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人窮命賤
 
我低著頭一路走,發現自己來到一家餅店前,是我平時晚上光顧的那間。
 
聽說購物能助人放鬆心情,於是我走進餅店,看著各式各樣的麵包。店舖也快打烊了,所以我又享有買一送一優惠。
 
但是那些餡料豐富的麵包都要十多塊一個,又豈是我能吃得起的呢?每天都這樣吃的話,我就沒錢看醫生了。
 
等等,說到看醫生,對啊,今晚我還要覆診啊。
 
結果最後我只是買了一個豬仔包,送的那個我本來想選個菠蘿包,但老闆娘卻慷慨地贈我一個雞尾包,說到底也是有餡的包啊,今天算是走運了。明天和後天的早餐都解決了。




 
買完麵包後我趕往西醫診所找那位老醫生,把自己這幾天身上的問題告訴他,包括自己無法收縮下腹、視力模糊和早上起床時血壓低等等。
 
老醫生聽後點點頭,然後站起來轉過身去開始配藥,說:「替你換一種藥,晚上的那個(導致低血壓及頭昏的Ciprofloxacin)先不吃了,換另一種。」
 
回到家中,我第三次查看自己在網上的入學申請狀況,發現那醫生把一包新的大藥丸放在桌上,嘆道:「這是個非常好的消炎藥,你今晚開始吃這個,吃完看看有什麼變化再來覆診吧。」
 
「好,謝謝醫生。」:我黯然道
 
這新藥醫生說好,但價錢亦自然更貴,這次覆診讓我花了足足一千元。我看著自己的錢包,龐大的無力感包圍著我;我已經中午和早餐都吃最便宜的東西,平常晚上多忙都堅持回家才吃飯了,但不如我怎麼節儉,省下來比起自己的醫藥費還是杯水車薪。




 
看醫生根本就跟直接點火燒錢沒分別,要是我每個月都要覆診五六次,每次都是這價錢的話,我哪有錢看得起啊? 每個月給母親幾千元,看醫生又要幾千元,我沒錢可以存起來讀大學了。
 
我苦惱地掃了掃自己的後腦,然後迷茫地走回家。
 
回到家中,母親看到我手上的麵包,問道:「怎麼又買麵包?」
 
「好吃啊,又有特價。」:我苦笑道
 
母親低聲道:「你妹妹快生日了,你看看可以怎樣為她慶祝一下吧,吃頓飯或是什麼的。」




 
唉,怎麼每個人都一張嘴就說錢的事情?能讓我休息一下嗎?
 
「我看看吧。」:我呆道
 
說罷,我便走回房間,頹然地坐下。我從背包中取出醫生今天給我的藥放在桌上。之前那幾種藥的副作用都各有韆鞦,給我各種折磨啊。這既然是上好的消炎藥,那強勁的副作用也少不了吧?
 
我從背面得知到藥的名稱,然後在網上搜尋得出結果......
 

Sparfloxacin side effects:
-Runny nose
-Sneezing
-Itching
-Redness of skin





 
看來這種藥主攻我的皮膚,不過問題也不大了,一點兒的皮膚痕癢比起視力模糊和低血壓來說,已經是小巫見大巫。呵呵,反正連當眾放屁的羞恥我都承受過了,還有什麼我捱不過?
 
藥我也只能照吃了。病只是其次,讓我更感到焦急的是我的入學申請情況。我打開自己的入學申請狀態,發現那教會領袖推薦的那一欄居然還是空的!主教你真的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嗎?
 
還有短短數天便是我作為國際學生的申請截止日期,我再完成不了申請的就又要繼續當中學生了。
 
焦急得有如熱鍋上螞蟻的我打開WhatsApp,再一次傳給澳門區主教信息,向他詢問相關情況。我的信息下方只出現了兩個灰色的剔號......
 
