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夢見與昨天相同但有些相異的夢境,陷入了那無窮無盡的黑暗旋渦裡。

這天晚上,我再次夢見那名雙辮子的少女-「黑夜死神」,她身穿著的一整套漆黑的衣服太過特別,緊身的戰鬥服把她的身材都完美地展露出來,若不是因為手持著巨鐮,以及外加的黑色斗蓬,想必是一位矮小可愛的蘿莉。

「妳…為什麼想要殺我?」我感到胸口發悶,心中殘留著昨晚的悸動。

「若不是父王派來的話,那你到底是何許人……」

「你必須死。」少女冷淡地說,雖然她個子比我矮,可是她沒有仰視我,四目沒有接上,小小的身影被黑暗包圍著,那雙辮子飄逸在緩和的風中,並手中拿著漆黑的雙頭巨鐮,她給了我一種漠視一切的感覺。





「我並不想這麼做的,但是沒辦法!」她抬起頭來望著我,語氣非常堅決,抓緊了雙拳。

「不這麼做的話,你又會去傷害其他人……甚至……甚至一切都會失去……」她顫抖地說著。「在一切來不及之前,你必須死。你的經歷,你的情感,我都知道,都感受到了,所以在一切失控之前,你必須死。」

很迅速地,在我沒能說出下一句對話之前,那鋒利的白刃早在竄進我的下腹。

「……」我只能無力地向下跪,按捺著腹部的雙手早已佈滿鮮紅。

「但是……妳哭了。」我用盡最後一口氣。





我很難忘記那張哭起來的臉,那張臉看起來是多麼的內疚,多麼的悔恨。

「對不起。」那輕輕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回響。

我的靈魂彷彿從黑暗中消逝,再次回到現世的軀殼中,感到溫暖的血液仍然在身體裡流淌著,我舉起手擦著那道眼淚,從自己的床慢慢地坐起身。

比起自己的死亡,並不可怕,我更關心的是,那名黑夜少女為何故而哭……

我看著那從窗口照射在榻榻米上的陽光,然後走近了窗檯,抬起頭看著那清朗天氣的景色。實在很難想像到我就在剛才發著一個被殺的夢。





「哦!?哥哥居然早起床了!」打開了房門的弟弟,手裡正拿著熱毛巾進來。

「嗯,早安,小夢。」我拿過熱毛巾先擦擦自己的頭髮,再用背面擦掉自己臉上的汗水。

「哥哥,要不要晨練啊?就是像以前每天都出去練習什麼的。」聽著弟弟說著,我的目光轉移到因為還沒收拾好而放在牆角的雜物,也就是那一堆昨天搬來的行李。

「嘛…不用了。下去吃早飯吧,我先收拾一下,我過一會兒才下來。」我推著弟弟離去,留著自己一人在房間裡。

我想起了昨天愛莉跟我說過,星晴鎮並不像古蘭特那樣實施武器管制,因為這裡相對上比較像個自由城邦,每天都有不同的異國旅客和商人經過此地,不可能每個人都解除武裝,故此愛莉也建議我配戴著武器,以防萬一。

我走到牆角那邊,從行李堆中拿起了一件從以前就一直跟在身旁的武器-「天鷹劍」。那是一把陪伴著我經歷無數戰鬥,就像是戰友一般的存在的武器。

然而,我卻早已令它失望,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我的失敗,我的逃避,我的放棄,使它失去最重要的羈絆。

對,這一把武器原來的物主並不是我,但是它卻一直陪伴著我,無時無刻地提醒著我的失敗、我的懦弱,會摞倒別人。





或者,我是一個重感情的人,重到一個地步會覺得就連死物都會有「心靈」,就在它失去了羈絆的那一天,它的「心」也漸漸失去了光彩,直到「那一天」我把它戰鬥到最後,任我如何努力地去補救,它的「心」終於枯竭。


我想,那也不失為一種奠祭吧。


失敗的戰鬥,能奪走一切的名譽;勝利的戰鬥,能取回一切的榮耀。這是在格林族生存的最高法則;在某一方面來說,這條定律在古蘭特尼亞帝國也適用。

所以,努力去戰鬥不就好了?戰鬥至最後,把所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都扳回來不就好了?

