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進他住的大廈,管理員認得我放我上樓,我坐電梯到他的樓層,瘋狂按門鈴。
門打開,阿堅媽咪看到我的模樣,一臉錯愕︰
「……翔仔?你……你無事嗎?我開門畀你入嚟。」
「Auntie,唔使客氣,我、我想搵阿堅!我有啲嘢同佢講,佢喺唔喺屋企?」
「佢喺度,我叫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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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堅媽咪打開了鐵閘,但我只是站在門外等。
屋內傳來幾句對話,阿堅說不想見人,但auntie叫他一定要出來。然後阿堅不情不願地走近,我在他開聲之前,深深地鞠躬︰
「對唔住!阿堅,係我對你唔住!」


我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的雙腳似乎也沒有走開的意思。

亦慶幸他的腳沒有表情,我好不容易開口︰
「我講對唔住,唔係想逼你講啲乜嘢,而係我……我真係覺得自己做錯咗。當初我發嘅誓係認真架,我真係……真係覺得兄弟比較緊要,我絕對唔想……唔想因為咁而冇咗個兄弟。」

我說完一段話,他還是毫無反應,我只得再解釋︰
「應承咗你之後,我一直、一直避佢,我一直忍耐,我一直……做咗好多傷害佢嘅事,因為我……我……我真係唔知應該點面對佢……我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到,我以為我可以忘記到,但原來唔得……我……我對唔住……真係好對你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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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低著頭,良久,才聽到阿堅的聲音︰
「唉……」
長長的歎息之後,他沒再說話。我抬頭悄悄窺探他的神情,只見他一臉無奈,那副崩角眼鏡還掛在他的臉上。

我緊張地盯著他︰
「其實你鬧得我啱架!就算你打我,我都唔會再還手!真係好對唔住!請你接受我嘅道歉!你打我啦!」
四目交投,他沒有別開眼神,只是落寞地說︰
「都過咗去,算啦。而家都改變唔到……」

「咁……咁你可唔可以原諒我?」
我像個傻子般說完這句,才發現太強求,只得補救︰
「如果你唔制,我都明白嘅,係我對你唔住……」

阿堅移開眼神,沉默良久︰
「……我而家做唔到啊,sorry……」


「係嘅……我……我明白……」
「咁你講完未?我入返去啦。」
「好、好嘅……打擾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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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鞠躬致意,只見眼前那道熟悉的門重重地關上,不留半點餘地。
回不了頭啊……
我被內疚和後悔壓得喘不過氣來,由等電梯到下樓走回家,不斷重重歎氣。
最後,我只能坐在兒童遊戲場裡,呆呆地看著場中的小孩子玩鬧。

我跟阿堅小時候,也一起在這裡玩過。那時我們,笑得多快樂。
華小姐也曾經在這裡叫住我,她站在鞦韆上,開心得像個小孩。
這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對著兒童遊戲場懺悔了不知多久,突然想起自己還沒send SMS給華小姐。
就算她現今所在地收不到電話,說不定可以收到SMS呢?
我懷著渺茫的希望,一筆一劃為她打下︰

「對唔住,我而家先睇晒你嘅SMS。對唔住,我一直令你咁唔開心。你幾時返嚟?我想親口同你講對唔住,仲有其他好多嘢。等你。Flying far」

我以近乎祈禱的心情按下發送,希望這封SMS能傳到她的手上。
沒想到短短幾分鐘後,電話一震,發出女聲︰
「(日文)你有郵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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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臟跳了出來,手忙腳亂地翻開電話,寄件人不是華小姐,卻是一個更加意想不到的人物︰
阿堅。


我誠惶誠恐地打開郵件,只見裡面寫著︰

「我唔想幫你,但亦都唔想再暪你。佢同父母今晚夜機飛美國,但我無勇氣去送機。如果你而家去機場,足夠同佢講句對唔住」

「多謝你呀堅!」
我向著電話大叫一聲,轉身跑回家裡搶過銀包八達通,鞋都來不及換就一直跑到地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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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我盤算著時間,從地鐵轉機鐵再到機場,去到應該八點左右。
阿堅只說今晚夜機,沒說時間,我猜她應該沒有這麼早入閘吧?
在坐地鐵的過程中,我曾試過打給阿堅,但他沒接電話。
想來,他還沒有原諒我,告訴我這個消息已經是極限吧。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我在八點十五分左右去到機場。


