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綠如海的天花繪上藍天似的壁畫,令人一望就有出塵脫俗的快意。
 
古色古香的大床,配上珍珠白的紗帳,精緻又典雅。
 
一塵不染的牆壁搭上古風濃厚的窗檯,任外頭的北風再冷,也吹不進這滿室的春色。
 
林閒剛睜開雙眼的時候,有那麼的一剎那以為時光倒流,回到他被陳紅救回去後醒來的第一天。
 
遺憾的是,這裡沒有鮮艷的春紅,更沒有那個滿身嬌紅如牡丹的女人坐在他旁邊。
 




現在伴在他身邊的,也是一個長得很美很美的女人。
 
她一頭鳥黑的長髮高高的挽成髻,插上一支碧玉與黃金造的髮髻,優雅而不失俗氣,絕不是外面幾分銀子就可以買到的貨色。
 
她的一雙眉毛濃淡適中,一雙眸子美如晚來天邊飄來的一片霞彩,內裡更是充斥著說不盡的哀怨,叫看到的人無一不心醉心酸。
 
「你醒了?」她的聲音有如出谷黃鶯,清脆而婉轉。
 
林閒道:「是你救了我?」
 




她只是平靜地看著林閒,但沉默豈非就是承認?
 
「謝謝你。」
 
她薄櫻似的嘴唇緊緊抿起,眼裡有千萬種情感不住打轉翻滾。
 
林閒揭開身上的棉被,想要站起來,那女人立即阻止了他。
 
「你千萬不要動!」
 




林閒狐疑道:「為什麼?」
 
她柔聲解釋道:「你身上中的暗器有毒,雖然你已服下了解藥,但體內仍有餘毒殘留。要是你動了血氣,餘毒攻心,就白費我一番心機了。」
 
為什麼她會知道林閒中的是什麼毒?為什麼她又會有解藥?難道她是一個大夫?
 
林閒一怔,道:「那請問姑娘,我還要多少天才能下床?」
 
她別個面去,想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答道:「這可說不定,也許三五天,也許要半個月......待餘毒都聚到你的手掌上,便會現出一條黑色的血線,到時放血去毒,那樣才算完全康復了。」
 
林閒想了又想,再次想要站起來。
 
那女人不由得睜大了雙眼,露出驚訝的表情,急忙道:「你想幹什麼?」
 
林閒苦笑道:「多謝姑娘一番好意,但要是我在此間多留片刻,恐怕只會害了你。我不願做以怨報德的負心人,所以姑娘還是讓我去吧。」




 
她趕忙按在林閒的雙肩上,阻止他的舉動,口裡嚷道:「你不要動!我不怕被人連累,如果你非走不可的話,我就......我就馬上去叫人來!而且跟他們說你想要污辱我!」
 
林閒的雙眼不由得睜得老大,他沒有遇過這樣的女子,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林閒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她道:「你是誰?」
 
林閒道:「我就是林家大少爺,林閒。我剛犯下了滔天的大罪,現在外面的人都在追捕我。萬一他們找到這裡來,我們都死定了。所以還是讓我一個人走吧,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一起死來得要好。」
 
她問:「你幹了什麼?」
 
林閒別個面去,低聲道:「我殺了一個江湖中舉足輕重的人,他叫作東郭星。」
 




那女人低下頭,良久也不說話,林閒於是又轉回頭去看她,只見她臉上的表情飄忽不定,時而哀傷,時而充滿掙扎。
 
林閒道:「你明白的話,就讓我走吧。」
 
他站了起來,穿過了她,她似乎被林閒的話嚇得呆住了,完全沒有反應。
 
「你站住!」這句話充滿了堅決,林閒只得站住。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殺東郭星?」
 
林閒轉身,發現她正在全心全意地注視著他。
 
林閒道:「為了一個......一個對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她問道:「一個女人?」




 
林閒沉默,只是輕輕的點頭。
 
「你真的只是為了一個女人,就去殺了東郭星?」
 
「是的。」
 
她的臉上忽爾滑下了兩行眼淚,如兩行銀露洗過雪白的沙灘,淒美得叫人心頭發疼。
 
林閒愕然道:「你......你怎麼了?」
 
她用手輕輕拭走臉上的淚水,低頭道:「我只是忍不住去想......如果世間上也有像你這樣的一個人,願意為我不顧一切去做任何事,那樣多好......」
 
林閒失盡言辭,只能吃吃道:「我.......我......」
 




林閒過了很久後才想出怎樣回答:「你總有一天會遇到這樣的一個人,所以不必太傷心。」
 
是不是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會找到一個願意為自己不計代價去付出的人?
 
又是不是我們都會找到一個自己願意不計代價去對她好的人?
 
她們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如果不是,那真的是一個悲劇,一個屬於我們每個人的悲劇。
 
那女人道:「你叫林閒,我叫趙畫眉。」
 
林閒道:「趙姑娘你好......謝謝你,再見!」
 
他又繼續往門外走,忽聞她又在身後叫道:「難道你真的不怕掛上污人清白的罪名?」
 
林閒嘆了口氣,轉身又道:「趙姑娘你這樣又是何苦......」
 
趙畫眉道:「我決定了的事就不會改變,我決定了要救你,那麼不管天塌下來,我還是要留你。」
 
林閒不由得躊躇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趙畫眉忽然從床下抽出一把劍,對林閒道:「就算你要走,你也該記得要帶走這把劍。」
 