「Will call you on Saturday.」:主教回覆

星期六就會給我答覆嗎?好吧,我的前途就在你手上了。
 
翌日 星期五





因為明天星期六詩歌班要表演,所以今天我一下班後便立即回家好好地練琴,練得天昏地暗。但在我一邊彈一邊打噴嚏,而且自己的大腿和頸部都經常感到痕癢,看來是那藥的副作用來了。
 
練到十二點多我便服藥並就寢。明天是個大日子,早上就詩歌班的表演,然後是為了慶祝一位朋友接受浸沒洗禮而舉辦的派對,還有明天澳門區主教會致電給我,跟我談入學的事情。希望明天一切順利吧。
 
翌日早上
 
「傻小子,忘想找到優美開始......」:手機的鬧鈴響起。
 
我一醒來,卻感到全身酸軟無力,就如同發燒一般。我勉強地伸出手來關上鬧鈴,然後摸了摸自己的前額,這溫度卻沒有什麼異常啊。
 
好強的副作用啊,我在床上累得幾乎動彈不得,頭有如千斤重。感冒發燒都比不上這藥帶給我的負擔。
 
我深呼了一口氣,然後支撐不住這痛楚,迷迷糊糊地又睡去了......
 




……
 
不知睡了多久後,我的雙眼再次睜開,我看了看時鐘,現在的時間已是十點二十分,詩歌班要在十點半演出啊!
 
我用盡渾身的力量撐起自己,匆忙地梳洗更衣後便衝往教會。無奈是剛起床的我還受藥效影響,四肢乏力之餘還處於低血壓狀態。別說在街上跑了,我根本連走快兩步都不行。
 
我趕到會堂,發現詩歌班已經在台上唱著詩歌了,彈琴的是一位她們臨時找來的男青年。我尷尬地走到觀眾席的後排坐下,而台上卻好像有雙眼注意到我這潦倒的遲到之人,我抬頭一看,發現是澳門區主教在看著我,這更讓我感到無比慚愧。
 
對了,主教前天說他會在星期六致電給我,跟我談有關入學的事宜。星期六就是今天啊,我已經錯過了他的電話了嗎?
 
我拿出電話,卻沒有看到任何未接來電。現在時間尚早,再加上主教公務繁忙,看來他還未致電給我,但他有可能在今天任何時段內打電話給我啊,我要隨時準備好才行,這通電話可是我打開海外升學之門的鑰匙啊。
 
詩歌班表演結束後,我向阿姨們道歉。我沒有特意說自己服了藥什麼的來博取她們同情,只是說自己不小心睡過頭了。
 
我想找澳門區主教談兩句,但他跟另外幾位教會領導忙得走來走去,所以我也不便打擾他了;既然他都說過今天會致電給我,我就乖乖地等吧。




 
會堂的冷氣溫度調得很低嗎?我穿著外套感到好冷啊,害得我不斷打噴嚏,我很快便用了半包紙巾,連鼻子都磨得痛了。
 
這時,阿朗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把呆呆的我喚醒過來。
 
「Hey,  my friend, 我聽說了Phoenix跟你發生的事了。」:阿朗嘆道
 
「......」:我看了看他,然後陷入了一片沉默,回想起Phoenix前天那句「你在中文學校畢業還想到外國讀醫,開玩笑嗎?」
 
「還在生氣嗎?」:阿朗問道
 
有什麼好生氣的?有些女生的天性就比較話多,尤其是美國的女生。她只不過是剛好說出了幾句傷及我自尊的話罷了,難道我能封著她的嘴巴嗎?
 