我第一時間跑去詢問處,查到今晚飛美國的航班還有四班。
問題是,我連她飛東岸還是西岸都不知道,究竟要從哪裡找起?
我只能向詢問處姐姐確認了幾間航空公司名稱,再親身去櫃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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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地勤姐姐查問華子昕check-in了沒有,她們說這是客戶私隱,不能回答。
我說我是跟她一起訂票的,地勤姐姐打量我的拖鞋裝扮,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叫我出示護照查證。
我無可奈何,只得再去另外幾家櫃位,沒想到結果都是一樣。

我只得再回到詢問處,說我跟同行朋友走散了,叫他們幫忙開咪尋找。
詢問處姐姐同樣問三問四,問我們要坐的航機編號,又問幾點起飛。
我當然答不出來,最後詢問處姐姐說,你應該去找地勤問問她的check-in情況啊。
這些大人真是靠不住,我放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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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近十點,我開始在離境層跑了起來,邊留意站著坐著等登機的人,邊大叫︰
「華子昕!華子昕,你喺唔喺度呀?華子昕!應下我啦!」
如果她聽到了,一定會害臊地撲出來按住我的嘴。
但我一直跑一直叫,只有那些排隊check-in的人投來奇異目光,還有半躺著打瞌睡的人生氣地瞪我,紮著孖辮的華子昕身影卻哪裡都看不到。

十一時多,我改變主意,去離境口岸外等她出現。
我真笨,不管她坐什麼飛機,總要經過這裡啊,我一開始就應該在這裡等!
於是我站在離境位置外,一一注視著人堆中的臉孔。
沒有……哪裡都沒有我想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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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看電視劇,每次男主角去到機場,都肯定能在機場找到女主角。
哪怕她已經過了關,還可以跑出來跟男主角擁抱。
為什麼在現實世界裡,卻這麼難把她找出來?

時間漸漸逼近12點,我心中越來越焦急。
所謂今晚的飛機,究竟是今天晚上,還是明天凌晨?
我這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足夠資訊啊。

無計可想,我對住離境口岸大叫︰
「華子昕!你聽唔聽到呀!華子昕!我有嘢想同你講,你出嚟啦!」

離境的人群紛紛被我吸引,向我投來好奇目光。
我只想轉身逃跑,卻只是閉上眼睛,把那段話又再重覆了兩次。

這時,突然有人輕拍我的肩。
我滿懷歡喜地張開眼,眼前卻是兩個兇巴巴的保安大叔。
他們警告叫我不能擾亂秩序, 幾個人挾著我,把我帶到保安室盤問。

我不斷向他們解釋,我想來找個朋友,只是不知道她的航班編號和目的地。
他們總是不肯信我,登記完身份證又對我問長問短,還打電話給我父母,解釋了一大輪,快要兩點時才把我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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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回到離境大堂,人潮比剛才已散去不少。
我繞著機場再跑兩圈,這次看得更清楚了,她不在這裡。
穿著拖鞋跑了這麼久,我疲憊不堪只得停步。
看著各個已關閉的登機櫃位,看著旅客靠在椅上打瞌睡的臉,看著零星離境的人,我心中突然熱血上湧。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跑到機場的不同角落大叫︰
「華子昕!我想同你講,我會等你返嚟!等你返嚟之後,再同你交待返呢半年發生過嘅所有事!」
「華子昕!我會一直等!等我見到你,再同你講,話畀你聽我究竟點諗!」
「華子昕!我唔知你聽唔聽到,但我會等!我一定會等!我講得出做得到!無論幾多年,我都會一直等!」

漸見冷清的機場裡,只有我的聲音寂寞迴盪。
到處叫喊之後,我終於肯定,她不會突然從哪條柱子後面跳出來,嚇我一跳。
我,真的錯過她了。

我帶著滿身汗水和疲累,落寞地登上通宵巴士回家。
冷氣過大的巴士上層令我雙手抖震,我緩緩地打開電話,螢火蟲顯示出她兩個月前的留言︰
『我很慶幸遇上了你們,只希望最後這段時光,也能跟你們快樂度過。普通朋友就夠了,別無所求,不會麻煩你太久。希望你能答應,等你電話,一直以來謝謝你』

乾澀的眼睛反覆看著這段文字,喃喃低語︰
「我會等……我一定會,等你返嚟……一定會等……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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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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