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放學回家後,財叔手提著幾袋金銀衣紙,說:「光仔,陪我落去樓下拜神。」
 
「吓…唔去得唔得呀?」我不是因為累而不想去,而是因為每一次拜神的時候,都總會吸引很多街上的遊魂野鬼過來。
 
曾經見過一隻只得上半身的鬼爬到自己的身旁食香,亦試過目睹一隻沒有五官的女鬼在化寶塔旁邊梳頭髮,也見過一個全身皮膚腐爛得像是生前被大火活生生燒死的小朋友在街上與空氣追逐….
 
總之,場面實在太驚嚇,雖說人不犯鬼,鬼不犯我,但試問有誰進電影院看鬼片的時候會能夠完全放鬆,感受不到任何壓力,更何況我這齣鬼電影幾乎是二十四小時都在放映。
 
「你俾到個合理既理由我咪放過你囉。」財叔。
 




「我…唔…」我表現得吞吞吐吐。
 
「係喎!你之前咪話睇野有光點既?我識得有個客人個老公係眼科醫生,你要唔要驗下眼?唔使錢架。」
 
「唔啦,都唔關隻眼事…」我一直都沒有將陰陽眼的事告知財叔,是擔心迷信的他會亂想一通而將自己當作是不詳人,但是,我此刻決定向他坦白:「其實…我睇到個啲野…」
 
財叔聽到之後立即回頭望向我:「即係…?」
 
「我見到鬼。」
 




原以為財叔會表現得驚訝,怎料他卻是出奇地冷靜。
 
「你條頸上面…」他瞇起了眼,指著我頸上的項鏈,那是當日高人送給自己旁身的鏈。
 
於是,我將當日學弟們在學校裡玩碟仙和遇上高人等事全都告訴了財叔。
 
「高人…?」財叔狐疑:「佢咩樣架?」
 
「咪中年男人咁既樣囉,不過佢幾怪,大熱天時著長衫長褲,仲要係唐裝。」我回想著當日的情景:「但話時話,諗番起佢個樣其實有少少似捉鬼先生林正英喎。」
 




「佢條眉…」財叔若有所思。
 
「佢條眉仲怪,兩條連埋一條,仲要白白地色架添,真係十足十山電影入面個一眉道人。」
 
這時,財叔雙眉往上揚了一下,像是想出了什麼端倪。之後,他沒有再講話,氣氛陷入了一片沉默,後來他提著那幾袋金銀衣紙獨自一人出了門,而我則趁著這個獨佔一屋的難得時機,迅速從床鋪下拿出了幾隻日本A片品嚐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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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於秋季舉行的水運會又來臨了,身為綠社社員的我當然也要為社出一分力,於成為啦啦隊和參賽者之間,我選擇了後者,假如當啦啦隊在場外扭屎忽花打氣的話,簡直辜負了自己體內那些澎湃的運動細胞。
 
舉著一堆堆有顏色的假髮在觀看台大叫口號,這種事還是留給女生和那些娘娘腔的書生來做吧。
 
穿著藍社社衣的小君至今依然對我不揪不睬,我快要忘卻珍寶珠到底是怎麼樣的味道了。
 
同是藍社的俊賢也參加了是次比賽,聽說他除了籃球技術了得,於遊泳方面也相當出色。不知道是冤家路窄還是命運的安排,我跟他竟然一同走進了男子100米自遊式的總決賽,而且二人還是比賽線上的左鄰右里。




 
能夠進入決賽的人只有六個,站在四號線上我的一邊熱著身,一邊打量著五號線的俊賢,若論腿部爆發力的話,我的絕對比他優勝,但遊泳所講求的是手腳並用,全身協調和呼吸的配合,面對著身高接近一米七的俊賢,這場決賽我理應是沒有勝算。
 
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麼,我總覺得他今天的身上好像少了一份平時的陽光氣色,黑眼圈更有點深,心想原來這種白臉書生平時也愛打手鎗的嗎?
 
我又望望觀看台上的藍社區域,不知道當中的小君又會支持那一方呢…
 
當然是支持自己所屬的那個社吧,這是個白痴問題。
 
不知道她是否仍然很惱自己呢…
 
當然啦,否則她也不會連續幾個星期都不跟自己談上一句話。
 
不知道…
 




「參賽者各就各位!」胡思亂想之際,裁判用大聲公宣佈比賽即將要開始。
 
一眾參賽者們作好了預準下水的姿勢。
 
「預備!」
 
「咇」!哨聲響起。
 
可能是因為心存雜念的關係,精神一時未能集中,我竟然是最後躍下水的一個。幸好球場上的黃色閃光下到水中也不是省油的燈,大約游了三十米,我便奮力追平了所有參賽者。
 
六條線一字排開,叮噹馬頭,幾乎看不出是誰領先是誰落後,來到了總決賽,最後生還者的我們全部都是冠軍級人馬,首五十米分不出勝負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分高下的時刻,將會是接下來這一下水中翻騰轉身之後的路段…
 
在水中,我輕易地打了個筋斗,然後將腳撐著場邊,借力做出了一個完美的水中彈射。




 
!?
 
俊賢竟游得比我更前!?這一記考驗腳力的反彈,我竟然輸了給他!
 