林閒定睛一看,那不就是陳紅交託給他了的劍麼?他竟然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
 
林閒連忙走了過去,可是他一走近趙畫眉,她手裡忽然長劍擊出,以劍鞘打在林閒胸前的膻中穴。
 
她的出手快而準,認穴功夫更是不下尋常的武林高手,林閒沒料到她竟然懂得武功,更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故此一下子就被她制住了穴道。
 
然後,他便昏迷了過去。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趙畫眉坐在床邊,一雙如晚霞般有七彩變化的眼睛正在脈脈注視著他。
 
林閒不禁道:「你在看什麼?」
 
趙畫眉道:「我不是在看你,我在看你的手,看你的劍。」
 
林閒低頭,發現自己手中正緊緊的握著劍。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人,竟然能在意識混亂的時候,仍能從我手中搶回這把劍。而且在你暈迷的時候,任我花再大的力氣,也不能把它從你身邊拿走。」
 
「我想……這把劍對你而言一定十分重要,我想知道,它是不是那個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給你的?」
 
林閒抬起拿劍的手,在燈下仔細的端詳著這把名為落花半落東流水的劍,它依舊的出眾,依舊的美麗,一如陳紅剛交付給他的時候。
 
林閒緩緩答道:「不是……它是一個我並不熟悉的人交給我,可是我們卻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也許這就是緣份,明明彼此並未深入的了解,卻能把最重要的事交托。
 
趙畫眉輕聲道:「那你能不能信任我?」
 
林閒轉頭看著她,她的眼神是如此的真誠,叫人無法不相信她口中說出的話。
 
趙畫眉又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在床上昏睡了三天?即使外面的人仍然在追捕你,他們一定猜不到你還在這裡了,所以你不用怕。」
 
林閒忽然想起,不知那晚紅鞋子與晨星幫之戰,最後結果如何?
 
這場戰爭是不是悄悄的發生,然後又悄悄地落幕了?
 
陳思情此刻又在哪裡?晨星幫有沒有遵從諾言放了她?
 
如果放了她,她過得安好?如果還沒放她,她又在哪裡吃著苦?
 
林閒從種種思緒中抽身,發自內心地對趙畫眉道:「謝謝。」
 
「可是為什麼你要救我?」
 
明明知道他是這樣危險的一個人物,為什麼她仍願意包藏禍心?
 
趙畫眉幽幽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為什麼。」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林閒始終沒有明白。
 
日天一天一天的過去,林閒始終等不到手上的黑線出現。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春天快要來臨,林閒能不能遵守他與陳紅之間的約定?
 
前天葉子上結的霜,還有昨夜發的夢,悄悄化作天上的白雲,那朵白雲一直飄啊飄,飄到了天邊,消失不見。
 
叩叩叩!有人用力地敲響了大門。
 
林閒和趙畫眉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些日子以上都沒有人找過上門,到底來的人是誰?
 
趙畫眉吩咐道:「我去應門,你千萬不要起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待在這裡。」
 
她踏著輕盈的腳步,搖著曼妙的身影,推開了房間的門。
 
林閒坐在床上,先是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然後聽到趙畫眉驚叫了一聲。
 
「是你!」
 
一把語氣陰沉的男聲響起,聽起來怪裡怪氣,「為什麼不能是我?」
 
「你來幹什麼?」
 
那把男聲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個人,所以我這個老相好馬上從關外趕來撫慰你寂寞的內心。」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跟你是老相好?」
 
林閒不必親眼所見,也猜想到趙畫眉現在的表情一定不好看。
 
「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對你的情感嗎?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每年生辰都送來賀禮?現在這裡沒有外人,我們不必掩飾彼此內心真實的感受。」
 
為什麼男人都喜歡自作多情?
 
「我……我只是……」趙畫眉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慌忙道:「我今天不想見任何人,我……我今天有事……」
 
林閒聽見趙畫眉試圖把門閉上的聲音,但馬上又傳來砰的一聲,大門被人用力的撞開。
 
「還有什麼事比我們相見更重要?」
 
「你……你想怎樣?你別過來!」
 
「我為什麼不能過來?我還要抱住你!」
 
趙畫眉又是一聲驚呼,林閒心頭不由得一陣冰冷。
 
正當他想站起來衝出去的時候,房間的門再次打開,趙畫眉背對著林閒,一步一步的從外面退了進來。
 
一個身影也跟了進來,他是一個男人,臉上彷彿帶著一個惡鬼般猙獰的面具,雙眼裡盡是邪氣,似有紅色的鬼火在晃動。
 
「你故意引我進你的臥室,還不是對我有感覺?」他一邊說話,嘴角一邊揚起,露出一個極其可怕的笑容。
 
趙畫眉道:「放肆!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只要我一聲令下,隨時都會有人衝進來,難道你不怕?」
 
一陣笑聲響起,「我怕,可是我更怕得不到你!」
 
語畢,那人化成一團鬼影,把趙畫眉的身影完全籠罩住。
 
趙畫眉狠下心,一掌擊出,切向那人右手的脈門。
 
她出掌快而準,看得出她花在掌上的功夫並不少,對方見狀,也當下揮掌回擊。
 
只見一時之間,手影重重,如群鷹亂舞,房間裡儘是被掌風所掩蓋。
 
趙畫眉掌上功夫雖不下於外家高手,可惜對方的功夫更深不可測,她一個恍神,右手脈門便被對方捏在手中,頓時有如弱雞般力氣盡失。
 
那人自知得手,不由得大喜,順帶把美人強行擁進懷裡,激烈的親吻她猶帶花香的頸間。
 
此時,林閒在床上叫了一聲:「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