在「那一天」的戰鬥直到最後,我雖然嬴了,但戰鬥最後帶給我的,卻是無盡的痛苦。


有時候,你認為報復了,自己的心會舒坦些。其實不然,失去的,反而會更多。




有時候,你覺得戰鬥了,自己就會得到回報。其實不然,得到的,反而是空虛。


……任自己再努力也好,再補救也好,「心」無法再次跳動,「靈」無法再次回到現世。


……我,依然是弱小的我,一切都依然沒變,什麼都改變不了。


我看著握在手上的「天鷹劍」,雖然在陽光的照射下,依然鋒彩猶存,但就僅僅如此而已。

我把它收進放左腰間的劍鞘裡,雖然它已經失去了「心」,就是那已經失去作用的附魔功能,早已成了一把廢鐵,我還是使用它,讓它陪伴著我,好讓它時刻提醒著我……

跟據愛莉的說法,我並不需要全副武裝地出外,因為畢竟不是離開城市進行冒險,所以只需要帶上一兩件武器就好,既然配備了近身作戰的劍,自然就要多配備一件牽制遠程的武器。





我打開了鋁合金製的手提箱,裡面放著一對成雙的瓦銀色金屬手槍,被稱為「咒術槍」。我將其裝填好彈夾後放在大腿兩側的黑色槍袋裡。

咒術槍與人類王國普遍所使用的火繩槍不同,咒術槍所使用的彈藥是使用者自身的魔力,而火繩長槍所使用的是實彈;咒術槍的優點是彈夾式裝填,快速唸咒;缺點則是射程只有五十碼,而且結構造工複雜,無法量產。

火繩長槍的優點是有效射擊範圍多達一百碼,可選用魔力彈頭,可以量產;缺點則是單發式,精度低,殺傷力依射程而減小等等的缺憾。

以防萬一,我還是把兩把忍者刀橫置地放在後腰間,以便左右手迅速地取出武器,隨機應變。

「正能量回復!」我用雙手先是扯了扯自己的臉頰,再拍了兩下,激勵自己。

「啊!李奧…不,空君!」愛莉在食堂裡正在與弟弟一起吃早飯,她一見到我,正想打招呼的時候,意識下說出了以前的名字。

「呵呵,沒有說殿下已經有好好地進步了哦。早安!愛莉君。」我笑著說,坐在早已準備好飯菜的位子上。

「哼…剩會取笑人。」愛莉的雙眼盯住了我,打量我一身的裝扮。「咦,今天你的衣服不同了,好不習慣。」





「也對,畢竟以前上學的時候根本不需要攜帶武器吧,只要穿個校服就能去上課的日子真好。」我一邊故作輕鬆地說,一邊自然地走到弟弟旁邊坐下,準備用餐。

「不過,我不是說過不需要那麼全副武裝嗎,你這個樣子好滑稽啊。」愛莉掩著嘴笑道。「你看你弟弟也只是帶著手杖而已。」

「咱們這些純戰士系戰鬥的又怎麼相同呢,比起你們使用魔法戰鬥的,自然要多帶些武器呀,以防萬一也好啊。」我不以為然地說。經過昨天在學校徘徊後,就發覺自己不帶武器實在太大意了,因為不論在學園或者在街上,全副武裝的人也有很多。

戰士系在戰鬥中的武器損傷,枉枉比起魔法師來得要多,再者魔法師非要多帶武器的話,一定是消耗類的物品,例如是符文卡、藥水、卷軸等,大部份都是能便攜的東西。所以在大街上,一般從衣服上就能分辨出冒險者的職業。

「那麼,昨天有進到什麼部活嗎?」愛莉問道。

「沒有啊,愛莉呢?」

「我也還沒呢…那麼今天一起去學校繼續參觀吧?夢君也一起來如何?」

「抱歉,昨天的部活,今天還得繼續呢。」面對愛莉誠意拳拳的邀請,弟弟十分不好意思地委婉拒絕。

清晨的陽光照下的道路,倒影著三個人的影子,身邊傳來陣陣清香的嫩草氣息,臉上感受著那微風吹拂的和風,我、弟弟和愛莉三人正走在前往星耀學園的道路上。

「話說回來,吶,空君。」愛莉問道。

「嗯?什麼事呢?」

「那個…就是…就是那個呢,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呢?」愛莉擺弄著自己的手指,顯得一副尷尬的樣子。

