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的天台事件之後,我跟阿古的關係出現了點變化,而這種改變,絕對不是良性。
 
ICQ再沒有接收到任何屬於她的「喔噢!」,以前她偶爾會主動找我聊天的,現在即使換我主動找她,她只會回覆一些索然無味的單字,例如「嗯」「哦」「好」之類,甚至乎是已讀不回,雖然當時ICQ並沒有能偵查對方是否已閱讀訊息的功能。
 
就連每星期兩日的課後留校溫習,都變得無疾而終了。
 
「今日放學之後,留唔留低溫習?」我問。
 
「唔喇,今日要翻屋企幫手整啲野。」阿古說。
 




「咁星期五呢?」我又問。
 
「都唔得,學校有課外活動,我要去幫手。」她總能說出一些理由,諸多推搪。
 
感覺上,她一直在刻意避開我,而這種若即若離的狀態,經已持續接近兩星期了。
 
很難形容呢…這種難受的感覺!
 
這陣子,我一直感到十分懊喪,心坎有種被人用鎚子不斷挫下的疼痛。
 




「有樣野想講你知,不過唔知你想唔想聽。」有一天,阿源突然走過來跟我說。
 
「咩?講黎聽吓。」
 
「對你黎講係一個壞消息。」
 
無論是好是壞,總有一天要面對的,即管說來看看。
 
阿源吸了一口氣,然後說:「仲記唔記得邊個阿南?」
 




「記得啊。」
 
「有人見到阿古同阿南單拖去睇戲。」
 
!?
 
「邊個見到?」我心中一凜。
 
「你唔好理啦,總之就有人見到啦。」
 
「......」我沉默不語。
 
腦海不斷將一些事情重組。
 
「咁係幾時既事?同埋邊度見到?」我問。




 
「大約一星期前,銅鑼灣時代廣場。」
 
我大概明白了,為何阿古當日於天台上會有著那些反應和表情…
 
原來是這麼樣的一回事…
 
我明白了。
 
阿源拍了拍我的膊頭:「唔好咁灰啦。」
 
「嗯。」我黯然回應。
 
為何我聽到了這個消息後,會感到如此失望?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早說過,做人要有自知之明,阿古這種完美的女生,又怎會看得上我這種胖子?
 
一定是上次於天台把她嚇壞了。回想起,那個所謂的驚喜實在有點過火,當時只欠一句我愛你,便是正式的表白了。
 
她定是洞悉到,原來眼前這個胖子喜歡上了自己…是喜歡啊,完全超出了朋友之間的那份好感。
 
被一個其貌不揚的胖子喜歡著,並不是一件人人能夠接受的事。
 
有些女生甚至會認為,這是一件令自己蒙羞的事。
 
阿古之所以跟我做朋友,ICQ中與我聊天,與我一起留校溫習,一起玩網上麻雀,借筆記給我參考…
 
一切一切,都只是基於她有一顆善良的心。




 
她應邀與我食晚飯,只是她不忍拒絕別人的一番好意。一直與我交流,只是她仁慈。
 
但,這並不代表她不介意,自己的另一半是一名胖子。
 
這簡直是一場妄想!一種奢求!我怎麼會想到自己能有幸成為對方的另一半?
 
那個阿南可是籃球隊隊長,典型的型英帥,而我則是典型的肥矮醜。而且,他又是阿古曾經喜歡過的人,也實在難怪…
 
往後的日子,我知道怎樣做了。
 
做人,本來就應該安份守己。
 
######
 




卡拉OK房內。
 
「肥仔謙,玩鋪大話骰?」
 
我搖頭。
 
「一齊唱翻首歌?」另一人問。
 
我又搖頭。
 
我瞥了瞥電視屏幕,下一首竟是麥浚龍的《沒有人》,真諷刺。
 
「一係出去煲煙?」其他人又問。
 
我再搖頭。
 
大家的邀請,我都一一婉拒,此刻我只想靜靜坐著,喝一下悶酒。
 
這班是我在遊戲機中心所認識的朋友。
 
忘記了由何時開始,我經常到遊戲機中心流連,玩模擬賽馬遊戲,格鬥遊戲,賽車遊戲….
 
有時一玩便是大半天。
 
這群人有別於我過往的朋友圈子,他們的風格比較放縱,喜歡晚歸,喜歡往自己的頭髮上添加鮮豔的顏色,喜歡吸煙和飲酒...
 
