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偌大的校園前,光耀抬起頭,視察了一下校舍的面貌…
 
不少紮根於回憶最深處的往事和畫面,此刻如洪水般在腦海中滔滔翻騰…
 
上下課的鐘鳴,無憂無慮的課堂,毫無保留的歡笑聲,由心而發的快樂,最純真和沒有機心的時光...
 
逝去的光陰總是美好,人總愛懷緬從前。
 
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會逐漸化為無可挽回的過去式;當下仍在呼吸的這一刻,將會變成歷史時間線上用作懷念的某一個點。
 




若要締造更美好的回憶,首先是要過好當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有時候,時間儼如一個巨輪,不斷將生活的點滴輾壓成肥料,為日後人生匆匆的路上提供繼續前進的動力和養分。
 
……
 
附近傳來了警車的鳴笛聲,光耀這下才回過神來,從思憶返回到現實…
懷緬總要花上一點時間,回到家後才慢慢想當年吧。
 
接著,他作了一下深呼吸,踏步往學校的正門走去。




 
校園裡火光全無,裡面的所有燈都沒有打開…
 
這是光耀的意思,假如把燈亮起的話,或許會將「孩子們」通通嚇走。
 
除了晚風吹撲花草時所發出的冉動聲,他只聽到自己那迴盪於梯間的腳步聲。
剛剛站在樓下的時候便已經察覺,黑暗中彷彿佈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監視著自己。
 
他沿著樓梯一直往上走,走至三樓的時候,瞥見走廊的另一邊忽然閃過了幾道鬼影,他於是駐足,踏入走廊,巡視了一下三樓。
 




「咿呀~」課室突然傳來了幾下怪聲,是桌椅被拉動時,與地面發生摩擦時所造成的刺耳聲響。
 
光耀從窗外探頭視察,沒有發現任何動靜,除了課室天花板那把開始緩緩自轉起來的吊扇。
 
「沙沙~」腳邊滾來了一個紙團。
 
他俯身將其拾起的時候,再度瞥見幾道鬼影於走廊的盡頭飛快閃過…
─  這班嘩鬼大概是想跟我玩遊戲吧…那麼,就跟大家玩一下捉迷藏吧。
 
經過男廁門口的時候,裡面傳來了潺潺水聲,正當光耀打算停下來的時候,後方又傳來了幾下零碎的腳步聲,現場更突然颳起了一陣凜冽陰風…
─  嘿…想嚇唬我?沒那麼容易。
 
他無視所有促使他產生恐懼的埋伏,反而加快了腳步,迅速來到了五樓的梯間,亦即希樂失足跌倒的地方。
 
甫踏入走廊,他看見了一個身穿校服,身上發著綠光的小孩神色慌張地穿過了牆壁,躲進了某個班房…




 
光耀認得,那張面貌的主人,正是希樂!
 
身上發著綠光的靈體,怨氣程度屬於中級。人類死後之所以化為鬼魂並逗留於陽間,原因只有一個:有心願未了。
 
一般情況下,只要其心願得以達成,它們便會離開陽間,到地府等候輪迴轉世。
 
一些怨氣較重或者冥頑不靈的亡者,即身上發著綠光或紅光的靈體,則另作別論,它們的心願大多比較偏激,例如欲透過索命害人來報仇雪恨。於這個情況,通常要借助通靈者的法力將其收服並加以超度,才能將它們送離陽間。
 
希樂身上雖是發著綠光,光耀卻感覺不到其身上的怨氣當中蘊含「恨」,因為對方只是一名小孩子,而且是死於意外,而非被人所害,理應不存什麼深仇或者大恨,所以,他猜想希樂死後仍不肯投胎並繼續逗留於學校,是源於其自身的反叛性格,還有是對這個校園的不捨…
─  唉…可憐的小孩。                                            
 
!?
 
光耀忽然感到了一陣暈眩,眨眼了一下後,竟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個跟剛才截然不同的場景,眼前的是一條望不見的盡頭的階梯,四周彌漫著一層詭秘的紅霧,後方還有個一個看似想要將自己吞噬掉的大黑洞...