「交往的話,請容我拒絕。」我看到那紅得像蘋果的臉頰,就忍不住想作弄她一下。

「哎哎哎!…」愛莉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冷靜下來:「討厭,空君又在壞心眼。明明不是這件事……」

「能力之內的話,沒問題唷。」我改回正經地回應。難免會多想像一下她到底說下去會有什麼展開……

「能不能,講故事啊?」愛莉帶點些期待地說,這次換了我意外地嚇了一跳。

「啊…妳還記得啊。」我才想起來,那些過住那三年初中生活。

那時候,我獨個兒在上學的路上,碰巧就是跟愛莉的方向是一樣的。如是這,愛莉就跟我搭話起來了。起初,我並不太在意她,對話題也沒有感到什麼興趣,縱然我一直沒有回應她的問題,但她面對那副冷淡外表的我,愛莉卻彷彿毫不在意地自說自話起來。

直到有一天,我相當不小心地把自己的筆記弄掉,其中夾雜著不少自己隨筆寫起來的短篇小說,撿到那些筆記的愛莉,頭一次感到我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

「原來你喜歡寫故事啊!明明平時那麼沉默寡言,腦子裡卻想著一堆充滿神奇的點子呢。」愛莉就是那樣的坦率。

那時候我就想,也許跟她分享下也不為過,我抱著一種她到底能不能理解那些故事的期待,很自然就與她談起自己所寫的故事。

「畢竟,我希望那時候的回憶能持續到現在嘛。我很喜歡你寫的故事,我很喜歡在上學的路上聽著故事的感覺,那很快樂。」我能感受到愛莉的話是發自內心的。

「那好吧,這是我在最近寫的一個構思,你們好好聽著了哦。」

從前,有一個魔法師擁有能實現小孩子願望的能力,他能夠施展各種令人幸福起來的魔法,例如在夏天下雪、在黑夜中浮現出彩虹、在沙漠中露出泉水、或者因為飢餓而出現豪華盛宴等近乎奇蹟的魔法,還有像是使友誼穩固起來、小孩子之間的過家家、學業順利、希望誰的身體能康復、希望哪個浪子能回頭等,一切屬於小孩子那純一的願望都能實現出來。

如是者,隨著一個兩個孩子的願望都實現到了,他們把這個能實現願望的事跡流傳出去,此後更多希望能實現願望的小孩子都跑到魔法師面前,魔法師很高興他能夠幫忙那些不幸的小孩子,為了能使他們幸福起來,魔法師都絲毫不猶豫地一一實現他們所希望的。

但是,小孩子們所不知道的是,其實魔法師能實現願望的次數是有限制的,然而那次數用盡了,魔法師的生命便會結束。可是,無論小孩子所提出來的要求是多麼的荒唐、多麼的不可能、或是因為施展出漂亮的自然奇觀而浪費願望的次數。善良的魔法師依然希望能實現小孩子的願望,因為他希望將幸福帶給他們,讓那僅有的小小幸福來遮蓋他們的不幸。

最後,魔法師剩下最後一次能實現願望的次數,當小孩子們都來找他想要實現願意時,魔法師猶豫了。過了很久,在孩子們喧嚷之中的魔法師狠下了心,拒絕了他們的請求。從此,魔法師的名聲一落千丈,小孩子們都覺得這魔法師沒有良心,更覺得他是個騙子,因為他不肯實現他們的願望。日子一久,甚至有些小孩子覺得他是因為自私自利而不使用實現願望的魔法。魔法師一直都沒有告訴過小孩子一點點有關實現願望的次數,他由讓著小孩子們討厭他都不肯說因由。

沒有被實現願望的小孩子們,失去幸福的小孩子們被那從一開始的不幸所吞食,心中的黑暗不斷被擴大,他們開始互相傷害彼此,籍此取樂。原來,魔法師曾那樣努力地實現小孩子們的願望,就是為了避免小孩子們互相鬥爭,不希望他們為了快樂就把痛苦建築在別人身上。