「說完全沒有就肯定是騙你的,一點吧。」:我嘆道

始終她前天那句「Are kidding me?」對我來說真的很過份,受到那般嘲諷的我一時三刻也難以完全釋懷。
 
阿朗拍了拍我肩膀,說:「其實她是比較健談,她一想到什麼就說,有時候會說出些不中聽的話,但她不是真的有惡意的」
 
我「乞!」一聲的打了個噴嚏,答道:「隨便囉,反正她怎樣也不是我的問題;我不是你,我沒有想泡她。」

「對嘛,什麼都別管了,大家都是義工組青年,沒有什麼隔夜仇的!」阿朗笑說:「那今晚那個洗禮前慶祝會你會來吧?在李姊妹的家,她煮東西很好吃的!」

「好吧,反正也沒事做。」:我說道
 
「乞痴!」
 
阿朗看著我的鼻子,問道:「哇,維哥你鼻子都紅了,傷風嗎?」
 
什麼?我的鼻子紅了嗎?我一向注意保暖,昨晚和今早起床都沒有著涼啊,好端端的怎麼會傷風呢?
 
我走進廁所照鏡,發現自己鼻子的確是紅了,連容貌也憔悴了幾分,的確是一副傷風初起的樣子。
 
我睡覺有蓋好被,起床前有穿好外套,沒淋雨、沒熬夜啊,怎麼可能啊?!
 
自從我開始用藥起,那便秘和小解困解的問題的確是稍為緩和了,但身體上其他的問題卻接踵而來,這使我心煩不已。那些藥也不便宜啊,今晚又要去覆診,我到底何時才能擺脫這疾病?
 
對了,現在是午飯時段,主教說今天會打給我跟我聊入學的事情,他致電給我了嗎?
 
我從口袋中取出電話,卻沒發現任何未接來電,可能是下午吧。
 
晚上
 
整個下午都過去了,我的電話還是沒有響過,主教仍是沒有致電過給我。我開始為自己的入學感到焦慮。
 
跟大伙兒來到李姊妹的家,大家都高高興興地吃著聊著,惟獨是我顯得有點心不在焉。這麼多人中,也沒有我交心的朋友在場。
 
我站在角落中,搔著我那痕癢的皮膚,從下午開始我就開始搔了,搔得脖子都紅了。
 
這時我的電話震了一震,是主教找我嗎?太好了!
 
我立即從口袋中拿出電話,卻發現只是Catherine在WhatsApp上傳給我兩個鋼琴表情圖案。
 
原來是傅小姐你,怎麼了?
 
「?」:我回覆
 
她沒有說什麼事,只是以兩個綠色的烏龜圖案回覆。傅小姐,上次我問你要不要買東西給你吃你又是這樣,你不能打字嗎?......
 
就在我不解時,螢幕上的對話框一下變成通話請求,是Catherine致電給我。
 
「喂?」:我接過電話
 
Catherine溫柔道:「Vergil, 我和兩位美國人剛剛上完中文班,他們想來那個慶祝洗禮的Party。可是我不知道李姊妹的家確切在哪裡,只知道在大三巴附近。」
 
「我剛好在那個Party裡,我來接你吧,你在哪裡?」:我一邊說一邊穿起外套,走出李姊妹的家來到街上。
 
「我們現在在大三巴,正在下樓梯,」Catherine嗔道:「好多級樓梯啊,這樓梯是不是比天后廟還長啊?」
 
「當然沒有my friend,只有六十六級而已,」我說:「我讀K3的時候就數過了。」
 
「那天后廟呢?」:Catherine這位香港女孩反而問我。
 
「三百三十七,我也有數過,」我微笑說:「你下完樓梯後向右轉,沿著那條彎路一直走就能看到我了。」
 
Catherine好奇地說:「你好像對香港很熟,跟本地人差不多。」
 
香港......對啊,我在那座城市經歷了無數的事。
 
我淡然道:「如果給我重選一次的話,我寧願自己沒有熟過那裡的任何事。」
 
「......」:聽到這句話後,Catherine也沒有再多問。
 
「你在百佳嗎?」:Catherine問道
 
百佳超級市場?我看了看周圍,發現自己果然是站在一所百佳超級市場的門口前,這連我自己都沒留意呢。
 
「你怎麼知道的?」:我問道
 
「聽到背景音樂。」:Catherine笑說
 
這女孩言語舉止都甚為獨特,往往會留意一些別人不留意的事,是位不可多得的藝術奇才啊,長得這麼大才開始學琴,實在是太可惜了。
 
剛掛上電話,一位穿著白色外套和白色短裙的女孩便和兩位美國人出現在我眼前的街口。澳門的道路有的縱橫交錯,有的彎彎曲曲;普通人剛來澳時都會迷路,Catherine能找到這裡,算是相當聰明的了。
 
