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公園裡,剛下班的光耀正與柯蘭對練詠春拳。
 
二人紮穩馬步,手腕相互緊貼著,四手有節奏地上下挪動,動作緩慢且不斷在重覆。
 
一發一收,一推一卸,一攻一守,動作時而變慢,偶爾加快。
 
不知情的旁人還以為二人在練習著一些只有手部動作的健康舞。但是,曾接觸過武術的人便一定知曉,他們所使的,正是詠春拳裡基礎中的基礎 - 黐手。
 
「師父啊…你幾時先肯教我一啲攻擊既招式啊?」徒兒柯蘭對於整天都在練習黐手而感到有點乏味,於是開始抱怨。
 




「做人唔可以未學行先學走,練功夫都係一樣。黐手係詠春拳入面既基本功,如果連基礎都打唔好,就算你識幾多進攻既招數都係無用,因為人地只需要擊出一拳,就可以將你打低。」師父光耀耐心地解釋。
 
說罷,他改變了一下接招和出招的動作,令規律擺動中的四手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柯蘭一時被打亂了節奏,頓時中門大開,他於是乘勢使出兩成勁力,左手一沉,右拳往前猛然轟出…
 
若不是及時收招,光耀的拳骨上定會沾滿鼻血。
 
「明白未?就好似頭先咁。」他說。
 
「再黎!」柯蘭一臉不服氣的將師父的手甩開,再接再厲。
 




黐手乃用於鍛鍊攻擊和防守時所作出的反應,由於是講究即時反應,故必須二人同時對練。
 
除此之外,透過練習黐手,過程中因為涉及大量的發勁,故能提昇鍛鍊者的內力。
 
練武不練功,到老一場空。假如以武俠世界作比喻,黐手可算是內功的一種,而內功是練成絕世奧義的必要條件,可想而知,黐手的練習是有多重要。
 
「師父,你仲未講上次你朋友兇宅既事俾我知。」柯蘭說。
 
「唔講。」
 




「點解啊?我想聽喎!」
 
「你都仲未講你既野俾我知,做人要公平啲,唔可以不斷咁套人地講野,但係自己就守口如瓶。」光耀所指的,是柯蘭為何要堅持當一名偵探。
 
「我應承你,今次一定會講,但係要等你講完先。」
 
「嘖…」光耀嗤之以鼻。
 
接著,他向柯蘭娓娓道來了上次於阿恆家辟邪一事。
 
「師父真係好犀利啊!」聽完故事後,柯蘭喜形於色:「下次再有啲咁既事,我一定要跟埋去!」
 
「你當呢啲野係玩?一個唔小心,分分鐘俾怨靈附體,隨時可以搞到連命都無埋架!」
 
「車…有你喺度,驚咩喎...」




 
「我只係普通人黎,唔係上帝。有事起上黎,我都唔能夠擔保可以全身而退。」
 
「係喇係喇…咁我想問,香港有咁多兇宅,咁咪好多地方都吉左出黎無人住?」
 
「咁又唔會…」
 
光耀解釋,兇宅確是不吉利,但死過人的屋並不一定會為入住者帶來惡運,最重要的,還是要視乎人運。假如那人的時運高,陽氣夠,無論住在什麼地方也沒有問題,凡事都能逢兇化吉,相反,時運低的人卻會容易招惹穢氣,入住兇宅的話定必撞邪。
 
「咁點先可以知道間屋係咪兇宅呢?」柯蘭問。
 
光耀又說,通常視乎入屋後的即時感覺,是否感到自在和舒適,假如出現心緒不寧的話,便需要注意一下,這可能是宅運與自身的人運並不配合所致,亦有機會是曾經有人命喪此地,令住所變成兇宅。
 
為免惹禍上身,先弄清來龍去脈為妙。
 




最直接的方法當然是於入住前覓得風水或法事師傅的幫助,折衷一點的方法便是帶同一位八歲以下的小朋友前去參觀一下該單位,由於小朋友一般對靈界事物比較敏感,若他們進屋後哭個不停或者表現異常的話,表示該單位必定有異。
 
「哦…乜原來睇樓都要咁講究架…」柯蘭稍一分神,又被光耀的拳風撲中面門。
 
「都唔一定既,始終有人唔信呢啲野,因為佢地人運夠好,所以一世都唔會有機會遇到呢啲事…好喇,我講完喇,到你講。」光耀。
 
「吓!?我要講啲咩?唔記得哂嚕!」柯蘭裝傻扮懵。
 
「再係咁無賴既話,我教埋今堂就就唔教架喇。」
 
柯蘭想了想後,說:「我自細睇好多偵探片同小說,所以想做偵探。」相當敷衍的一個答案。
 
光耀心知自己被耍,於是收起所有動作:「唔教喇。」
 
「唉…我講喇我講喇。」柯蘭嘆了口長氣:「細細個嗰陣,我爸爸媽媽就離左婚,阿媽帶我移民左去美國,而阿爸就自己一個留喺香港...其實我都係上年先翻黎香港咋嘛。」




 
光耀向她遞給了一枝水:「咁你而家喺邊度住?」
 
「喺阿爸度住囉。」她將其接過,喝了一口後又繼續說:「由細到大我都好祟拜我阿爸架,因為佢係個警察,仲破過好多大案…因為佢,所以我都想成為警察,不過一直以黎佢都堅持唔俾我做,話女仔當差唔好,又話危險,仲話翻美國讀書發展先係好,講到尾,都係質疑我既能力咋嘛…於是我就用我自己既方法證明俾佢睇,我其實係可以做到既!」
 
