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迴轉帶轉角的方向,恍如要透視甚麼,思索幾秒說:「紅綠紅。」

柳樂隨口說:「黃橙紅。」

遊戲即時開始,兩人引頸以待,看誰首先配對成功。

最後,轉了大半個圈,結果揭盅,是接連的紅碟、綠碟和紅碟。

「一連輸了十盤,終於輪到我贏出了!」說時,她已喜孜孜的準備着刑罰。





「三年前的事,你還記住啊?」

「慘敗到一個點,就會變成永誌難忘。」

「也對,十連敗的機會率,應該比中彩票還要低哩。」

是的,兩人愛吃壽司,也愛玩這個配對遊戲,令一頓飯更添樂趣。當時,普普連續輸十局,揚言以後也不要再玩了。

屬於那段日子的回憶,湧上柳樂心頭,原來,大部份時間也很快樂。





回想起來,更可能是人生中最後一段真心笑的日子。

普普調了一碟塞滿芥末的醬汁,然後,給他挑了一碟玉子壽司,她瘋狂的沾滿芥末。

他看着那塊由黃色變成了深綠的磚頭,哭笑不得。

「玉子的質地像海綿,最容易吸收芥。看來,你真的恨透了我。」

「我不恨你。」她連雙眼都有笑意,「只不過,忽然玩這個,又可以一雪前恥,實在太難得了。」





他聽出端倪,「你沒有跟誰再玩過這遊戲嗎?」

「沒有啦。」

「他是個嚴肅的人?」

「不,他不吃魚生。」

「這也難怪,一忍便三年,你的心情我明白。」

柳樂夾起那件綠色玉子壽司,慷慨的送進口裏去,一陣辛辣直衝腦門,使他淚水直冒。

他用雙手掩上了臉,不讓她看到他一副狼狽相。

普普自知過火了,她把綠茶移到柳樂面前,跟他說:「受不了吧?給你破例飲一口水啦!」遊戲規定不能飲水,以免沖淡攻鼻的味道。





柳樂卻搖了搖頭,願賭服輸的,君子地接受正式懲罰。

過了兩分鐘,辛辣的感覺才稍稍減退,柳樂放下掩臉的手,兩眼通紅地看她,不得不取笑一下自己,「真討厭,我這張表情,好像求你別結婚。」

「如果真有個男人這樣請求,我會好好考慮一下。」

「真的嗎?」他苦笑。

普普看定他一眼,嬉笑的神情收斂一點,「說笑而已。」

「我也是說笑而已。」

她從手袋裏拿出一張鮮紅的請帖,遞到他手裏,「下週六晚,你會來嗎?」





柳樂打開請帖,看到她和一個帥氣男人相擁而笑的婚紗照。

他把話說得婉轉:「我要問問女朋友,我不太確定那天是否有約。」

「方便的話,要來一下。」

「當然。」柳樂側着臉看她,由衷的說:「恭喜你,你成為新娘子啦。」

她掀出一個幸福的甜笑,「謝謝你。」

兩人笑着談着,時間好像倒流到幾年前。

他點了迴轉帶上沒有的炸蝦卷和茶碗蒸,也點了一支每次都叫的熱清酒。她吃得津津有味的,一臉都是滿足。

可是,柳樂心知肚明,這不是一次可望舊情復熾的約會。





她即將成為一個男人的新娘,而新郎並不是他。

所以,他覺得眼前的她,始終有着一份疑幻疑真的感覺。
 
 
3
 
晚飯後,柳樂捨不得普普,他騙她說自己太閒了,可以的話想送她一程,普普說沒問題。

普普住柴灣,從銅鑼灣乘搭港鐵過去要九個站,晚上十時多,列車還是坐滿人,二人站在兩個車卡之間的通道,面對面的站着,整個情景跟以前相近,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你和現任女友拍拖幾年了?」

「尚差三個月,就滿兩年。」





「你 愛 她 嗎 ?」

聽到這句話,柳樂看着相隔幾呎的普普,她也正視着他,恍如要打探他反應。

他用堅定的眼神看她,堅定的說:「我當然愛她。」

普普聽完就微笑,她把雙手插進衣袋,把視線投到地板上。

她輕輕吐出一句:「那麼,我就會很安心了。」

「嗯?」

「在我得到幸福的同時,也希望你會得到幸福。」

柳樂心頭有一陣苦澀流過,但對她笑着說:「會的,我們都很幸福。」本來,列車光線充足,他只覺四周一片淒迷。

就算,彼此都會幸福,也是各自各的幸福。

從柴灣站走到她家只要三分鐘,兩人到家樓下,柳樂抬頭可看到她掛着風鈴的三樓單位,他正色的說:「好了,再見。」

「你可以上來坐坐。」

柳樂聞言一怔,他無意識的把雙手插進外套袋內,卻碰到那張請帖。

他整個人清醒一下,聽到自己說:「不啦,我回家了。」

普普微笑了一下,也不勉強,向他點點頭。

「再見。」他說。

這是今生今世訣別的最後一句再見嗎?

他知道自己不會去她的婚宴了……但他也不敢想更多。

「只是這樣嗎?」

普普動了動嘴角,說了一句他不明白的話。

柳樂怔怔地看她,一下反應不過來。

她湊過頭來,把她的唇貼到他唇上,然後,她閉上雙眼,好一會才移開身子。

她睜開眼的凝視他,一笑,「再見。」

柳樂呆瓜似的站着,普普已迅速轉身走進了大廈。

他凝望着她,目不轉睛的凝望她,她沒有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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