他感嘆著為什麼小孩子們就無法互相原諒呢?魔法師只能無力地在一旁看著他們為一些小事而你爭我奪。

後來,有一個小女孩扯著魔法師的外衣,說:「吶,能為我實現一個願望嗎?我希望所有人都不再爭奪,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幸福快樂地生活。」

魔法師感動了,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小孩子會為陌生人而求,所有小孩子都是為著自己,為自己的家人、朋友而求,然而那名小女孩卻說出了魔法師心中那唯一的願望,即使是因為要實現它而丟掉性命也覺得值得的願望。

「嗯,妳要好好當大家的守護天使哦。」魔法師說了那麼一句,施展了他一生最燦爛最美滿,也是最後一個的魔法,自己便化為泡影了。

「守護天使…」愛莉細細地讀出那些字,聽感覺上就像是很珍惜一些事物的語氣。我看到她的眼角有些濕潤,像是想哭了的樣子。

過了良久,愛莉也沒有再說話,似乎仍在回味著剛才的故事而感動著,弟弟也識相地沒有吭聲,大家卻絲毫不感到尷尬,就像從前一起上學的樣子,享受著自然帶來的平靜和沉澱。





「吶,有想過進文藝社嗎?我想,空君的話肯定合適的唷。」一踏進校園,愛莉提議道。
 
「嘛…寫故事只是嗜好而已,只是我有著記錄自己想法的習慣,自然就把那些寫成小故事啦。」
 
然後,愛莉跟據我有那些自行研發的愛好,又一起討論了要不要進科研社,結果也是被我一一駁回。因為,做不好會被說成是不中用、沒價值;做得好又會被各種羨慕妒忌恨。
 
反正我就是嫌麻煩。
 
「可惜!明明空君都很有天分的說。」愛莉不解道。
 
「太誇獎我了。」我打開了昨天副會長給我的學會清單,我特別在意某幾個學會。
 
「圖書部嗎?貌似很適合我。」我把清單展示給愛莉看,並指著說。
 
「為什麼?」她問。
 
「我喜歡看書嘛,想要偷懶也相當方便,而且環境也應該十分清靜,非要進一個學會的話,圖書部準是沒錯的。」
 
「……空君還是沒變呢…本想著空君一搬到這裡,似乎整個人變得積極起來了,沒想到你還是偏向消極。中學的時候也總是曠課、偷懶!但成績卻很好!真不公平均」愛莉帶著一絲不悅。
 
我們先是與弟弟道別,然後我與愛莉走進了活動大樓,這裡雲集了各式各樣的學會,我們走在走廊上,透過開著的門戶及窗口望見各種學會的活動,我們邊討論邊參觀了廚藝社、戲劇社、桌遊社等林林總總的學會。
 
我不禁驚嘆著這所學校的資源力,這所學院的學會,不論是數量上和種類上,比起我以前所就讀過的學府都要多,先不說這所大樓外的各類運動學會,甚至更偏門的就如占星社、神秘學之類的也在這所學校找得到。
 
這也多得太誇張了吧……
 
我和愛莉肯定有著同樣的想法。
 
然後,有一些東西吸引到我的注意力,使我停住腳步,那些耳熟能詳的聲音,木與木之間的碰撞聲,帶點自信而沉穩的擲地聲。
 
「怎麼了?」我停了下來,而比我先走幾步的愛莉則轉過身來,歪著頭地問。
 
我並沒有回應她,因為我太過專注於那道聲音,我一邊感受著從旁邊傳來的聲響,一邊輕輕拉開旁邊的門柄。
 
「將殺!」眼前畫面傳來的是,在裡面有幾組人圍了起來,熱烈地討論著中間的棋盤,最接近我的那一組似乎分出了勝利者了。
 
「哦哦?又一位新人啦,歡迎歡迎。我是這裡的副部長,名叫酒井長勝,要不要來一局玩玩看?」
 
長勝?真的人如其名地一直都勝利嗎?
 