─  這現象,跟那名校工所遇到的情況十分相似…哈,只是稍一不留神,心中生了憐憫之情,意識就被扯進了孩子們的所製造出來的幻覺裡…真是老貓燒鬚。
 
該名校工當日或許就是因為心中生了恐懼或者內疚,才會讓希樂有機可乘,給他影響了大腦的潛意識,從而產生出幻覺…
 
人的內心只要稍為變得脆弱一點,就會被靈體乘虛而入。
 
光耀閉起眼,舉起劍指,口中唸著經文…
 
虛擬景象逐漸變得扭曲,然後呈現出蜘蛛網狀的碎裂印痕…
 
他大喊了一聲:「破!」
 
雙眼一瞪。
 
場景如一面鏡般「砰」一聲爆開。




 
現場變回了學校走廊,一切回復正常。
 
光耀揚角微揚…
─  捉迷藏遊戲,是時候要結束了吧,現在就來分出勝負吧! 
 
他從布袋中取出了白兔糖,然後一邊往走廊的另一邊跑去,一邊將糖撒在地上,沿途,他不忘回頭視察…
 
一雙雙鬼手從課室的牆壁後穿透了出來,將地上的糖拾起。
 
乍見之下,現場的靈體大概有六隻,而且全數都是小孩,假如其中一隻是希樂的話,那麼其餘五隻都是來歷不明的遊魂野鬼…
─  無論如何,今晚定要將他們全數趕離此處。學校是用來學習的地方,絕不能容許一班嘩鬼在胡鬧!
 
來到走廊盡頭的時候,光耀掏出了一卷紅線,以膝蓋作為高度,把紅線水平貼到兩邊牆上,設了個簡單的捉鬼陷阱。
 




接著,他折返到走廊的另一邊,拿出一串爆竹,然後徐徐將其點燃起…
頑皮的孩子,是需要接受一下懲罰。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現場響起了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一眾原本匿藏於課室內的鬼童頓時被嚇得雞飛狗走…
 
一…二…三…四…五…六…光耀數算著正在落荒而逃中的鬼影。
 
慌忙之下,一眾鬼童們均被預先設下的紅線陷阱給絆到,紛紛摔了個狗屎。
 
「哈哈哈!」光耀望見如此滑稽的場面,不禁發出了大笑。
 
倒在地上的六隻鬼童此刻面面相覷。
 
光耀走了過去,蹲了在他們的面前,指著其中一人說:「張希樂。」
 
希樂表現得戰戰競競:「咩事…」
 
「知唔知咁樣嚇人係唔啱架?」
 
「知…但係…咁又點啊?」希樂感到有點不服氣,一副逞強的樣子。
 
光耀陷入沉思,因為眼前這小孩令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佢地係你既朋友?」光耀掃視著其餘五名鬼童。
 
「係啊!呢度係我既學校,我鍾意帶邊個黎玩就帶邊個黎玩!」
 
「但係你咁樣整蠱人,係會嚇親老師同埋其他同學架喎,唔通你想做一個神憎鬼厭既人?」光耀諄諄告誡。
 
「有咩所謂,佢地不嬲都唔鍾意我架啦!」
 
希樂雖是嘴硬,光耀卻看得出他心裡並不是這樣想…
 
每一個反叛百厭的孩子,其實都擁有一個共通點:在他們的心底裡,都是十分渴望得到別人的注意和重視…
 
尤其,是從小便欠缺母愛的孩子。
 
「人鬼有別,你已經唔再屬於呢間學校,亦唔屬於陽間…你唯一可以做既,就係去投胎。」
 
「我唔去!」希樂堅決道。
 
「原因?」光耀心感好奇。
 
「因為…」希樂抿著唇,像是有點難以啟齒。
 
「你覺得係校工叔叔害死你?」
 
「唔係!我無…」
 
「咁你點先肯乖乖地去投胎啊?」
 
「我想有人讚!同埋…我想要媽媽!」
 
此時,光耀也不禁想起他那位早逝的母親。
 
「你問吓自己,一直以來,除左貪玩百厭既野之外,有無做過一件值得人地稱讚既事?」
 
「唔關你事!你同我收聲!」希樂怒吼,心想眼前這陌生男子,有什麼資格對他說教?
 