「所以就學功夫,鍛鍊體能,仲走去扮偵探學人查案?」光耀問。
 
柯蘭點頭:「不過呢個都唔係重點,重點係我想做一個正義同埋有作為既人,希望社會可以變得更加安寧和諧…我知道你一定會笑我,但係我真係好想呢個世界因為有我既存在而變得更加美好。」
 
「……」光耀沒有回應,只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想要為這個世界帶來一點點的改變嘛,這也正是他一直以來想要履行和實踐的事。
 
「你想笑咪笑囉,唔使忍住架喎。」柯蘭毫無保留地將心底話和盤托出,對方卻毫無反應,頓覺有點難為情,兩邊臉頓時泛起了兩抹羞澀的紅暈。
 




光耀回過神來,說:「點解要笑?每個人都有自己既抱負目標,嘲笑別人既夢想,會間接將自己眨低,同埋顯露出自己既膚淺。」
 
得到了師父的認同,對徒弟而言,是個很大的鼓舞,柯蘭頓時轉羞為喜。
 
「咁喺你既偵探路上,曾經為社會貢獻過啲咩咁呢?」他問。
 
「呵…想套我料?咁你要豎起隻耳仔聽清楚喇。」柯蘭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
 
「洗耳恭聽。」
 
「我曾經幫兩個懷疑自己老公喺出面偷食既女客人捉姦在床,經過我精密既策劃,佢地既老公被當場斷正,不過呢啲只係小兒科…我仲曾經試過假扮學生混入一間中學入面,然後成功搗破學生之間既毒品交易…」
 
「咁似逃學威龍既…」光耀笑了笑,說:「點揭發?」
 
「作為一個專業既偵探,當然係扮買家問佢地攞貨,然後將整個過程用針孔攝錄機拍低。」
 
「厲害厲害...仲有無?」
 
「當然有,最記得有一次,有個阿婆喺街度俾人搶野,我追左個賊足足九條街,最後成功將佢制服,幫阿婆拎翻哂啲財物。」柯蘭突然摺起褲腳,露出了小腿上一道頗長的舊疤:「見唔見到呀?呢條疤痕就係因為當時同個賊搏鬥,一時唔小心所以俾佢把刀割到既戰蹟。」
 
「佩服佩服…仲有無?」
 
「暫時係咁多,不過只要我名偵探柯蘭一日仲未死,一定會繼續打擊罪案,正義一定會長存!」她激昂地說道。
 
「好啊。」光耀的語氣卻十分淡然。
 
「你唔信?」
 
「信。」
 
「咁你會唔會支持?」
 
「支持,不過做偵探係點樣收錢?」
 
「呢層…」柯蘭顯得有點遲疑。
 
「唔好話我知,你做咁多野,係一個仙都無收過喎?」
 
「無…」
 
「咁你點樣維生?」
 
「......」柯蘭不語。
 
「正義並唔能夠當飯食,如果無收入既話,就算真係俾你做到名偵探,咁又有咩意思?」
 
「……」她依然不語,顯然是完全沒有考慮過師父口中的生計問題。
 
「哈…你唔好誤會,我唔係想潑你冷水,有理想並無錯,但同時都要諗吓點樣為理想同現實之間取個平衡…假如做唔到既話,所有野都只係紙上談兵,明唔明白?」
 
「明…」柯蘭不情不願地回答。。
 
「咁你有咩打算?」光耀伸了個懶腰,然後又擺起了架式,與柯蘭對練起來。
 
「我想留喺香港…想考警察。」柯蘭顯得有點悶悶不樂。
 
「呢度政局咁亂,啲樓價物價指數又咁高,又有咁多社會問題,喺香港地生活唔係咁易…」光耀的語氣帶點唏噓。
 
「咁你有無諗過離開呢個地方?」柯蘭反問。
 
「咁又無喎…」
 
「點解?」
 
「因為我係喺呢度出世,同埋喺呢度長大囉。」光耀頓了頓,又說:「其實你阿爸都係為你好者,因為做警察真係好辛苦架,工時又長,咩都要理,所謂好仔唔當差…假如你想實踐心目中既使命感,一路上可能會困難重重。」
 
「係為我好既話,就應該俾我揀自己想行既路。」柯蘭鼓著腮子。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光耀笑說。
 
「我剩係知道佢喺度逼緊我,我唔鍾意俾人逼!」
 
光耀心想,年少氣盛的人通常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應該改變一下自己既諗法,因為有啲人連想俾人逼俾人煩既機會都無…」說罷,他黯然一笑,然後提高了雙手挪移的速度,更連環施展了快攻。
 
完全跟不上節奏的柯蘭於眨眼間便已經身中數十招,面門更清楚感受到師父的猛烈拳風。
 
「今日就練到去呢到啦,下次繼續。」光耀。
 
「好快...」柯蘭被他的拳速嚇呆,一時愣住,不懂得如何反應。
 
「仲未夠快…」光耀一邊以手巾抹汗一邊說:「我既速度始終唔及無實體既鬼魂。」
 
「此話何解?」
 
「幫人驅鬼既時候,有時所遇到既靈體唔止一隻,一把桃木劍同埋一卷紅線有時係唔夠,畢竟我只有一對手,唔能夠同一時間對付多過兩隻靈體,加上鬼魂可以飛天循地,而我唔可以,所以驅魔係會有失手既時候。」
 
「哦…」柯蘭圓滾了一下眼珠子,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思量著些什麼。
 
「我走先喇,下次見。」光耀收拾好行裝後,便逕自轉身離開了公園。
 
「拜拜師父…」柯蘭不捨地揮手道別。
 
一對手不夠…還要應付無處不在的敵人…
 
那麼,是需要更多手部的延伸嗎…
 
光耀的背影已消失於路的盡頭,柯蘭卻仍然呆在原地,認真地為這個問題思索著。