我不自覺地在心裡默想了一下,然後不禁自己吐糟起來。
 
我立時被硬拉到剛剛分出勝負的那一組,部長把落敗者的位子讓給了我,我頓時回頭望一下愛莉,只見她微笑著加入了旁觀者的行列,並比了一個「去吧」的手勢。
 
下棋,我從小就很喜歡下棋,最起初教我下棋的是我的母親,一方面是為了娛樂,另一方面大概就是為了解悶吧。然後,在母親悉心教導下,我愛上了下棋,我很喜歡那種千變萬化的思路,隨後母親又同時教我下好幾種不同風格的棋類。
 
圍棋、國棋、象棋及將棋,就是我玩得挺熟的棋類。第一種給我的感覺比較像是步步為營,需要的是大局觀;其餘三種比較像是設陷阱、玩計略;特別是將棋,多出一種玩法,便是我最愛的伏兵之計。
 
「路不光是只有一條,路是透過變化而開創出來的,只有能夠掌握這點的人,才能夠掌控全局。」母親是這麼對我說的。而能夠完全套用這一點的,除了將棋,更多的是圍棋,是更難掌握的玩法。
 
但是,長大後的我,才明白到母親要我下棋的用意,就是為了使我不要輕易地成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甚至以此為前提地,努力成為那競爭遊戲的金字塔頂端的獵食者。
 
然而,我卻失敗了,我違背了母親對我的期望……
 
所以,下棋帶給我的不單止是快樂,還有那一段不堪回首而傷痕累累的過去。
 
看著愛莉一副行動上支持著我的樣子,我由起初不太情願下棋的心情,逐漸安定下來。畢竟,在這裡比一下棋又不會小塊肉。
 
我看著眼前的棋盤是日式將棋,也就是格林族最常玩的一種棋,同時也是母親最擅長的棋種。
 
!?
 
我眼看著這盤剛才分出勝負的棋,心中不由得震驚起來。
 
落敗者的棋勢完全是處於被包圍著的狀態,而勝者卻沒有因此沾沾自喜,反而是處處佈防,最後才給予致命一擊。我留意到我的內心深處裡,那種天然的畏懼心理正在湧現出來。
 
是防守反擊的類型嗎?
 
也許是因為我太長時間沒有下棋的原故而不安嗎?也許是剛才下棋的雙方棋力根本就強弱懸殊?會不會是我太高估對方了?
 
防守反擊的對手,本身就是最難纏的敵人。
 
在一開始就要對上強敵,部長肯定別有一番用意。這種方法就是招募新進部員之前,能夠最有效快速地驗證出新人實力的方式之一。
 
「很好,請多多指教。」在雙方彼此謝禮過後,棋局開始了,在這個圈內的旁觀者也同時靜下來,似乎這裡的人品有不錯的素質。
 
在棋藝上,我的拿手戲便是開局和中期的策略應對,所以只要大家實力均等的話,在初期到中期幾乎就是我的主場。
 
母親認為我在初中期之所以這麼強悍,是因為大量的經驗累積,而練成超乎常人的直覺,直覺就是經驗的結晶品,但這捷徑就像是雙面刃,弊病就是到後期甚至殘局的時候,都是慎重下決定的階段,每一仔都要想得非常仔細,反而直覺卻沒有大幫助。
 
因此,母親再三叮囑我必須要在策略方面多加強化。所以,我要嬴的話就必須在初到中期以內就盡量多取些優勢,以便減輕後期下決策的負擔。
 
「哦哦!」面對眼下的棋勢,周圍的人都受到撼動了,雙方仍舊沒有吃掉對方的棋子,但是雙方不論在進攻與防守都是面面俱到,不甘示弱地互相對峙。
 
「真有你的!除了部長外,對上我也能玩成這樣,你是第一個啊!真期待這個新人呢。」長勝自信地道,從他的眼神與肢體語言當中,可以判斷他沒有在虛張聲勢。
 
雖然自己也同樣有著不需要透過觀形察色而打倒對手的自信,可是因此我長時間沒有下過棋,對此或多或少有些不安。
 
再者,只要玩到能被誇獎的地步,證明我那個從初到到中期的主場優勢已經漸漸失去。縱使我已經佔據了大部份進攻優勢,但敵人卻因此把己方陣營收細,從而使得自己的棋子能最大限度支援向個方向,不禁讓我覺得因為對方過於謹慎而感覺壓迫感。
 
