅決既表情,然後佢一步一步咁樣向牡丹花走去。終於行到去牡丹花既跟前,先停低。

「Alan……生,真係你……你終於醒啦……終於都。」

Alan 亦有少少眼泛淚光,佢就一疊聲話,「係呀,我終於醒番啦。Jasmin。」聲音係無比既低沉,可能真係太耐無講過野。

牡丹花,假名;Jasmin,亦都係假名。但係此刻,無論如何,呢個幾厲害,幾堅強既人,本質都只係一個水做既女仔。佢用手無比溫柔咁撫摸Alan既面頰:


「Alan……生,你瘦左好多……瘦左好多呀……」

Alan勉強地笑一笑,「仲可以係度,咪算好囉。Jasmin,我真係好掛住你架。」

Jasmin嚎啕大哭,撲向Alan既懷裡。「我都係……Alan生……我都係……」

「喂喂……」

「下……?」

「下咩……唔係講左,以後,叫我Alan就得啦咩?」Alan嘗試擠出一個久違既企業式笑容。

「對唔住,Alan生,係我……Alan──」然後佢又突然間彈番開,一手抹眼淚,一手遮住自己個樣:

「你,你唔好再望住我啦,我已經唔係你識既Jasmin啦……Jasmin已經變得又老,又殘,樣又唔靚啦……」佢喊得太緊要,以致講野果陣,五音不全,而且當佢偷偷一望個石碑,「況且,況且……」

Alan拍一拍Jasmin膊頭,「唔好擔心,我黎得,就代表我無事……估唔到,真係估唔到……」Alan 接著行到去個石碑跟前:

「老婆,你就咁就離開左我,你好自私呀。」呢個時候,直昇機既機葉完成停止轉動。四周又慢慢回復安靜。

直昇機入面,又多一個人行落黎,卻係貌似李嘉欣同埋全智賢fuse埋既一個身材高眺既絕色美女。佢微笑向Jasmin致意,又向Alan遞左一束花。

從表情睇黎,Jasmin好明顯亦知道絕色美女係邊個。換句話說,我同小唐,頃刻間,已經變成現場觀眾。

Alan輕輕地講,然後放低花束:「都係你最鍾意既花。唔好太過唔高興啦。反正我就死果陣,你都無黎探我,依家當打和啦……」

雖然佢語言故作輕鬆,但係聽得出,佢心入面有好大一部分已經碎裂,甚至消失無全。

絕色美女走向Jasmin,仲一下子握住Jasmin雙手。Jasmin深深咁太息一下,一臉頹唐:「唔怪得Alan知道點黎,原來佢拜託左你!」

絕色美女笑左一下。「係歐生親自黎搵組織既聯絡人既。佢唔單止要聯絡到你,仲要以最快既速度,見你。我地經過一輪既權衡考慮之後,決定幫佢一把。」

佢又拍拍Jasmin個頭。「呢段時間,我知道你好痛苦,我完全明白。我地亦都花左好一D時間先搵到你同Emma既下落。我地亦都有向歐生充分說明,佢有唔知道真相既權利,但係佢話,無論結局係幾痛苦,佢都一樣會接受。」

「所以,希望你唔好怪我地。你都應該尊重歐生既意願。」

估唔到,當中仲牽涉到其他人。咩係「組織」?佢地既強大網路,竟然可以一瞬間已經搵到晒想搵既人,咁利害?

「我知道你有心想切斷晒同Emma 有關既一切線索。對一般人而言,咁樣做的確足夠。但係對組織黎講,要將固有既資料同已改變既資料,再逐一比對,要重新恢復返D資料,你都明白,係好容易既一回事。」

Jasmin 沉默。Alan好言安慰:「唔好咁樣啦。大家久別重逢,唔應該咁唔開心。人終須一死,岩唔岩?飛黎果陣,我一直同自己講,我要接受Emma已死呢個事實。」然後佢又苦笑:

「但係我真係接受唔到……直至我見到呢個石碑,以及見番你。我知道,一切已經發生,然後一切都已經唔再能夠番返轉頭。」

「但係我都要多謝你。Jasmin,多謝你做既一切。不辭勞苦地,要搵出Emma既下落,多謝你。」

Jasmin只係一使勁地搖頭。Alan又繼續安慰佢:「無啦,洗返塊面D妝,做下運動,著番件恤衫,襯返條短裙,我既好秘書就會返黎架啦……你仲好靚,好OK,OK?」

「一D都唔OK呀……一D都唔OK……」Jasmin使勁用衣袖擦面。

其實俾著我昏迷左咁耐,一起番身,就有人話我知我老婆已經死左,你叫我點樣接受到?我俾Alan極度廣闊既胸襟,以及佢鐵一般既堅強,深深感動。雖然依家咁樣讚嘆,實在係好無謂,但係,都要講句:呢D先叫做人物黎架嘛。

Alan呢個時候,走過黎問我:「你都係香港人?你係Jasmin既朋友?」佢雙手遞張張卡片俾我,我慌忙接受。但係對於佢既問題,我真係唔識答,只得講:

「我只係一個身份低賤既過路人。」

Alan聽唔明白,但係佢又再問:

「咁企係你隔離果個男人呢?」我白了小唐一眼,只能吐出一句:

「唔知道。咁歐生係咪打算依家返香港?」

Alan無即刻渣主意,只係轉頭,柔聲問Jasmin:「咁啦,不如我地一齊坐直昇機返去啦。好唔好呀。」佢向絕色美女做左一個手勢。絕色美女點頭:

「放心,不會有問題。過境方面,我們組織也已經全部搞掂。Jasmin本來就係非法出入境,所以根本唔需要將問題複雜化。」

呢個時候,我舉高雙手,表示有問題。「我係首都依正常途徑入境架喎……咁……」

「唔駛擔心,我地架直昇機會送你返首都先。」絕色美女和藹地笑了。

「但係我D證件,仲有旅費……」我一臉愁容。

「唔緊要,一個電話,我地就會幫你搞掂。」

天下間竟然有D咁便宜既事!我個下巴幾乎跌到落地,但係絕色美女就話:「眉小姐,我知道你係記者,可能你會對我地好有興趣。但係唔好意思啦,請你唔好將我地張揚出去,呢個亦都係我地幫你手既其中一個協定。」

絕色美女雖然目光十分柔和,但係其實眼神有一種好有權威既目光。而且對方幫到咁,我仲有咩辦法唔順從?至少,都等返到香港,先連同小雲一齊再查啦。

另一邊廂,Jasmin 思考良久,終於點點頭。Alan 好型咁樣轉一轉身,再一次走到佢愛妻既墳前鞠躬:

「老婆,我要走啦。估唔到我醒番,你已經唔再係呢個世界上。但係我會一直記掛住你,直到永遠。」

Alan睇黎仍然戀戀不捨。但係絕色美女就提醒:「雖然軍隊未追到黎,但係都未必駛好耐,此地都係不宜久留。」

「我會返黎,再探你。」Alan最後,輕輕留下一個吻。

終於,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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