Catherine走到我面前,微笑說:「Thank you so much.」
 
我帶他們走向李姊妹的家,我對她問道:「平常你都好像不參加活動的,自己待在樓下,今天怎麼突然有興致來這洗禮慶祝Party?」
 
「乞痴!」:我又打了個噴嚏。
 
Catherine鼓起泡腮,搖搖頭道:「我只是帶他們來而已,我可能逗留五到十分鐘左右就要走了。」
 
你每天都要九點半回家,是為了什麼事呢?話說你明知道自己來到只留逗留幾分鐘,也肯走這麼遠帶他們來,你人真好呢。
 
回到李姊妹的家,那兩位美國人立即露出笑容,看來他們真的很喜歡參加派對。我和Catherine則是退到廳中的角落。
 
大家靜靜地圍成一個圈,一位男青年走到大家中間,說:「相信大家今天都玩得很開心,而明天星期日就是陳姊妹的大日子,她會接受浸沒洗禮。」
 
他續道:「陳姊妹你今天作了這個決定,我們感到十分高興可以有你成為我們的一員。在接受洗禮後你不會一帆風順,但是在之後的日子......」
 
這是十分經典的洗禮歡迎辭,所以我並沒有很細心去聆聽,但可愛的Catherine卻像位偵探般托著腮,認真地思考著。
 
她看到我在看她後,便微微咧嘴,精靈地看著我,低聲道:「其實呢,她還未接受洗禮,他們就致歡迎辭,那萬一她聽完之後明天不洗怎麼辦?」
 
我聽後不禁噗哧一笑,Catherine也咬著唇努力地忍著笑。這古靈精怪的女孩想的盡量別人從不會想的事,不過也許許就因為她如此獨特脫俗,所以同樣脫俗的我才會喜歡跟她做朋友。
 
Catherine看了看手錶,扁著嘴說:「我應該要走了,我要走路回去嗎?還是附近有巴士可以坐到宿舍那邊?」
 
「我送你到巴士站吧。」:我說
 
「好啊,謝謝你。」
 
我帶Catherine離開,走到門口時,一位阿姨截住我說:「咦,Vergil,你們這麼快就走了嗎?」
 
我用拇指指了一下我身後的Catherine,答道:「啊,不是。只是她趕著回家,我送她到巴士站後會回來的。」
 
阿姨好奇地看著Catherine,問道:「咦,以前沒有見過你,你是新來的嗎?」
 
「是啊,我叫Catherine,上星期從將軍澳支會過來交流的。」:Catherine答道
 
阿姨笑著拿起一個膠碗,說:「我們煮了很美味的焗雞啊!給你一點邊走邊吃吧,Catherine!」
 
「啊,我真的要回家了,不用了謝謝。」:Catherine不好意思地說
 
「不要說不用啦!」阿姨把盛了兩塊雞的碗交到Catherine手上,笑說:「你那麼漂亮,給你兩塊最嫩的!」
 
Catherine點了點頭,由衷地感激道:「謝謝。」
 
這女孩整天異想天開,奇奇怪怪的,但在公眾場合卻又很大方得體和懂禮貌。
 
我和Catherine走在路上,她趕快地吃著,應該是想在等巴士前吃完手上那碗東西,所以我也沒有跟她談話,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機來查看主教有沒有致電給我……
 
結果同樣是沒有。我的入學申請啊!主教你不是說星期六會致電給我嗎?......我這樣想著,內心不禁又感到焦急。要是我花了這麼多時間來用英文學習通識,到頭來我連申請大學的程序都完成不了的話,那就真是太諷刺了。
 