之所以造成這樣的局面,皆因我太優柔寡斷,以致於遲遲未能進攻,下棋的功夫,我還不到家呢。
 
「知道為什麼你總是輸嗎?因為你想不出可以攻擊的策略了。在你的角度來看,每一步棋的確能把損失減到最低,可是代價便是同時讓敵人有充足的時間來佈署防禦,使得自己能進攻的機會變得愈來愈少。」母親那曾經的話語,彷彿是幻聽一般在耳邊回響。
 
「最後,你的進攻就變成極大的冒險,從而付出極大的代價。皆因為你不願意以一換一來取得勝利。你的心思最後成為我抓住你把柄的機會。」母親的分析很徹底,所以我才不適合下棋。
 
當自己的辦法已經用盡卻沒能取得勝利的時候,我認為自己早已經輸了,縱使棋盤上還未分出勝負,可是我心中有屬於自己的一把呎子來量度自己,有自己的準則。
 
「哦哦哦!」在眾人的喝采下,我遵從母親的意志,率先拉起戰線,為雙方立下一個突破口。然後,雙方為此全力應戰,若是自己還能保持著良好判斷力的直覺感就只能是奇蹟了。
 
雙方以一換一的戰術在這場首戰上均損失慘重,縱使我下了最後一步棋吃掉對方的棋子取得階段性勝利,可是敵人有後續的佈署,真正艱難的部份現在才開始。
 
我的主場優勢結束後,我回想起自己曾多次在取得最大優勢的戰力比例下,卻在最後輸掉整個棋局。這便是我在棋藝上所遇到的真正難處。
 
可是,我還能夠冒險嗎?
 
我討厭冒風險,因為我從來不相信運氣這種東西,運氣是一種太過飄忽的存在,我承認有種人確實是靠運氣嬴取優勝的,可是我很清楚認識到我並不屬於那類人,我總是覺得我是被命運拋棄的另一類人。
 
冒險就像是賭博,是投機取巧,我很討厭那種不實在的東西。
 
我雖然討厭賭博,在雙方的才能與技術都均等之下,能夠勝利的卻只有依賴運氣。而下棋呢,雖然還少許運氣的變數,但它卻很巧妙地避開掉或然率的東西而不用完全依賴它們。
 
在對方每次的思考時間都比自己長的情況下,這是好的開始,因為敵人要比自己更加地花心思去走每一步,這說明我難倒敵人了,而我自己則是能夠很好地運用他的時間來繼續思考著自己的事……
 
為什麼直到現在,我仍然被下棋所吸引呢?
 
為什麼我必須要勝利呢?是出於娛樂嗎?是出於無聊嗎?還是出於好勝之心?或者我大可以就此放手不幹,這也為我帶來一些好處,例如是不會因為實力不錯而被硬招入部之類。
 
鑒於對方剛才的玩法,他是那種很喜歡把別人逼入絕路,還對此樂此不疲的類型,而且剛才的落敗者也在一旁觀戰,這激發起我心中那種「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想法。
 
可能是我比較喜歡支持弱者吧……某種的保護欲的本能所驅使……
 
又或者,正因為我是弱者,才這麼甘願去保護弱者?
 
雞蛋與高牆,我大概會站在弱者的一方吧。
 
也許,我打從心底裡一直都放不下我的過去,不過能否在古蘭特尼亞中謀取一定的地位,並不輪到我選擇,在那一邊的一切,都是本於弱肉強食的法則。
 
即使選擇權並不在我手中,卻不代表我已經失去一切,我還能抓住另一些東西,我還可以選擇不放棄自己,可以使自己不再是一個弱者,為此,我必須變得更強。
 
不過,我仍會擔心著這種想法到底還能不能繼續維持到往後的日子,因為有某種障礙在我成長的路上妨礙著我。
 
魔竭症-我心中默念著,自己所取名的病症,連自己都覺得太貼切了,就像是癌症一樣的東西,把自己的生命力日復一復地消耗至殄竭殆盡為止。
 
所以到最後,能否站得往腳都成問題的我,就算得到一切又如何呢?
 
然而,我可以把這些當成自暴自棄的籍口嗎?
 