雖然他們曾經引誘過我,但我只試吸了一根煙,之後便一直抗拒,只是偶爾會沾一點酒。
 
煙很臭,我很清楚,這玩意並不適合自己,相對之下,我比較喜歡酒。
 
也許大家會認為這是一種自暴自棄的表現。
 
我不否認,因為我心底裡的某處確是穿了個洞,很想找一些東西去填補,很想找一個能夠暫時抽離一下現實的地方,而這地方,非遊戲機中心莫屬。每次投幣之後,我彷彿體會到解除了身上一切珈鎖般的全程投入,得到幾分鐘的超現實快感。
 
「算吧啦,肥仔謙,條女擺明當你做水泡。見你有利用價值,所以咪一直利用你。」一群機友當中,其中一名跟自己比較熟落的男生說。
 
我向他分享了我和阿古之間的事,他給了我這麼樣的一個回應。
 
她利用我嗎?
 
其實亦有這個可能,試問有誰會願意親近肥矮醜?
 
若然對方不是有可利用之處的話。
 
只能說我輸了,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廂情願。
 
有玩過或者見過別人玩過遊戲機中心裡的射擊遊戲嗎?
 
我指的是遊戲機台設有一把手鎗和用作迴避的腳踏的那一種,名字叫《Time Crisis》,是一個遊戲系列來的。
 
不知道也不要緊,只要曾經見過別人玩就可以了。
 
我總是覺得,能一下子將手鎗遊戲打爆機的人非常有型。一下子的意思,當然是指不需要投第二次弊,用一條命便將所有關卡闖過。
 
最終Boss倒下,爆機畫面出現,單手插著褲袋,另一隻手將那把殺敵無數,前孔冒著白煙的手鎗放回原位…
 
兩個字,瀟灑。
 
前陣子,為了練得這種瀟灑,我交了很多學費。經過了再三的練習,無數次的投幣,重覆又重覆的死過再死,不斷與每一個關卡的老大進行單挑…
 
正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鑊;只要有恆心,鐵柱磨成針。
 
終於,我於射鎗遊戲這個領域,創下了一點點的輝煌成就。
 
一條命把所有關卡闖破己經不再是問題,反而要滴血不減打爆機,偶爾還是會失手。
 
補充一下,一條命是有三滴血的。
 
打手鎗,我經已接近無敵,甚至到達了「神」的境界,更被獲封「鎗神」的美譽。
 
別人投幣下去,是在玩遊戲;而我投幣,是在表演。
 
「是那個肥仔鎗神啊!」每次我握起手鎗,總會聽到後面的人在說。而每次的表演,後方總會引來一班想偷學神技的觀眾。
 
其實,只要付出足夠努力的話,世上根本就無難事。
 
假如愛情的運作也是跟隨著這個定律而行的話,那就好了。
 
某次練鎗的時候,我瞥見一個有點眼熟的高大身影走進了遊戲機中心。
 
他向打鼓機投幣,雖然玩得不算十分出色,卻看得出是有點實力,而且姿勢也很不錯。
 
我留意到,有不少女生站在他身後觀看,無一不是露出欣賞的目光。
 
玩完打鼓機後,他到了籃球機那邊,再投幣。
 
他投籃的姿勢很美,命中率也很高,射籃過程如行雲流水般流暢,一看便知道他平時應該是一名籃球高手。
 
最後,他所得的分數竟是全場最高。
 
過程中,不少女生被這位籃球高手的英姿所吸引,越來越多人一起過去圍觀。
 
而射鎗遊戲這邊,只剩下被譽為神的我。
 
雖然正在進行一場表演,場面卻相當冷清,表演者更是莫名的孤獨落寞。
 
而最諷刺的是,那位籃球高手,原來就是跟自己同校的那個阿南。
 
自從那一次之後,我暸解到什麼瀟灑不羈的都是假的,我一直以鎗神背後所帶來的虛榮感來彌補心靈上的某種空虛,而靠使一些如浮雲般的東西去修補一個人的心靈,原來是錯的。這種不等價的交換,未免過於廉價。
 
說穿了,其實我一直都想得到別人的重視,希望別人能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我很喜歡玩的那款格鬥遊戲當中,有一個名叫八神庵,使用紫色火炎的邪惡角色。每次開局,我必定會選用他,因為他的招式蠻厲害的,而且他同是叫八神…
 
八神太一的名字彷彿再沒有意思,自從機械暴龍獸變成了一座墓碑之後。
 
忘記了由何時開始,每次踏進遊戲機中心,心中那份鬱結便越覺積厚。
 
直覺勸戒我,生活並不應該如此,人生也不應該只有遊戲。
 
後來我想清楚了,我決定封鎗,決定不再流連這些充滿著二手煙的機鋪,決定做回自己…
 
做回最原來的那個八神太一。
 
只不過,當八神太一醒來的時候,原來這個學年經已來到尾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