「你今天好像不停地看電話,在等什麼嗎?」:Catherine好奇地問道
 
「嗯,跟主教聊些事,他說今天會打給我,」我說道:「你又要九點半回到家嗎?」
 
Catherine一邊吃一邊點了點頭。
 
我笑問道:「上次吃飯又是這樣,今次又是這樣。你有沒有覺得好像什麼Party你都無緣?」
 
Catherine可憐地看著我,嗔道:「超級覺啊……」
 
但下一秒,她便收起了那撒嬌的表情,微笑說:「但其實我並不算很慘了。你有聽過“10 saddest words in English”嗎?」
 
「10 saddest words in English?」:我疑惑地看著她,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是哪十個。
 
Catherine淡然道:「十個最表達悲傷的英文字句中,其中一個是“What party?”」
 
我不解地問道:「什麼派對?什麼意思?有什麼很悲痛的嗎?」
 
Catherine溫柔道:「就是有時候你的朋友同學昨天撇下了你,他們出去玩得很開心,然後今天早上大家聊起來的時候你才問“What party?”, “啊?原來你們昨天出去玩了嗎?”。你跟一群人一起,但他們根本就沒把你當成一份子,你只是好像在勉強黏附上去,那種悲傷難以言喻。」
 
你說得對,這樣一說來,「What party?」這句話背後的確是蘊含著空虛、失落和悲傷。如果我在臉書上看到自己最親的一群朋友外出玩樂的照片,自己卻完全沒收過任何通知的話,那種心酸感的確一點兒都不好受。
 
Catherine嫣然一笑說:「所以我覺得自己現在算是比較幸福的了,我只是沒時間來,但起碼我知道什麼時候有活動,也知道大家去哪裡、玩什麼,而不是個沒得到任何通知的局外人啊。」
 
呵呵,有這樂觀的態度是好的。
 
這時,巴士剛好駛到了,只是短短的一段路,但我已經在傅小姐身上學到很多東西了。
 
Catherine精靈地看著我,說:「謝謝你Vergil,出來接我,又送我回去。」
 
我淡然一笑說:「七個站,電視台之後的那個站下車吧。」
 
「明天教會見吧,bye-bye!」:Catherine最後甜甜地一笑後便轉身登上巴士。
 
我原路折返,回到李姊妹的家。
 
晚飯時間都過了,主教還不致電給我聊聊入學的事宜嗎?
 
主人家喊道:「好!多謝大家今天來臨,我們現在會玩一個遊戲,叫做speed dating!」
 
“Speed dating”? 主人家你想怎麼樣啊?
 
她喊道:「大家現在站好,我們會分配到相應的座位坐下,然後你要在三分鐘之內盡可能了解對方,三分鐘之後出來說一下你們剛才對對方了解了多少。」
 
「不要站出來之後才告訴大家你剛才什麼都沒有問到喔!現在開始!」:主人家笑說
 
我跟著大會的指示坐下,而我居然被分配到坐在Phoenix的對方,要與她 互相認識。
 
大會的指示,居然要坐在......Phoenix的對面。
 
我和她靦腆地看了看對方,因為前天晚上的事還未過去。
 
但無論她如何開罪過我也好,我作為詩歌班的一員,今天早上也不應該遲到,我的確對不起她,而且我今早尚未向她道過歉呢。
 
「Sorry for being late this morning, I overslept...」:我慚愧道。
 
「It’s fine.」:Phoenix答道
 
「What’s wrong with your neck and your nose?」:Phoenix問道
 
藥的副作用再加上我不斷打噴嚏,我的鼻子紅成傷風的樣子肯定的了。我的脖子從下午開始一直癢,所以我不時搔一搔,難道又紅了一片嗎?
 