群童之首發怒,身後的一班鬼童們隨即目怒兇光,對光耀產生出強烈的敵意來。
 
「希樂~」身後突然出現了一把女聲:「唔準咁無禮貌。」
 
光耀回頭一看,發現是一隻身上發著白光,梳著一頭曲髮的女鬼,她慢慢飄向了希樂身邊。
 
希樂瞇起了眼,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鬼,隨即轉怒為喜:「媽媽!?」
 
光耀感到訝然…
─  這女人…就是希樂的媽媽!?
 
她揚了揚手,示意希樂走近。
 
「媽媽…」喜極而泣的希樂撲入了她的懷中。
 
她一臉溫柔地輕撫著希樂的頭,說:「媽媽唔喺你身邊既呢段日子,你有無乖啊?」
 
「有!」希樂大力地點頭。
 
「真係有?咁點解你要嚇校工叔叔?」她的語氣轉為嚴厲,卻仍難掩內心的那份慈愛。
 
「我想同佢玩吓咋嘛…」希樂一臉愧疚的低著頭,接受著母親的責備。
 
「佢地係你喺陰間認識既朋友?」她指著希樂身後的一眾鬼童。
 
「嗯!」希樂點頭。
 
「你地知唔知擅自闖入人地既地方係唔啱架?」她雙手撐著腰,裝兇作惡。
 
鬼童們面面相覷,不敢作聲。
 
「你都唔應該留喺度…」她輕捏著希樂的耳朵:「應承媽媽一件事,要做個乖孩子,以後都唔可以再走上黎陽間搗亂,同埋要去投胎,知唔知道?」
 
「知喇…」希樂搓揉著感痛的雙耳:「我一陣就同埋班朋友落去,媽咪你呢?你會同我地一齊走嗎?」
 
她搖了搖頭,說:「你地係小朋友,所以有投胎既優先權,媽咪因為生前做左一啲錯事,所以要排一條好長既隊…不過唔緊要,你大個仔架啦嘛,會識得照顧自己架嘛,係咪?」
 
最後,兩母子互相擁抱了一下,作了個簡單的道別後,希樂與他的一班朋友便化作了一團迷霧,隨風而去。
 
現場只剩下光耀和希樂的媽媽。
 
「好多謝你既幫忙…」光耀說:「但係我唔會因為咁而提早幫你。」
 
她看著他,一臉愕然。
 
「唔使再扮喇,你呃到班細路,但瞞唔過我一雙法眼。」光耀指著自己的雙目。
 
希樂的媽媽晃動了一下身子,搖身一變,換上了一副全新的面貌…
 
正是身穿白裙的嘉寶。
 
「唔好誤會啊,我無諗過要換取任何回報架…」她說:「我只係想試吓用一個無咁強硬既手法去引渡佢地。」
 
「強硬既手法?」光耀不解。
 
「你唔係諗住出手懲罰佢地咩?」她指著光耀背上的桃木劍。
 
「你以為我會出劍收服佢地?」
 
嘉寶點了點頭。
 
「哈…你誤會喇。」光耀摸著自己的頭,一臉無奈:「我根本無咁既打算,由頭到尾,我都只係諗住遊說佢地。」
 
「哦…」嘉寶自知錯怪了對方,羞澀地低著頭。
 
「但係你點會知道希樂媽媽係咩樣?」
 
「你唔記喇咩,我地鬼魂係識得讀心架嘛!剛才希樂心入面一直諗住佢媽媽,所以我咪知囉!」
 
「哈,又係喎…無論如何,唔該哂你。」
 
馬炳雲紀念小學,從此再無怪事傳出。
 
這次校園鬧鬼事件,是光耀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驅鬼經歷。
 
除了是因為不費吹灰之力之外,還因為這是他頭一次感受到,原來情感也是一種很強的驅魔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