幸好,我還有一個弟弟,要不是因為他,大概活到今天的我,心中的想法早就已經變成一遍灰暗,再也沒有陽光。
 
「換你了。」對方提示著。他下了很謹慎的一著,就如同我一樣。
 
再也,不要成為弱者。
 
『要脫離弱者的地位,首先要擺脫弱者的思路。』心中喚起了堅毅而溫柔的聲線。
 
「什麼?!」對方驚訝了。因為我主動地最重要的飛車獻上去,為的就是打開第二處突破口,然而這卻是我心中一直最厭惡的做法-換棋,一種犧牲己方從而換取另一方的打法。
 
弱者要扭轉命運,除了單靠著運氣,更大部份的是因為想要改變的決心和堅持下去的毅力。
 
因為我一路以來的打法套路突然改變了,對方一下子變得不解而無所適從,故此他的戰力再一次被撕裂。然而我卻一直使用自己最厭惡的換棋來直搗敵人的深處要地。透過這樣的方法,敵人也逼不得已地最大限度堵截我方的攻擊,結果他也傷得不輕。
 
一下又一下的沉穩而決堅的擲棋聲,代表了我再也絲毫不猶豫,彷彿就是換了另一個人一樣,敵人由初時的那一副游刃有餘的態度,現在變得驚疑不定,而且十分苦惱地思考著補救之法,他因為我換棋的同時,後果卻是在另一處的防守變得異常薄弱,因為他把重要的棋子都用在剛才的防守上了,這在某程度上說得上是聲東擊西。
 
雖然棋藝上有著我很不喜歡的換棋玩法,但我卻唯獨跟母親一樣,最愛的是將棋。
 
因為比起其他棋種,將棋有獨特的伏兵玩法,在棋盤上之所以能夠出現伏兵,是因為透過吃掉對方的棋子來成為己方的伏兵。這使得後期縱使出現殘局,但弱勢的一方依然有很大機會反敗為勝,皆因在一換一的玩法下,雙方也同時產生不少伏兵。
 
將棋彷彿就把所有「換棋」的弊端以全新的玩法來執行,雙方即使是強弱懸殊的狀態卻能夠在某程度上牽制著對方,使得雙方有著均衡的戰鬥力。
 
為什麼我會視它為弊端呢?因為在真正的戰場上,總戰力絕對不會是固定的,因為戰場上的局勢是由很多外來的因素所組成,充滿著變化;而在棋盤上的總戰力,雙方都是固定的。
 
「將殺。」我使出了一連幾次的伏兵,最後把對王將不得不退到死角,換句話說,他已經沒有下一步了,對奕可以結束。
 
今天的我,再也不是弱者。至少,這是指著自己的能力說的。
 
「下的真好啊,乾脆入部如何?」對方問道。
 
「承蒙誇獎,我會考慮的。」我站了起來跟現地的人拜別過後,和愛莉一起從出口離去。
 
「為什麼不入部呢?空君不是很會下棋嗎?」愛莉與我肩並肩地邊走著邊問道。
 
「是很喜歡下棋沒錯,可是感覺那裡不太適合我啊…」剛才下棋的緊張感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當中還有母親的教導,以及她溫柔的臉孔和聲線。
 
「也許,我是一個不喜歡犧牲什麼來換取什麼的人。」可能因為聊天對象是熟人,我自發性地補充道。
 
「不過,這也太理想主義了,對嗎?…至少下棋就是如此。」我喃喃地道。
 
「不會,我覺得那樣很好啊……沒有犧牲的話,也就是說大家都能幸福快樂啊。」愛莉莞爾一笑。
 
可是……我深知道,如果非要得到什麼東西的話,就得付代價,這是現實教會我的真理。
 
「嗯,那樣不錯。」雖說是真理,可是請容我我任性地否認吧。
 
可能的話,當我仍有選擇餘地的話,請容讓我暫時逃避一下吧。
『若果自己一味等待下去,什麼都不會發生。』心中再次浮現出母親的鼓勵,她的說話也可以解作:「問題不會自然地消失,它會一直存在那裡,直到你肯解決它。」
 
接著,我和愛莉把這棟樓都參觀一遍過後,只剩下我想要參觀的圖書部,不過圖書部開設在圖書館裡,故此我們得離開這所教學樓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