「乞痴!」:我不小心地打了個噴嚏。
 
之前我更在她面前放過屁,我的在她心目中的衛生形象應該所剩無幾了。
 
這時,Phoenix隔壁的女生看了看我,便笑著對Phoenix問道:「Oh, is that your date?」
 
Phoenix立即不滿地反駁道:「Of course not! Why would I do that?」
 
她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完全不想跟我扯上任何關係。
 
……
 
你不喜歡我不是問題,但你不覺得你那句「Why would I?」在當著我面說的話會有點過份嗎?說得好像我低人一等,不配給你挽鞋似的。
 
Phoenix把頭轉回來,對我問道:「Why is your face like this?」
 
聽完Phoenix剛才那句「Why would I?」後,我已經不想跟她再談話了。我只係低下頭靜靜地沉思著入學的事。
 
Phoenix卻停不下自己的口,續道:「Looks dirty honestly. Do you wash your face everyday?」
 
我多少歲人了?你認為我是早上沒洗臉才弄得自己的臉這樣的嗎?!你以為我好端端的一位青年,想吃藥吃到自己這樣的嗎?!
 
「You could wash your neck too when you wash your face in the morning. Otherwise it looks eww!」Phoenix說:「Studying chemistry and physics is not the main point, you should learn to take care of yourself before studying bio-medicine.」
 
……
 
你可能比較健談,但說話要有個限度!!!
 
一次又一次,我實在忍無可忍。
 
我背上自己的書包,直接站起身來離開。
 
附近幾位原本正聊得高興的教友看到我的舉動後,都愕然看著我,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Phoenix看到我的臉,明白到自己說了什麼話。她急道:「Hey, don’t be like that! I didn’t mean it.」
 
我眼神空洞地看了看Phoenix,她解釋道:「I didn’t mean to say that…」
 
聽到Phoenix的這句口頭禪「I didn’t mean to」,我不禁回想起那一次又一次被她羞辱的痛苦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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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坦誠地拿出自己的錢包,打開給Phoenix看;裡面空空如也,一張紙幣都沒有,連一張十元的都沒有,我剛才看醫生時真的花光了。
 
Phoenix看到我的錢包後,生硬地說道:「I…didn’t mean 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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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我們在教會開大食會,我剛好看醫生花掉了所有現金,你罵我出門連錢都不帶,說我針對你、特意在你的朋友面前丟你的臉。我毫無尊嚴地把自己那空空如也的錢包展示給所有人看後,你一句「I didn’t mean to」輕輕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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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 my gosh! So you studied all scientific subjects in Chinese and yet, you wanna study bio-medical abroad?Phoenix輕笑說:「Are you kidding me?
 
聽著Phoenix的輕笑聲和她的那句評論「Are you kidding me?」,我激動得全身顫抖,空洞地看著Phoenix……
 
Phoenix生硬地笑說:「Well, I didn’t mean that, I m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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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你以驕縱的姿態取笑、踐踏完我的夢想,也是說句「I didn’t mean to」,我真的受夠了你這張嘴了!!!
 
我問道:「Could you stop saying “I didn’t mean to” ? You’re just trying to make yourself sound less guilty!」
 
「Stop saying you don’t mean to,」我苦澀地說:「There’s always a choice. You can always decide for yourself whether to spill those very words that hurt, humiliate and degrade people! You do have a choice! But you just don’t care about others’ feeling at all!」
 
阿朗見狀立即走來搭著我的肩膊,笑說:「冷靜一下,My friend,沒事的。」
 
我輕輕拿開阿朗的手,說:「你陪她玩吧,我這窮人不配跟你們玩。」
 
說罷,我便獨自離開了李姊妹的家。
 
像我這種身無分文、其貌不揚、不學無術、低人一等的傢伙,從來就不配跟你們玩。
 
對了,說到窮,我今晚又要覆診啊,自己都只剩一千塊了,看完醫生後要怎麼辦?
 
這時,我剛好經過一座外表殘舊的街市。
 
街市內的場景一片狼藉,各商戶都在收拾檔攤,但可能還有些便宜的東西買啊......
 