帶頭的俊賢拋離了我半個身位,而且其速度越來越快,我快要跟不上…
 
最後二十米。
 
突然,鄰線的俊賢減速,我心想他未免太輕敵了,在這些最後緊要關頭,竟然還留力…
 
我已然越過了俊賢,下一秒我將要成為冠軍。
 
這時,我察覺到後方的俊賢好像有點不妥,他並不是單純的減速,而是整個人沉進了水底,還好像一直在水裡掙扎著…
 




「什麼!?」這時,我心裡驚叫了一聲,因為水底下出現了些相當吸引我目光的異樣…
 
我指的,是自己的那雙陰陽眼。
 
池底冒出了兩對手,兩對血淋淋,佈滿傷痕和指甲長長的怪手,而且還死力地找住了俊賢的右腿。
 
糟糕,難道這就是經常從鬼故中聽到的「鬼抆腳」?
 
不斷踢動著腿的俊賢看似快要撐不住,還喝了幾口水,情況有點危險…
 
於這種情況,我豈能見死不救?
 
我立時向前打了個筋斗,然後往反方向遊去。我捉住了俊賢的雙手,想要將他拉回到水面,可是,於俊賢不斷掙扎的情況下,就連自己也幾乎被拉到了水底…
 
這時,泳池的救生員已經趕來,他們加上我總共三人嘗試合力將俊賢拉上水面,卻拉不動他的身體,其間他仍在不斷掙扎亂踢。救生員定是以為這情況是由於俊賢力氣太大的關係,只有我知道一切都是池底那兩雙鬼手所作的怪。
 
靈機一觸之下,我想起了高人送給自己的那條頸鏈,還記得佢曾經講過那把短劍經過開光施法,有一定的辟邪作用,於是,我有了個想法…
 
我用力將頸上的鏈扯斷,然後握住了短劍的劍柄,再潛進了水底…
 
刺!刺!刺!
 
我把劍往那兩雙血跡斑斑的鬼手不斷刺去…
 
果然成功!那兩雙鬼手像是感覺到了痛,立時鬆開,然後鑽回了池底的石磚之下...
 
「嗄….嗄….嗄….」遊回到水面的我急喘著氣,看著救生員將俊賢拯救走。
 
總算有驚無險。
 
之後,我慢慢地遊到了終點,現場中,有歡呼聲,喝彩聲,拍掌聲…
 
至於是屬於誰的,我沒有考究。
 
因為,我對剛才的事感到非常困惑…
 
為何俊賢會被鬼所侵犯?為何會發生在眾目睽睽的遊泳池裡?
 
雖然整個過程看似只有我一人能看見…
 
……
 
比賽中途其間有參賽者「抽筋」,重賽的決定惹來了部分人的不滿。大會聽取和綜合了所有有關人士的意見後,重賽被否決,比賽結果按照原定的賽果來裁判,所以,沒能到達終點的俊賢被視為中途放棄比賽,而我則被裁為最後一名。人往往都是自私的,其餘三個社的人心中清楚知道,假如重賽的話,冠軍寶座毫無疑問一定是我或者俊賢奪得。基於陰謀論和利益立場,反對重賽的人定會比讚成的多。
 
就是這樣,我失落了一個游泳的獎項。
 
可是,得與失往往是相輔相成,有得必有失,有失便必有得。
 
同一晚,我收到了小君打來我家中的電話。
 
「喂光仔!?」久遺了的聲音。
 
「我係,咩事?」我回應。
 
「得唔得閒?落唔落去海旁行下?」
 
「得呀!」
 
「嗯…咁老地方等。」
 
可能是由於太久沒跟對方講話的關係,整個對話過程滿是生疏和尷尬。
 
來到了海旁,我在離遠處看到了小君的背影,她坐在了海旁的石壁上。
 
「嗨!」我坐到了小君的旁邊,照舊是她的左手方,欣賞著她那個深深的酒窩。
 
小君沒有開口講話,只是遞給了我一根珍寶珠,我二話不說便將其接過,然後將包裝紙拆開並放進了口裡…
 
久遺了的甜味。
 
「你有無失望?」小君眼望著前方的大海。
 
「咩失望?」我望著天上的星星。
 
「今日輸左場比賽。」
 
「無喎,好閒者,下年我一定可以贏番。」
 
我偷偷地看了小君一眼,發現她從放在腳邊的紙袋中拿出了一盒模型,那是我最喜歡的閃光高達模型。
 
小君將模型遞給了我:「送俾你。」
 
我將其接住,心中極是驚訝:「吓!?送俾我?」
 
這時,我們的眼神終於正式接上,感覺怪怪的。
 
「係呀,當係賠罪…」
 
我感到有點愕然:「賠咩罪?」
 
「嗯…」小君點了點頭:「上次好大力咁打左你一巴,所以今日向你賠罪…」
 
我十分難為情地摸著自己的頭:「其實上次係我…」
 
「得喇…」小君打斷了我的說話:「總之而家無數啦…」
 
「哦…」說不出的百感交集,我一直沒有期望會得到小君的原諒,想不到現在竟是由身為女生的她主動來破冰。
 
「俊賢話好多謝你。」她說。
 
「佢叫你代佢同我講?」我問。
 
「係…佢知你唔鍾意佢,所以…」
 
「痴線!我邊有唔妥佢啊!?連多謝都唔敢正面講,係咪男人黎架佢…」
 
「你仲話無?阿恆將嗰日既事講哂俾我知喇…」她指的,是當日那場惡作劇的來龍去脈。
 
「……」真相被揭穿,感到丟臉的我只好垂頭不語。
 
「你真係好幼稚!」
 
「係呀!我幼稚到明明差一步就衝線,但都游番轉頭救人!」
 
此時,咬著珍寶珠的二人相視,然後一笑,晚空中那彎彎的銀月彷彿因為見證著一對好朋友和好如初而正在微笑著一樣。
 
身心感到舒暢,總覺得這一晚吹來的海風格外涼快,烏兒的歌聲也特別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