我好奇地走進街市,一位中年阿姨看到目光呆滯的我,喊道:「年青人啊,怎麼這麼晚才來買菜啊?」
 
「啊,對啊......」:我生硬地說道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Gd5MtyhUyI
 
檔主阿姨說:「都打烊了!這些蕃茄和馬鈴薯10塊全給你吧!」
 
我立即瞪大雙眼地看著阿姨身旁的那盤蔬果,雖然這些都是早上讓人選過剩下的,但對十塊錢來說,這為數實在是不少啊。
 
「好啊,謝謝!」我用十塊錢買到了足夠我分三餐吃的馬鈴薯和蕃茄。
 
我看到隔壁的菜檔老板還在收拾賣剩的菜,便厚起臉皮走上前,指著那些一小捆菜,問道:「老板,這些五塊可以嗎?」
 
菜檔老板不以為然道:「都打烊了,唉,你喜歡啦。」
 
「謝謝!」我用五元買到了差不多一磅生菜,實在是太好了。
 
在這街市打烊前的一刻來「掃貨」的話,能以十多元買到足夠我吃好幾頓飯的食材啊!這比起我每天中午在外吃兩個麥當勞的漢堡省得還要多,粗略一算,我這樣做的話一個月能省下五六百元。
 
我實在是不夠錢看醫生了,不得不想盡各種辦法來省錢。人窮得連基本生活費都支付不起時,還哪有本錢顧及自己的面子?我以後還要多靠這街市照顧啊。
 
而就在這時,我的電話居然震動了起來,主教終於致電給我談入學的事情了!看來天無絕人之路。
 
我雀躍地從口袋中拿出電話,卻發現致電給我的人……原來是妹妹。
 
「喂?」:我稍為失落地接過電話。
 
「我在威尼斯人,駕媽媽的電單車來接我行不行?」:妹妹問道
 
威尼斯人那麼遠?我還要到老醫生那裡覆診啊。不過在這晚上的下班時間,要我妹妹跟賭場那數量龐大的勞工一起擠巴士也不是辦法。
 
我看了看手錶,其實現在離診所關門還有大概一個半小時,我現在駕電單車過海去威尼斯人也只大概需要半小時,我還是先去接妹妹吧。
 
「那你再逛逛吧,我現在來。」:我答道
 
我回家樓下取過母親的電單車,駕向遙遠的威尼斯人渡假村。
 
還記得我和妹妹小時候,媽媽每天下午都會駕電單車載我和妹妹兩人放學。雖然那是超載,但無奈環境所逼,我們也別無他法,因為繁忙時段上巴士的情況太恐怖了。
 
而我在成年取得駕駛執照後,並沒有買電單車,因為自己的經濟條件實在是不理想。
 
在跨海大橋上吹了十分鐘的海風後,藥的副作用變得更為嚴重,我不停地打噴嚏和流鼻水,看來要快點看醫生才行了。
 
到達目的地後,我狼狽地刷了刷鼻子,便拿起自己剛買的菜走進威尼斯人渡假村的西側入口。有一群年青人正站在一所餐廳門口閒聊著,準備各散東西的樣子,其中一位便是我的妹妹。趕緊走去想叫她走,不然之後來不及看醫生就麻煩了。
 
我走妹妹身旁,她的幾位朋友好奇地打量了我一下,那眼神十分輕蔑。我不禁也看了看自己,原來我的衣服殘舊之餘還有點亂,因為我騎電單車一路趕來沒有整理過,但最尷尬的是我的左手正提著蕃茄和馬鈴薯等菜……
 
我的鼻子和脖子都應該發紅了,這模樣的確是醜到家了。
 
她們打量完我後,對妹妹輕笑說:「咦,這是你的哥哥嗎?」
 
「是,」妹妹黯然道:「那我先走了,拜拜。」
 
聽到她們的恥笑聲和妹妹那尷尬的語氣,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手提的馬鈴薯,一陣濃濃的苦澀感從心而來,我不單感到慚愧,甚至是覺得自己很……丟人現眼。
 
別過那些「朋友」後,妹妹還未想走,而是指著隔壁的一所法國餐廳,對我笑說:「下星期就是我生日了,你覺得爸媽會喜歡吃這法國餐嗎?」
 
我目光呆滯地看著餐廳門外這高貴而精緻的法式裝潢,我腦海中出現的是我平常中午時拿著二十元到麥當勞買兩個特價漢堡的影像,然後我看到自己的一張張藥費單。
 
這餐廳門前竪著一塊小黑板,上面寫著他們的特式套餐。我粗略地看了看,四人同行的話起碼要一千塊才能吃得上一頓飯。
 
以往每年妹妹生日時,我都會買很多菜,然後邀請紫琴和阿朗等青年們來我家烤肉或吃火鍋。但也許隨著她一年比一年長大,簡單的東西對她來說也變得越來越不吸引。
 
我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苦笑說:「來這裡吃又遠又貴,我們多買一些菜在家煮豐富一點不好嗎?」
 
妹妹皺著眉,不耐煩地說:「我不想每年都燜在家那麼無聊啊!我的朋友們吃過都說那間餐廳的東西很好吃,今年試一下不好嗎?!」
 
如果家裡環境允許的話,你以為我不想為你舉辦個隆重一點的生日會嗎?
 
「下次再吃這個,好嗎?現在才訂桌子的話都來不及了,Booking都滿了。」:我黯然道
 
「你連電話都沒打過怎麼知道啊?!」妹妹不屑道:「這間餐廳有什麼問題嗎?」
 
這餐廳沒問題,問題是我沒錢。我連今晚看完醫生後還夠不夠錢撐到月底都不知道,你可以暫且不談和錢有關的問題嗎?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
 
我厚著面皮用自己哥哥的身份,輕輕地拿起妹妹的雙手,誠懇地哄道:「乖,我先載你回家好嗎?我還要去看醫生。」
 
只是想不到我這哥哥毫無勸服力,妹妹聽後不單沒有軟化,還發脾氣道:「我不走啊!你不想花錢吃就算了,我自己解決吧!」
 
聽到妹妹不諒解我之餘還這樣對發怒,我那僅餘的愛心也變為痛心,我內心的情緒開始波動起來……
 
「你自己解決?」我焦急地問道:「你可不可以少花一點無謂錢啊?!」
 
「無謂錢?!」妹妹罵道:「你都知道錢的問題嗎?那你自己又幹了什麼啊?!讀完中學後不直接讀上去,而是花整整兩年,打工存錢又讀英文想到外國讀醫,做那麼多夢幹什麼啊?!」
 
妹妹把自己心中的積怨一傾而出,罵道:「你當初直接隨便選個工商管理也好,旅業管理亦好,酒店管理也罷,畢業完在澳門這四處都是酒店賭場的地方,你會找不到工作嗎?再不然你會彈鋼琴的!都已經有基礎了,你去輕輕鬆鬆地讀個音樂系,畢業出來在琴行教鋼琴的話,你還用愁錢嗎?你還要自己花那麼多時間學一門自己零基礎、零認識的科目,遲遲開始不了大學,你傻了嗎?」
 
妹妹罵道:「你現在錢賺得不多,大學又沒有讀,根本兩邊不到岸!你中學畢業多久了啊,先生?還整天背著個書包到處走,學人家小學學的通識,像個補習生一樣,人不笑狗都吠啊!」
 
……
 
聽完妹妹的一席話後,我……
 
我看著自己的妹妹,雖然成功守住了自己的淚腺,但內心卻淌血不止。
 
我真的只是不想在澳門或大陸讀書,才沒有在中學畢業後立即選大學。但我並不是閒著在家的!我每天在工作和家庭之間奔波勞碌,我努力支持母親,就是為了給你護蔭,讓你能無憂無慮地攻讀大學......
 
你竟然轉過頭來這樣說自己的哥哥沒讀大學很丟人。
 
我哽咽道:「我走,免得別人看到你有這樣的一個哥哥的話,你又要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